“使者!”
“少主!”
闍魘那迦當即單臂抱胸行禮。
他化闡提詫異問道:“快起來,你要去哪裡?”往日現在他都會在魔殿處理事情。
闍魘那迦看他要去的方位,恭敬道:“少主可是要去等魔後出關”
他化闡提不料他看出來了,臉一紅:“嗯。”他是偷偷去的,師傅正在睡覺都不知道。
如今已經過了七日,魔主無事了,帶他去禁地等着也無妨,闍魘那迦道:“少主隨屬下來,魔後這次閉關換了地方。”
他化闡提狐疑點點頭:“嗯。”母后怎麼換了地方?
闍魘那迦伸出手要帶他,他化闡提這才反應過來走近他,二人一同化光離開。
禁地前,還未到無淵那日所說出關的時辰,二人到後便坐在了前面的石臺階上等着。
禁地內,結束了秘術,已經命力漸漸消散的無淵蛟龍身形重新幻化爲了人形。
質辛身上因鬼氣造成的所有猙獰傷勢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若非身上的錦袍上有裂口,根本看不出來他曾是重傷之人。
無淵蒼白着面色凝視着懷中還在沉睡中的他,眼底有淚笑了笑,強聚周身所有力氣,擡起虛弱無力的手最後撫了撫他的面,一字一字斷斷續續道:“以後要……要照顧好自己……和兩個孩子。”
說到最後已經成了無聲喃喃,聽不清楚在說什麼。最後一字落下,眼前質辛的面容變得模糊昏暗,無淵意識消散,命力已經到了盡頭,眼簾無力垂下,手指亦失了力道,從他臉上滑落。
就在此時,質辛緊皺眉頭緩慢睜開了眼,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氣息,修羅鬼窟密地!他怎會出現在這裡?他還未來得及細細去想,便見無淵全是死氣,帶着淚痕的面容靜靜對着他,初醒的面色驟然一變,她怎會!這才發覺自己是躺在她懷裡,二人坐在血池中,震驚挺身坐起,回手凝功一掌推向她胸口,一手同時扶住她急促厲色道:“無淵!挺住!”手指的冰冷觸感,讓他凝功的手陡然一顫僵硬。
另一手趕緊去探她究竟發生了什麼,卻不料探出的結果卻是她命力耗竭,功體潰散,修煉而成的命元蕩然無存,死亡之召,若非功體修爲潰散得緩慢,還有一絲遊走在經脈間,他見到的便是一具再也沒有回天之力的屍體。
這種情形,質辛轉眸一看血池內正在融煉的冥靈鬼氣,還是身體內源源不斷奔涌的熟悉命元之力,想起了自己在山洞中昏迷,電光火石間明白,是無淵救了他,心頭一陣痙攣刺痛,凝視着他功力灌注下,卻死氣越來越多的無淵,眼底突然泛紅,沙啞道:“你撐住,吾用厲族秘術救你!”她還有一口生息,厲族秘術可以續命。
說話間,質辛反手自眉心取了一點血,灌注進入無淵眉心,周身突然凝聚起了駭人光芒,墨綠色光芒融合着一股世所罕見的洶涌透明光力,將二人籠罩在了一起。
片刻後,光罩突然變成血罩。
意識消散到邊緣的無淵恍惚間只覺腦中嗡嗡劇響,微不可見得蹙了蹙眉。
血罩中,恐慌的質辛,窒息的心口微微有了波動,急忙低頭貼在她耳邊沙啞道:“無淵!醒醒!吾是質辛!你不能拋下吾!你不是說要陪着吾麼,你怎能言而無信……”
一片死寂的禁地內全是他的質問叫喚聲,迴盪着久久不散。
不知過了多久,無淵緩緩睜開了眼,質辛見她神色迷離,面色依然蒼白,但是死氣還是沒有消失,不敢掉以輕心,繼續急聲喚着
漸漸地,無淵纔看清了眼前之人,見他雙眸泛紅驚恐,又感覺到了體內源源不斷進入的殊異功力,她曉得自己的身體是何情況,現在能醒來,全是因自己體內的功力匯聚到了一處要最後瞬間潰散,這是蛟龍族與人之不同處。他灌注進入的功力沒有任何用,無淵眸底浮現出了一絲苦澀笑意,靜靜凝視着他慌張的面容,聽着他一聲聲的呼喚,良久後乾裂着嘴脣沙啞:“還能再見你一面,真好。”
質辛看着她面上的笑,本微微放鬆心頭恐懼陡然加劇,心頭澀窒,急忙啓脣道:“以後還能一直看,讓你看幾輩子。現在別說話,吾正在用厲族秘術給你續命!”
