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雲布坊順利搬去了雲河香階,原本位於響鈴街的鋪面僱了工匠,正在改造成食肆,百草藥鋪的數個供藥方也解決了,譚懷柯抽出空來,親自去聘請郡裡的名醫來藥鋪坐診。
藥鋪並不是非要有大夫坐診,有些小藥鋪請不動大夫也可照常經營。然而百草藥鋪好歹是郡中有名有姓的老字號了,從無到有是錦上添花,從有到無就屬於自毀前程了,老主顧們便會大失所望。
乾脆給藥鋪換個名頭吧?
譚懷柯曾經考慮過這個事情,但她自己在藥鋪裡幫着抓了幾天藥之後,還是想通了——老字號藥鋪的名頭輕易換不得。
她旁敲側擊地問過來這裡抓藥的主顧,爲什麼方子上的大多數藥材已經在別的藥鋪抓好了,卻偏偏單列出幾味來一定要在他們鋪子裡買?
那些主顧都說,這幾味藥材就屬百草藥鋪的最管用了,其他鋪子裡的良莠不齊,總之能儘快治好病最重要,哪怕多花些銀錢多費些精力也無妨。
仔細羅列比對後,譚懷柯發現,這些主顧所列出的幾味藥材都是藥村供給的、最稀有難得的那些,其中還有呂掌櫃不惜花高價囤貨的珍貴藥材。因此,這些藥材譚懷柯沒讓呂掌櫃換成更便宜的供藥方,而是要牢牢掌握在自家手中。
她也明白了,譚禮不計後果地截流資金,呂掌櫃週轉不靈只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還不忘給自己謀私利,百草藥鋪之所以能在如此艱難的條件下勉強存活,正是因爲還有一批主顧對這個老字號頗爲信任。
呂掌櫃敢在尋常藥材都供應不及的時候仍然做名貴藥材的生意,也正是仰仗這一點。
與追逐新奇多變口味的食客不同,人們在求醫治病上更願意相信更熟悉的大夫和藥鋪,所以經營越久、口碑積累越多,做這門生意才更有利。
如今百草藥鋪雖然經營不善,口碑卻沒有受到毀滅性的打擊,沒必要更換名頭,只是坐診大夫必須要請回來。
以前百草藥鋪是有兩位大夫輪流坐診的,雖不是每日都在,但來抓藥的病患或其家人若是對方子有所不解,或是用藥後身體有些許不適,想調換幾味藥材,碰上了便可直接問診一二,不用再專門跑去需要排長隊的醫館,着實方便得很。
直至後來請不起了,那兩個大夫才與鋪子斷了往來。
譚懷柯覺得,只要肯出銀錢,把這兩位大夫請回來還是不成問題的。據她所知,這兩位大夫還在其他藥鋪坐診,不過這個問題不大,本來藥鋪的坐診大夫就是抽空輪換的,但她所圖不止於此,除了讓他們勻出精力來百草藥鋪,還要再加些手段才行。
於是譚懷柯前去找了那兩位大夫,開出了新的價碼:
比之前的坐診費要高出兩成,附加條件是,當他們去病患家裡出診行醫時,方子中若是有那幾味講究品質或較爲稀有的藥材,就順口推薦去百草藥鋪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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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她的描述,申屠灼不由感嘆:“嘖嘖,真是無奸不商啊。大夫的話誰敢不聽,你這相當於收買大夫,讓他們給你的藥鋪說好話,他們同意了?”
譚懷柯怡然地說:“我要大夫做的又不是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不是我吹牛,我都好好盤過了,那幾味藥材整個張掖郡都找不出比百草藥鋪品質更好的了,無非就是價錢稍稍比別家昂貴一點,一分錢一分貨嘛。
“再者說,這可是有口皆碑的,大夫說出去都不算撒謊。若是富裕些的人家,多花些銀錢就能買到更有療效的藥材,自然是願意的,若是拮据些的人家,也大可以選擇其他家更便宜的藥材,大夫不過隨口一說,聽不聽還是由得他們自己。”
申屠灼問:“你就不怕別家知道後效仿嗎?屆時他們也給坐診大夫加錢,甚至加得比你更多,大夫不聽你的了怎麼辦?”
譚懷柯在一個鏤空的木櫃下方點上梭羽香,看着輕煙飄散而上,緩緩沒入木櫃中摞好的衣裳,說道:“他們自然可以消防我花錢收買大夫,開出更高的坐診費,可他們一時可拿不出比我更好的這幾味藥材了。
“而且是我們百草藥鋪先積累了這波口碑,他們再想趕上來可就難了。不過若是他們在其他藥材上找到了比我更好的貨源,那是他們的本事,我也不能斷了所有人的財路不是?當然,剛開始肯定會引起一些人的不滿,聰明的經營者應當知道該怎麼做。
“我可沒想過要讓百草藥鋪一家獨大,只是想盤活它而已,有錢大家一起掙,說不定回頭我也能搭上更好的供藥渠道呢?”
嗅聞着那股清幽的香氣,申屠灼笑道:“什麼話都讓你說了,阿嫂,陌赫的商賈都像你這般奸詐狡猾嗎?”
譚懷柯謙虛地說:“也不一定,可能是我天賦異稟吧?”
申屠灼忍俊不禁,只覺得與她說話比做什麼都有意思,尤其比近來自己要做的茂才和明法文章有意思多了。
兩人對坐在木枰上,等待着薰衣完成。
“這兩位大夫已經談妥了,我還想再去請一位大夫來坐診,”譚懷柯道,“這樣鋪子裡有大夫在的時候能更多些。”
“哦,想請就請唄。”申屠灼興致盎然,“是不是銀錢又不夠了?我可以借你啊。”
“那倒沒有,只是這個大夫恐怕不大好請……”
“你想請誰?”
“入笙醫館的邱明心老大夫。”
“……”申屠灼蹙起了眉頭,“那個老頑固?我勸你別自討沒趣了。”
“怎麼說?”
“郡裡誰人不知,邱老大夫從不去外頭坐診,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平頭百姓找他看病,都要去入笙醫館領號牌排長隊。除非遇上重病急症,誰也不能搶到前頭去。上回郡守大人身上出了疹子,也是杵在醫館門口排了大半天的隊。我可提醒你啊,此人油鹽不進,你花多少銀錢都收買不了他的。”
“我知道,正因如此,我纔想把他請來,這樣就能讓百草藥鋪成爲獨一份。”
“想得倒挺美,可這太難了,你想好要怎麼請了?”
“哎……”譚懷柯長嘆一口氣,“還沒有,我連跟他搭上話的機會都沒有。所以小叔,我有一事相求。”
“什麼事?”看到她眼中閃過的慧黠,申屠灼突然有點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