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韻卻搖了搖頭:“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蕭嫵今天被人這樣對待固然與她自己有關係。又何嘗不是因爲我呢?”
秋彩一愣,這話是怎麼說的?
“宮裡頭的這些個女人啊。”唐韻幽幽嘆了口氣:“便如井底之蛙,日日坐井觀天即便是原先有再高的眼界也給磨的平了。就只顧着眼前這一點子蠅頭小利。”
秋彩眨了眨眼,這同蕭嫵有關係麼?
“她們最熱衷的便是抓住旁人的把柄。她們以爲只要有了一個人的把柄在手裡面,便能將人給死死的踩在了腳底下。到時候,自然可以叫你對她們言聽計從。”
“所以。”秋彩眼睛一亮:“她們今日實際上便是拿五小姐來試探小姐的麼?若是。”
若是唐韻表現出丁點對蕭嫵的不同出來,那麼以後無論是蕭嫵還是她都難免要受制於人。
幸好蕭嫵是個相當聰明的,即便叫人給打死也不肯表現出對她半絲的好感出來。
在現如今的北齊,唐韻早已經不是唐韻自己。她如今代表着的是樂正容休。
樂正容休樹敵何其衆多?
但那人行事沉穩毫無破綻可尋,叫人根本沒有法子打擊到他。所以,他們便只能從旁的地方下手。比如說蕭嫵。
只要唐韻關注了蕭嫵,那麼勢必會爲了蕭嫵分心。她只要分了心,樂正容休又哪裡能再如從前一般堅如磐石?
所以,她自然不可能給蕭嫵求情,這一次若是給她求了情。那麼如今日這般的情形將會越發頻繁的上演。那對蕭嫵來說,纔是真的滅頂之災!
“小姐的意思奴婢明白了,這會子只有越表現的不關心五小姐,她才能越發的安全。但奴婢瞧着她今日傷的不輕,若是任由人這麼不管不問的,萬一。”
唐韻眸色一閃:“你當今日的蕭嫵還是從前的蕭嫵麼?”
秋彩閉了口。
“她能在皇宮裡爬到這樣的位置,又引的宗政鑰對她多般相互,自然是個死不了的人。這個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唐韻猜的半點沒有錯,天色尚未擦黑,樂正容休都還沒有從崇明殿回來的時候就聽到了小安子帶回來的消息。說是太子宗政鑰得知蕭嫵被打的事情之後提前離席,親自領着太醫給她治傷去了。
宗政鑰並沒有避諱着所有人,這事情做光明正大,便顯得很是興師動衆。聽說東宮娘娘們屋裡的物件在那之後不久都換了一批新的進去。
唐韻半眯了眼眸,越發瞧不懂蕭嫵的行事風格。
下午見着她的時候發現她非常善於隱忍。按理不該將善於隱忍的路子走到底麼?怎麼就允許宗政鑰這麼作爲呢?
這樣子招搖,公然的處處樹敵,若是放在電視劇裡頭根本就活不過兩集。她到底是怎麼混到了今日?
樂正容休這一夜並沒有回到太極宮,反倒在天明時分等來了一場大雪,還有踏雪而來的宗政璃。
唐韻聽着小安子的稟告好半晌沒能回過神來,自打蕭嫵出事以後,她與宗政璃幾乎就再沒有什麼好臉色了。這人今日怎麼公然找上了自己?
“請吧。”她沉吟了半晌低聲吩咐了一句:“請三殿下到前頭花廳裡等着。”
“好咧。”小安子喜笑顏開的傳令去了。
這是宗政璃第二次進入太極宮,大約也是他此生最後一次進入太極宮。
第一次來的時候唐韻是在瑤光殿裡與他見的面,那時候也是雪後初霽。他和她在瑤光殿裡玩了整整一上午,那一日該是他最快樂的日子。
而這一次,到底什麼都不同了。
唐韻不肯在瑤光殿裡見他,反倒吩咐小安子將人給領去了前殿的花廳。看起來鄭重了許多,又焉知不是疏離?
等到唐韻慢悠悠走到前殿的時候,宗政璃卻並沒有在花廳裡面坐着。而是站在院子裡的花樹下頭,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聽見身後有腳步聲響他立刻回過了頭去,俊雅的面龐上帶着溫和的笑,一如初見時的美好:“蕙義你看,太極宮的梅花也開了呢。與我們上次見到的何其相似?”