無淵聞言笑着輕搖了搖頭,強撐最後的力氣擡手撫向他鬢角垂落下的白髮,看着他浮現了些許皺紋的眼角,續命竟是要損耗他的命力,再繼續下去也是沒有用的,無淵笑着得眸底滑出了淚淚水,最後虛弱囑咐了一句:“照顧好自己、他化和斷滅。”
說完後,她撫在他鬢角的手指失了控制跌落,眼睛含着笑還睜着靜靜望着他,只是瞳孔已經渙散,徹底失去了生命。
質辛瞳孔恐懼一縮,摟着她腰身的手顫抖一緊,厲色急喚道:“無淵!”懷中的人卻再也沒有了迴應。
質辛的掌心雖然還在繼續豁命摧功,卻是石沉大海,毫無用處。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懷裡的屍身已經冰冷,冷得比那千年寒冰還要刺骨時,質辛才渾身僵硬着放棄了輸功,只低頭像個孩子般埋首在她僵硬發冷的脖頸間,眼角帶着淚,手臂上青筋鼓裂。
此時禁地外,本來到了約定出關的時間,禁地口被結界封住的石頭卻沒有任何動靜。
闍魘那迦起身緊了心神,微微擰眉走到了石頭跟前。魔後當日異常肯定得說是這個時辰,要他務必出現,絕不能延誤,屆時關口會打開。現在這情形,難道是出了什麼意外,想到這裡,他當即擡掌暗中運功按在了石頭上,垂下眼簾凝神感知裡面的境況。
卻不料聽見的竟然是,他面色驟然蒼白,下意識急轉向還在臺階上等着的只有九歲的他化闡提,心頭沉窒,急忙收了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面上看不出端倪後,才走向耐心聽話等着的他化闡提道:“天色不早了,屬下看魔後還要一日才能出關,屬下送少主回去。”
他化闡提不疑有他,這種推遲的情形也經常有,略有失落嘆了口氣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靦腆笑道:“?好吧,明天我再來。”
闍魘那迦將他送回殿中交給掌殿後,便立即去了摩羅殿,質辛和無淵的寢殿,找到了照顧斷滅闡提的掌殿。
掌殿看他一臉異色,心頭咯噔一下,自覺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斷滅闡提還睡着,她趕緊拉着他到了殿外:“你這臉色怎麼回事?”
闍魘那迦將探查到的情形全部告訴了她:“魔主被救活了,魔後爲了救魔主喪命,魔主抱着魔後悲痛欲絕。”若他知道救魔主會以命換命,他誓死也要阻止魔後。
說話間他嗓音顫抖悲慟,這消息無異於驚天霹靂,掌殿只覺眼前發黑。
闍魘那迦急忙扶住她,就在此時,卻見本該在自己寢殿內的他化闡提,不知到什麼時候站在了殿門外,漆黑的雙眸怔怔望着他,面色微微發白:“你說得都是真的麼?什麼是母后爲了魔父喪命?”
闍魘那迦和回醒的掌殿面色暗變,這,剛要開口說話。
他化闡提卻異常平靜得脆生生道:“你不要騙我,我知道喪命就是過世了,魔父每次率兵出征,都會有好多將士喪命,回來會舉行葬禮,魔父每次都帶我參加。母后爲何救魔父會過世?魔父不是去找競豹兒了嗎?爲何魔父會要母后救他?那日母后說要閉關,我就發現她眼睛紅紅的,不正常,原來……”
闍魘那迦聞言只覺眼睛酸澀異常,看他一雙洞察人心,根本不像九歲孩子的眼神,走近他蹲下,恭敬將事情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魔後和魔主曾說過,他們的孩子不能亦尋常年齡推斷心智,原來其意竟是如此。都怪他方纔大意,竟沒發現他又來了摩羅殿。難道是在禁地那裡,他神色變化讓少主生了懷疑?少主纔會又來偷聽麼?
他化闡提聽完後垂下了眼簾,片刻後擡手擦了擦眼睛。
就在此時,臥房內,“哇啊”的一聲哭泣聲響起。
弟弟!他化闡提怔了一怔,擦去了眼淚後,急擡步向臥房奔去!
沒想到斷滅闡提會現在醒過來,闍魘那迦和掌殿趕緊隨入。
牀榻上,只見襁褓內的斷滅闡提醒來,哭得淚眼朦朧,聽到他們進來的聲音後,哭聲一頓,小眼睛睜開怔怔望向他們。
好似在認出了不是他想見的人,驟然闔住眼睛又開始大哭起來。
他化闡提小眼睛黯然一閃,轉眸向闍魘那迦和掌殿說了一句:“弟弟在找母后!”說完便收回視線,爬到牀上,小心湊近他,擡起下手學着無淵平日的樣子輕撫着斷滅的胸口:“弟弟別哭,兄長一下帶你去找魔父和母后。”
他邊說邊動作下,斷滅闡提似乎認出了他,又停住了哭聲,眼睫毛上掛着淚珠兒,小眼睛乾淨澄透愣愣盯着他。他化闡提低下頭去就親了一口他的小臉蛋兒:“弟弟真乖!”
