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完吳酬,阿伊沙和巴丹走出小院。
被拐來撿來的奴隸都散去了,他們大多還有去處,還有可能迴歸原本的生活,所以也不想惹麻煩,在巴丹銷燬賣身契之後,紛紛逃離了這個暗無天日的魔窟。
只有那對兄妹還沒走,男孩捂着妹妹的眼睛,在門外等着他們。
他親眼目睹了這兩個西境人折磨殺害吳酬的過程,但他絲毫不覺得害怕。想到這個人牙子要對妹妹做的事,他只覺得出了一口惡氣。
阿伊沙早就發現兩個孩子在門外。
他擦淨了珠串上的血跡,俯視着他們問:“你們還不走,想幹什麼?想去官府告發我?還是想訛我的銀錢?”
男孩鬆開捂着妹妹眼睛的手,搖了搖頭說:“我叫仲銘,我妹妹叫仲韻,你救了我們,我們想報答你。”
仲韻能看見了,下意識地朝院內瞥了一眼,又嚇得縮回兄長身後,怯怯地望着面前兩個高大的胡人。她的目光落在阿伊沙手中的珠串上,不禁被深深吸引,眨了眨眼,瞳孔中映出瑩潤透亮的藍寶石光澤。
“報答我?”阿伊沙冷笑,當即戳穿了他的小心思,“你不是想報答,是想趁機找個靠山,讓自己和妹妹活下去。而且就憑你們兩個小鬼頭,根本報答不了我。”
“我可以幫你做事!你在找人對不對?”仲銘急切地證明自己,“我什麼都肯做,只要你賞我和妹妹一口飯吃就行了!”
“什麼都肯做?”阿伊沙道,“那我要你把你妹妹賣進譚家,去幫我找到他們家裡的一個丫鬟,幫着傳遞消息,你可願意?”
“我、我不會賣妹妹的!”仲銘緊緊握住妹妹的手。
“讓你做事你又不肯,要你有何用?”
“我妹妹還太小,她什麼都不懂,我可以替她去,我自己進譚家……”仲銘突然想到,若是自己進了譚家,妹妹一個人在外頭孤苦無依,還是沒人能照顧,又改口道,“不行,我可以帶妹妹一起去!”
“一起進譚家?怎麼進?”阿伊沙潑他冷水,“你們好不容易重獲自由,還想重新賣身爲奴?先說清楚,我可不會管你們的死活。”
這下仲銘猶豫了。
那個人牙子想把他妹妹賣給一個畜生糟蹋,譚家也未必會善待他們,只要出賣自己成了奴隸,命運就再也無法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可是不去給人做奴僕,他們兄妹倆要怎麼才能活下去呢?
阿伊沙提醒:“就算你們願意賣身爲奴,譚家又爲什麼要你們這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鬼頭進門吃白飯?所以我說了,你們對我毫無用處。”
仲銘還想爭取一下:“可、可是我……”
阿伊沙打斷他的話,指了指院內的屍體說:“我警告你,也別妄想用這件事威脅我,我能幹掉那個人牙子,也能捏死你們。滾吧。”
實在沒法子了,仲銘牽着妹妹離開這裡。
走了很遠後,仲銘對妹妹說:“那兩個胡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可信。”
仲韻懵懂地點了點頭,小聲感嘆:“阿兄,我剛剛看到他們有個好美的珠串,就是公主才能戴的那種,亮閃閃的……他們在找公主嗎?”
仲銘笑她童言無忌:“哪有那麼多公主啊,最多就是個權貴人家的女公子吧。”
兩個孩子走在空蕩的黑夜中。
“阿兄,我們以後怎麼辦呢?”
“沒事的小韻,阿兄會有辦法養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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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譚懷柯在雲河香階物色布坊新鋪面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議論,說城北有個人牙子被殺了,死狀極其可怖。
人牙子?
譚懷柯探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聊閒話的香料鋪娘子回答:“我也是聽別人說的,死的那個叫吳什麼……是做販奴生意的,聽他們說,這人做了不少喪良心的事,他那裡有好多奴隸都來歷不明,尤其是胡奴,不知道打哪兒弄來的,郡裡的人牙子就屬他賺得最多。”
譚懷柯示意身邊的沛兒拿出剛買的點心,給香料鋪的娘子分了點,繼續問:“那他怎麼突然死了?”
“哎喲,福記的栗子糕啊。”那娘子謝過她,更願意多聊幾句,“怎麼死的,肯定是壞事做太多,遭報應了唄!我聽說啊,這個人牙子的手腳都被剁掉了,腦袋也被砍下來,哎喲喲,滿院子的血,嚇人得嘞。”
“是什麼人乾的?”
“那就不知道了,官府也還在查呢。不過咱們地處邊境,各色各樣的人都有,沙匪強盜逮不住抓不完,好多人命最後都歸到這些流寇的頭上,就這麼不了了之了。不過我覺得啊,這次不像是他們乾的。”
“怎麼說?”譚懷柯感興趣地問,沛兒也聽得入迷。
“我一個表兄,就住在那個人牙子家附近,官差去查的時候他在旁邊湊熱鬧……”娘子故意壓低聲音,講得驚心動魄,“他聽到官差說,人死在院子裡,斷手斷腳又斷頭,然後地窖的門敞開,那地窖應當是人牙子關奴隸的地方,裡頭黑黢黢的,地上有割斷的繩子,所以很可能是那些奴隸要逃跑,就把這個人牙子殺了。”
沛兒點點頭:“那他確實是遭報應了。”
譚懷柯聽完後,莫名想到了在廣德典當行外偶然聽到的話,黑市有人在找那個藍寶石珠串,不久就死了一個人牙子……
這兩件事看似沒有關聯,可她總覺得不安心。
於是她轉身前往樂府,想問問申屠灼是否知道更多內情。
申屠灼見到她,開口就有些陰陽怪氣:“這不是我那掉進錢眼裡的阿嫂嗎?整日忙得腳不沾地,怎麼有空到我這兒來?”
譚懷柯沒心情與他周旋,讓沛兒守在屏風外,開門見山地問:“你知道城北一個人牙子被殺的案子嗎?”
見她要問這事,申屠灼斂了那副紈絝模樣,回答:“知道,怎麼了?”
“那人被砍了頭,斷了手腳?”
“沒被砍頭,腳還在,就是雙腕被削斷了,嘖,坊間傳成什麼樣了……”申屠灼無奈道,“我聽池樊宇說,是被人割喉而死。”
“我能去那個院子看看嗎?還有那個地窖……”譚懷柯問。
“你去那兒幹什麼,到處都是血跡,怪瘮人的。”
“我想確認一下,自己是不是被關在那裡過。”
“你……”申屠灼猛地回過神來,“你是被他賣進譚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