他今日穿着黑色的大氅,站在白茫茫的雪地裡頭異常的醒目。身後是紅火的一簇紅梅,無論是什麼樣的顏色都在強烈撞擊着人的視覺神經。叫人很是難忘。
不可否認,宗政璃真是長了一張好皮相。
宗政家的基因真是不錯,即便是樂正容休骨子裡頭也流淌着一半宗政家的血脈。長的好看的人總是能叫人輕易的相信,便如她從前一般。始終堅定不移的信任着他。
“即便再怎麼相似,到底也已經是不同的天地了。”唐韻抄着手,慢悠悠說着。
這兩個人一個站在迴廊裡頭,一個站在迴廊外頭。相隔的距離並不遠,卻莫名的叫人覺得似乎遠在了天涯。
宗政璃臉上的笑容一分分的凝固了,漸漸浮起一絲悲涼:“你到底還是與我生疏了。”
唐韻勾脣:“時過境遷,人總會長大。”
宗政璃身子一顫閉了口,高高舉着的手臂也一點點的垂落了下來。
“太極宮自來是個是非之地,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風光霽月的三皇子怎麼就幾次三番的上門來了?”
“蕙義。”宗政璃聲音低沉:“到底是什麼時候,我們之間居然要這個樣子說話了?”
唐韻眸色一凝,略低了低頭:“大約已經隨着三殿下口中的那個人遠去了吧。”
北齊曾經風光無限的蕙義郡主在蕭嫵一案的時候獲了罪,不但褫奪的封號還被髮配到南蘭陵蕭家本家去了。
而蕭嫵爲什麼會遇見那樣的事情與宗政璃脫不了關係。
從那件事情以後,天地之間很多事情都變了。
北齊不再有蕙義郡主,唐韻心目中也不再有肆意風流不畏權貴的三殿下。蕭王府裡也失去了那個天真爛漫一口一個大姐姐的小丫頭。
從此後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宗政璃深深嘆了口氣:“蕙義,如果我告訴你,我我後悔了,你願意信麼?”
唐韻微顰了眉頭:“三殿下總是記不住天地之間早就沒有了蕙義郡主,您後悔給誰看呢?”
宗政璃聲音一滯,眼中的神色越發的悽苦:“你說的對,我有什麼資格後悔?當年那件事毀了許多人,唯有我仍舊好好當着我的三皇子。”
“對不起。”宗政璃略低了低頭:“我不該來。”
“但我有句話必須對你說。”宗政璃說道:“嫵兒這些年在宮裡頭過的非常不容易,請你勸勸她,不要再去趟東宮的渾水。如果她願意,我可以幫她離開皇宮,從此後不說大富大貴至少可以安枕無憂。”
“三殿下是在說笑麼?”唐韻擡眸瞧着眼前男子,毫不掩飾自己眼中鄙視:“你這話似乎說錯的對象,我並不是蕭嫵。”
“我以爲,你說話她會聽。”
“既然三殿下能說出這樣的話出來,說明這話你不是沒有同她說過。如今我既然還能在這裡見到蕭嫵,她的態度已經非常的明顯。所以,你不覺得對我說這樣的話非常多餘?”
宗政璃皺眉:“總要試一試,我不想看着她這麼作踐自己。”
“作踐?”唐韻冷笑:“那麼敢問三殿下,你叫蕭嫵離開宮裡以後會給她一個什麼樣的去處?你會娶了她麼?她曾經是那麼的愛你。”
“我。”宗政璃聲音一下子給卡在了喉嚨裡頭:“我。”
“三殿下不必覺得爲難。”唐韻半斂了眉目:“我不過就是隨口一問,這個時候即便是您想要娶蕭嫵,她也未必肯嫁呢。”
“三皇子的侍妾與太子的侍妾都是侍妾,既然始終是要做侍妾,怎麼也要做一個更尊貴些的纔是。”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宗政璃面色一變,一臉的屈辱:“嫵兒並不是那種貪慕虛榮的人,她值得有更好的生活。”
“你以爲她還能有什麼更好的生活?”唐韻眸色一分分冷了下去:“自那件事情以後,我們這些曾經被她看重和依賴的人沒有一個人能夠替她報仇。那麼,還不許她自己給自己討回公道麼?”
她擡起了頭,目光投向了茫茫的虛空中:“你沒有資格規劃她的人生,因爲你已經從她的人生中錯過了。沒資格的人也包括我,我那個時候同樣不曾在她的身邊。”
那會子她正在被押解前往吳郡的路上。
“所以嫵兒雖然曾經愛過你,也只是曾經而已。這種時候任何人都無權再幹涉她的生活。”
宗政璃身子一顫,眉頭狠狠顰了起來。
“三殿下若真覺得過意不去也不用去想什麼旁的法子。”唐韻垂眸看向了他:“你只需要管好了你的母妃比什麼都強。”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三殿下千萬不要告訴我,你當真不知道蕭嫵今日究竟是因爲什麼誤了覲見的時辰!”
宗政璃整個人都似乎沉寂了下來,慣來明亮的眼睛都一分分暗淡了下去。
“我明白了,今日你就當我沒有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