這一親嚇得斷滅闡提眼睛一忽閃,卻是在他化闡提坐起身子後,咧開嘴笑了笑,小胳膊一揮想要去抓他的頭髮。
闍魘那迦和掌殿在旁邊看着,心頭卻是沉墜得難受。
片刻後,他化闡提轉眸凝向闍魘那迦:“我想帶弟弟去見魔父,你抱着弟弟。”
也許魔主見了他們能稍減些悲慟,闍魘那迦眸光沉重一凝,輕點了點了頭:“是!”
禁地內,質辛恍惚摟着懷裡無淵冰冷的屍首,神色怔怔定在她微微帶着欣慰的蒼白麪容,許久後才找回了神智,意識到自己縱使用了厲族續命秘術也無力迴天,眼底淚水停住,隨後他低頭吻了吻無淵冰冷沒有生息的脣,以手覆上了她的眼簾,當即抱着她的屍身站起走到禁地中央的石臺上,將她放下,登時闔住了悲慟發紅的眸,雙掌凌空運使出了中陰界控靈術,一掌按向無淵天靈,一掌按向自己頭頂。
片刻後,一道紫色靈力連通二人,瞬間便有一個虛無的透明虛影由紫色靈力包裹着,從他身體中分離出來,緩慢進入了無淵體內。
做完後,質辛收回了自己頭頂的手,在無淵胸口前化出咒術,一個紫色的光咒片刻形成後便與她融爲了一體。
質辛這才散去功力,擡手輕撫了下她的面容,低頭吻向了她的額頭,看着她欣慰的面容,沙啞低語道:“吾的一魂已經與你的魂魄融合,屆時你魂魄離體投胎時,吾的魂魄便會一直隨着你。吾若有來世,便靠他找到你,若沒有,便讓他永遠沉睡在你魂魄中。吾會照顧好他化和斷滅,你安心去吧。”
說完他便匯聚雄力翻掌一按石臺,地面突然轟隆一聲出現了裂縫。
就在此時,“魔父!”禁地外突然響起了他化闡提的聲音,質辛動作一頓,猶豫了片刻,才轉手一掌揮功散去了入口的結界,禁地石門緩緩開啓。
只見他化闡提抱着斷滅闡提站在門口,小眼睛溼紅凝望着他,旁邊闍魘那迦小心護着。
質辛對上他化闡提的視線,他的模樣已經是曉得了無淵已過世,壓着心頭沉窒,輕招了招手,平靜啓脣:“進來拜別你母后。”該是闍魘那迦泄露的。
他化闡提轉眸便看見了石臺上靜靜躺着的無淵,小嘴顫抖着抿緊,只輕輕吸了吸鼻子,懂事點了點頭,便抱着幾個月大的斷滅闡提走入,身後的闍魘那迦直到他走近質辛,質辛抱起斷滅闡提,才散去了一路護持在孩子身上的光罩。他化闡提到了禁地外便強要抱着,他只能出此下策。
恭敬對着裡面的無淵和質辛行了一禮後,他便轉身離開。
禁地入口隨即又重新關閉。
質辛低頭看了眼懷裡吮吸指頭,懵懂得愣愣看他的斷滅闡提,才轉向旁邊的他化闡提平靜道:“跪下對你母后磕上三個頭,我們再送她離開”
他化闡提點了點頭撩起衣襬便雙膝跪下,衝着石頭嘭嘭嘭得用力磕下。
三個頭過後,額頭上一片血紅。
質辛騰出一手給他輕摸了摸,隨後才繼續聚功,將承載無淵屍身的石臺沉入了地下裂縫內的魔族聖地中,隨後閉合裂縫。
質辛低頭看向一直仰頭盯着他的他化闡提,沉靜道:“走吧。”
他化闡提擡起小手主動牽住了他寬厚的手,對上他強掩悲傷,看似毫無波瀾得雙眸,乖巧點了點頭:“嗯。”
五年後,青蕪堤,天清氣爽,又到了一年質辛的生辰時,蘊果諦魂中午時來到。
天之佛剛剛飲了花露,將瓶子塞好後,請他入座:“聖魔之戰如何?”
蘊果諦魂眉心微皺了皺,凝視她道:“這五年來,魔皇未曾再發動一次進攻,着實怪異,上一戰,他雖然險勝,但修養恢復戰力,也僅半年時間足夠,如今卻是五年的和平,不合他行事習慣。”
天之佛沉吟,片刻後看向他道:“若非有其他謀算,便是他有不能繼續開戰的原因,不必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