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臉上的傷怎麼來的?” 那是舊傷, 肯定不是今天的那些人所爲。
藍禾下意識的往前撥了撥自己的兩鬢的頭髮,試圖來蓋住那些傷疤。
“不管你的事。”她的回答甚至有些絕情,“好了顧典, 我很感謝你今天看在同學的情誼上幫我一把, 但是我現在要走了。”
顧典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爲什麼非要選擇自己孩子的性別?”他的聲音低沉, 卻鏗鏘有力:”難道你和那些迂腐的人一樣?認爲女孩生就低人一等?”
胳膊被攥的生疼, 彷彿血液也在此刻凝固了。藍禾盯着他的眼睛, 忽然閉着眼睛低下眼眸。良久才緩緩擡起頭,她眼裡的閃着淚水:“我也不想,顧典我也不想。可有什麼辦法呢, 這世界的法則本來就是不公平的。”
“所以他纔打你?所以你纔會近乎瘋魔的想要得到這空口之談的移花泉?”顧典強忍着內心的波動:“這一切都是因爲你老公要你必須要生個男孩?”
曾經顧典也有個姐姐,她美好善良, 哪怕被自己封建頑固的爺爺憎惡也從不遷怒於顧典, 這樣好的姐姐, 大概連上天都嫉妒,她在幾年前和父母因爲一場交通意外離開了自己。
哪怕過了很多年, 只要一想起關於他們的事,顧典還是會很難過。最愛自己的人在一夕之間突然離世,他怎麼也不願相信。
如果可以,顧典寧願死的是自己。小時候他還不懂的怎麼保護姐姐,於是她被爺爺萬般刁難。上大後他以爲終於可以成爲男子漢擋在姐姐面前的時候。那場意外把他大的措手不及。
他把所有的過錯都包攬自己的身上, 強烈的負罪感讓他一度想要自殺。
死了, 一了百了, 甚至連痛苦都沒有了。活着, 纔是真正的煉獄。每天都要有痛苦的記憶, 接受鄰里的閒言碎語。一家四口,獨活自己一個, 任誰都會覺得自己不祥。
況且,這一切的開端還是因爲自己。
他看到那些因爲性別而打掉一個又一個孩子的人,只會覺得滿心憎惡。
“報警吧。”顧典的聲音很平靜,他不能再任着她這麼錯下去了。
“不能報警。”她聲音里居然更多的是央求。“他也不得已,他家裡傳統,不能沒有男孩來傳宗接代。”
“醒醒吧,藍禾學姐,這種家暴的男人你還護着他做什麼?”
“他真的沒有那麼差,他只是想要個兒子。每次他酒醒之後都會跟我道歉。”藍禾忽然跪了下來,“幫幫我吧顧典。”
顧典慌忙扶起藍禾,他從沒有想過一個女人能夠如此低賤卑微的愛一個人。曾經她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畢業後毫不猶豫的直接嫁給那個男人,摒棄了自己最愛的音樂,和自己以前的圈子斷絕往來。
如今遭遇家暴,還想盡辦法的爲他說話,顧典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種愚愛,真的是愛嗎?
夏白越想約覺得房主大哥的小兒子很奇怪,而且也一直不見他家裡的大女兒出來。這個村子裡大多都是一兒一女,謠傳是因爲喝了移花泉所以整個村子性別比例纔會如此均衡。其實這些不過都是宣傳的噱頭而已。村子那麼多戶人家,外來人誰會無聊到全部統計一下。
顧典去拿睡袋這麼久也不見回來,夏白無聊到快張蘑菇了,她走到外面的走廊上轉了轉。
這裡的星星看起來都比別處要亮。隔壁的房間還亮着光,夏白忽然想到小幺說過他就住在他們隔壁。
房間門虛掩着,昏黃的燈光透過門縫軟軟的透過縫隙撒了出來。夏白等來等去也不見顧典回來。她也不知道爲什麼眼睛忽然就好奇的盯着那扇半虛掩的門。
只是,她好像看到了奇怪的東西……
小幺明明是個男孩子,可是夏白居然在她房間掛着女人穿的裹胸……
她微微扯了扯嘴角,現在的男孩子十六七歲都已經會把女朋友帶回家了嗎?然後她又被自己的另一個想法雷到了:他有異裝癖。
明知道在背後這麼YY人家很不禮貌,可她就是忍不住腦補一部有一部曲折又狗血的劇情。
在夏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家背後好像站着一個人。她條件反射的想要攻擊,卻發現是那位捲髮大姐。
“大晚上你在這幹什麼?”
