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這件事就交給你去做如何?”玉止突然提議道。
“我?”林清綰頓了頓,隨即反應過來,玉止應該是怕她在這天師府待得無聊,所以才提議出來。
林清綰細細琢磨了一番,反正在這天師府閒着也是閒着,倒不如去找些別的事情去做的好。
她笑着點了點頭:“你若是肯相信我,那自然好。”
“我自是信你,那這事便交給你了。”玉止輕輕舒了一口氣,叫下人將府內的一些賬務筆記交個林清綰,並告訴她說,“我這府雖小,開支卻也不少,這些就由你來判斷減少,其他逐項事宜,都由你來決定。”
玉止說完,便回到書桌前,將手裡的畫稿收進抽屜了,他的手明顯一抖。
似乎他覺得,既然林清綰沒有追問下去,有些事就可以裝作沒有發生過了。
玉止低着頭,提起筆,抄寫起了書上的詩句,林清綰見此,玉止似乎又還是當初那個緘默的玉止了。如此,她便也沒什麼話可說,安靜地坐到一旁,等着下人給她帶來賬本,她也認真地翻閱起來。
既然玉止將這事讓她來做,她便要做好,因爲這也是她心之所向。
林清綰這麼一坐,就坐到了深夜裡,直到玉止起身提醒,她才反應過來。
她看了看窗外的暮春寒色,又看了看自己手下的賬本,許多突兀的支出都已經被她劃掉,這些錢也足以支撐得起發個兩三年的吃食。
只是她有些好奇,這賬本上常有皇上所賜的金銀玉石,且都是成量成批的,便問玉止道:“皇上可是常常賞賜你東西?”
“是。”玉止應聲道。
“偶爾賞賜也罷,爲何如此之多。”林清綰追問道。
“不只是我,宮內的官員皆有。”玉止言畢,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色已晚,暮春仍涼,早些回去吧。”
林清綰聽得他的言下之意,只好放下賬本離開了。
一路上,林清綰不斷思考着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一是乞丐頗多,生計有難,二是朝廷官員,贈賞頗多,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是誰的罪責。
“小姐,你回來了。”
銅雀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來,卻又覺得這不是自己該考慮的。目前還是以復仇爲要吧。
“嗯。”林清綰應了聲,便直接回到房裡。
接下來的幾天,林清綰都在打理髮放糧食的各項事宜。
直到最後關頭,她要準備食物發放地點時,卻陷入了糾結之中。
放在天師府門前定然不合適,但離得太遠的話,也不合適。近處也沒什麼可以安放的地點,她想來想去,便準備和玉止商量,但沒想到玉止還在宮內,暫時可能回不來了。最終林清綰敲定了上次集會遇到乞丐的地方。
次日,家丁們便用車到提前約好的饅頭店,拉了一桶饅頭,緊趕慢趕到了地方,掛上發放饅頭的告示。
林清綰在府裡很是憂心,畢竟這是自己全權策劃的,也不知道反響如何。
沒過多久,家丁們突然回來稟告。
林清綰正給花澆着水,聽說家丁們回來了,算了算時辰似乎有些不對勁,便懸着心跑到大廳去。
剛剛進了大廳的門,就聽到家丁們對玉止的稟告。
“哎呀,剛開始還沒人過來,等有人過來吃了一個以後,饅頭沒半個時辰就分光了。”家丁撓撓頭,接着又說,“那邊還有好些個人在等着,我們饅頭髮光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便回來了。”
玉止微微頷首,瞥見林清綰的身影,便走到她身邊問道:“你怎麼看?”
“這……”林清綰把方纔的話全都收入耳朵裡,一時也有些茫然,誰知這效果竟有這般好。
玉止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林清綰,等待她的回覆。
林清綰想了想,這饅頭不夠,那就要多多購入一些。這京城裡賣饅頭的人家倒也不算少的,不如就與那些窮苦人家訂了,還能解決他們的窘迫生存,豈不妙哉。
林清綰清了清嗓子,將這個想法對玉止說出:“不如我們去購入那些窮苦百姓的饅頭,也好讓他們能夠度日。
玉止聽了,自然不會拒絕:“甚好,那便交給下人去協商吧。”
林清綰聞言,覺得沒有問題,剛準備離開,突然想起官稅的事情。若是做官都不清正廉潔,在稅上剋扣多拿,那誰又能保證,這些個家丁小廝,不會從中抽成呢?