“這不是來找大妹子來嘮嘮嗑嘛。”她謊話倒是說的臉不紅心不跳,“不過話說回來,你一個人站在這個幹什麼?你老公呢”
“他不是我老公。”
“看來是鬧矛盾了。”捲髮大姐一副過來人的明白模樣勸導:“男人嘛,你們得彼此有點小空間,若即若離的,他纔會對你永遠都有新鮮感。俗話說得好,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你就得讓他感覺到你在得到與得不到之間。”
她喋喋不休的說着,不過也得虧是她的誤會,纔不至於發現自己剛剛的窘態。
夏白知道她又是來探口風,好在她對那些事情本就不感興趣。她也準備說開,告訴那位大姐他們其實明天就走。
她們剛進屋,就聽見門吱呀一聲又被打開了。
是顧典,他身後還跟着一個女人。
只一眼,夏白就認出了那個女人。不僅僅是她,連旁邊的捲髮大姐都認出了。她是白天在移花泉那鬧事的人。
本來捲髮大姐還對顧典夏白二人的來訪心存顧慮,現在又看到他們還和那個女人在一塊,目的可想而知。
“你說過只要有錢便能有辦法得到那泉水吧?”顧典看見捲髮大姐也在,忽然想到了她白天說的話。
“果然吧,我就知道你們來這裡住是另有目的,果然那男人一手拖了兩家的錢。”捲髮大姐莫名生氣。“還跟我說就我一人。”
“是那房主有能力給你移花泉吧?”想到之前捲髮和房主的對話,再加上她的表現,顧典也猜的八九不離十了。那男人答應要給捲髮弄到移花泉,價格可能已經談好了,誰知半路殺出顧典他們兩人來住宿。於是多疑的捲髮大姐就誤認爲房主也同時答應了他們,想賺兩份錢。
這讓她很生氣,雖然房主也解釋了,但是她還是不能肯定。於是又來探口風。
顧典不想和她多費口舌,直接亮明目的: “我給你雙份錢,你從中牽線,得到了移花泉分我們一半。”
“爲什麼要答應你?”
“合作雙贏,你也知道。你又拿了錢還得到了移花泉,這種事情我不信你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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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白疑惑的看着他們說完這一段對話,完全不知道他們到底要做什麼。顧典身後那個女人,默默的站在最外圍,好像這一切都和她沒什麼關係。看的出來,她以前也應該是個美人胚子,不知道現如今經歷了些什麼才變得如此落魄。
身後的捲髮大姐沉默了半晌,似乎是想這筆買賣是否划算,良久才幽幽道:“你得讓我考慮考慮。”
顧典微笑着:“我希望明天聽到你的答案。否則我大可以直接對房主大哥說。”
捲髮大姐撇了撇嘴,她很清楚他的威脅,看的出來眼前的人是不在乎錢的。如果當時候他撇下自己直接和那男人交易,房主那人如果不仗義見錢眼開,大可以爲了更多的錢而放棄和自己的交易。這種事情本來就是暗箱操作,她到時候如果吃了虧,哭都沒道理哭!
即便是當即就想清楚了這個道理,捲髮大姐還是得端着自己。她冷冷的道了別,再一次告知自己要考慮一晚上。
藍禾學姐白天的事情實在太顯眼,顧典確實不放心她一個人住在外面,於是把她交給夏白照顧,夏白雖然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但也聽從了。
顧典交代好所有事情,他去敲了了隔壁,本想打算先和小幺湊和一晚上,第二天再去找住的地方。
小幺開了門,在聽到顧典的來意後居然很不自然的扭捏起來,他支支吾吾的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顧典以爲是錢的問題,當即表示這也會算進費用裡,因爲實在太晚了他找不到房子,所以纔會迫不得已暫借一晚。
“不是,哥哥,我只是……”
他還沒說完,夏白就把顧典拉回來了,她本來打算去問問顧典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看見剛纔那一番情景。
夏白拽着他的胳膊往回走,低聲說:“人家帶女朋友回來了。”
顧典這才恍然大悟。
良久他纔回答:“現在的孩子都什麼開放?”
而後又忽然想到了什麼:“他家長知道嗎?”
夏白無力扶額:“你操心可真多。”
顧典無奈聳了聳肩:“看來今晚我註定是要在帳篷裡睡了。”
到一個無人的地方後夏白這才停腳,她轉過身,仰頭望向他:“這是什麼情況?”
他當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卻沉默着。
“你難道也相信那所謂的換胎水?”夏白又問。
“不信。”
“那爲什麼……”
“總得讓她死心吧,藍禾學姐執念太深了。”他停頓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有的人是不撞南牆不死心。”
“我不知道藍禾學姐對你意味着什麼,你纔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但是,就像我們明知道一個人會受騙,還一副“讓她被騙一次就清醒了”的態度真的就好嗎?我們有能力預防的。況且,根源不在於這泉水,而是,她的家人,她的思想。”
“我把她當姐姐。”夏白說了那麼多,他回覆這個。
“啊?”
“你說我們有能力預防?”他反問。“你知道我最怕什麼嗎?最怕蝴蝶效應,就是有時候我們不經意間的一個舉動不知道在後來會發生什麼樣的影響。”
就好像曾經,如果他沒急着給剛出完差的姐姐打電話來看自己的演出,姐姐就不會疲勞駕駛,那麼她和車上的父母就不會死。
曾有一刻,他是非常懼怕這個看不見的連鎖,他不知道自己說的哪句話,做的哪些小事,會變成伏筆,在將來的某一天演變成可怕的大事。
如果非要問自己爲什麼這樣做。他剝開自己的血淋淋的心,直視自己的深處,才發現,不過是在給自己贖罪罷了。以爲救了藍禾學姐,就能減輕自己害死姐姐的負罪感。
說來說去,還是因爲自己的自私,看似是幫了別人,其實不過就是,爲了自己能夠好過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