她覺得不放心,轉過身來道:“不如讓我去吧,那些個小廝家丁,若有些不靠譜,反倒是會害了那些百姓的。”
“你如何去?”玉止直直地看着林清綰。
林清綰若有所思地說:“當然是我出面,去和那些百姓們、店家們協商。”
玉止的眉頭微微蹙起:“外面可都是找你的人。”
林清綰啞聲。
“你若要去,須得喬裝。”玉止明白林清綰要做的事情沒有任何人能夠攔住她,便這麼說道。
暮春的日頭也開始炎熱了起來,午後總是讓人頗爲憊懶。林清綰揀了這個時候,換上了一身男裝,好好打扮了一番,也有些男子的風度了。只是面容過於清秀,不得不罩上面罩,此是僞裝最好的途經。
銅雀非要跟在林清綰身後,她也不得已帶上了林清綰。
林清綰先是從天師府附近走了一圈,家家戶戶倒也不算是缺錢的模樣,只有一家看上去有些破落。林清綰決定從此入手,小心翼翼地進門問道:“可有人在?”
“誰啊?”有位年邁的老人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林清綰忙上前攀扶住。
“老人家,我來是想跟你們家做個生意。”
林清綰一邊打量着店內的景象,牆皮早已脫落,桌椅上也都是斑斑點點和磨損的痕跡,顯得很是破舊。
“什麼生意?”老人家被扶着坐下,凳子邊沿還有些蜘蛛網絲,看上去,這家店冷清許久了。
“老母親,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店面後急匆匆來了個男人,看到店裡多了兩個人時,有些愣神,“公子,姑娘,可是來吃飯的?”
“不是,我是來跟你做個生意的。”林清綰站起身,直言道,“我們天師府,每天都需要一定分量的饅頭供應,我看你們家還挺合適的,便來看看。”
“天師府?”男人顯得有些侷促,他頗爲尷尬地笑了笑,“我們家不是大店,恐怕滿足不了貴府的需求。”
“你每日最多能提供多少?”林清綰眯了眯眼睛。
“至多二十來籠,若是我夫人回來,三四十籠的樣子吧。”男人說道。
“足夠。”林清綰點了點頭,“若是覺得沒有問題,那看看這契約,再籤個字吧。”
男人接過銅雀手裡準備好的契約,從上看到下,他的臉上有止不住的錯愕。
“這麼好的條件?!爲何找上我們家?”男人還是禁不住好奇地問道。
“因爲天師府本就是想拿那些饅頭去救助一些乞丐,想着再訂些窮苦人家的饅頭,豈不是更好?”林清綰深深吸了一口氣,“能救一人,是一人。”
男人顯然被這件事震驚到了,他拿着契約的手都有些顫抖。臉上的皺紋因爲笑容越發深了,他連忙答應道:“好,好,我這就籤!”
男人爽快地按了手印,接過銅雀手裡的預訂金。老人家似乎也是聽到了這個好消息,蒼老的臉上也透出歡喜。
林清綰走出這個人家的時候,不知爲何,心裡竟有些微微的疼痛。
她走過一家又一家,無一都是這樣的表現。最終將天師府需要的量都預訂足夠了,只是苦了那些個家丁,每天要跑許多地方拿饅頭去。
林清綰頗爲疲憊地看了看四處,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走到了郊外,才把事情辦好。銅雀也累得不行,她眼尖看到不遠處酒家,便同林清綰說了說:“小姐,不如我們先找個歇腳的地方。”
林清綰看天色漸漸晚了,本不想答應,但她的肚子十分不及時地叫了起來,無奈之下,她只好答應了:“那走吧。”
“前面就是酒家,不遠了!”銅雀這時來了力氣,走得極快。
林清綰嘆了口氣,走到酒家裡,門口的小廝迎了上來:“公子,是要……”
“我們吃飯!”銅雀笑了笑,“給我們上來好吃的飯菜,你們這裡的招牌都上來。”
“好嘞,你們坐。”小廝招呼她們坐下。
林清綰首先覺得不對,若要吃飯,她必要拿下面罩,絕不可取。
“哎,等等,你們這裡可有廂房?”林清綰揮手叫來小廝。
“自然有的,公子隨我來。”小廝微微弓着身子,帶她們來到了一間四人座的廂房,“公子請先喝茶,菜一會兒就上。”
“知道了。”林清綰淡漠地看着窗外,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了,好在這裡偏,巡查的人並未多少,她也無需擔心。
這麼想着,菜就上來了,林清綰留了個心眼,等菜上全了以後才肯脫下面罩開動。
這可就苦了銅雀,林清綰不動筷,她是絕對不可動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