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陳欣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迴應,愣了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有事嗎?”厲武此刻正站在厲家的別墅庭院中,隱匿在樹下,望着原本屬於厲婷婷房間的窗口下,他低沉的聲音中都透着幾分冷:“要是沒事的話,就掛了。”
“不是的,我就想問一下,你的傷有沒有好。”她的聲音因爲男人的冷漠有些略微的顫抖:“我今天去了盛家,白總告訴我,你的手受了重傷,疼嗎?”
有多久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了,疼嗎?是啊,他真的疼嗎?厲武扯了扯脣:“不疼了。”
“怎麼會不疼呢?白總說你的手都刺穿了。”陳欣不敢想當時他受傷的場景,那種疼,她更是不敢去想:“你的傷口應該都處理好了吧,我剛纔查了一下,你的傷口要小心,不要碰水,受傷的手不要用力,會不利於恢復。心情要保持好,不要會影響恢復的……”
她的語氣裡滿是關切,噼裡嘩啦的說了一堆,厲武倚在樹上忍不住的笑了:“陳欣,你是都背下來了嗎?我經常受傷,怎麼處理傷口,我比你清楚。”
“哦,是嗎?”他經常受傷嗎?
“不過還是謝謝你。”察覺到她語氣中淡淡的失落,他還是道了謝,他還是做不到把她的關心置若罔聞,畢竟這樣的久違的關懷,他也是懷念的吧,不然他怎麼會時隔了這麼久,潛入厲家,看着那扇窗發呆。
最終他還是淺淺的迴應了一句:“我會注意的。”
“那你就注意休息,我就先不打擾了。”陳欣快速的掛掉了電話,和厲武說話,即使是通話都帶着一種侷促的感覺,是自己太緊張了?唉,自己怎麼這麼沒有出息,又不是見到了人,緊張個什麼……
看着掛掉的電話,厲武無聲的笑了笑,好像只憑着她剛纔慌亂的呼吸都能想到她手足無措掛掉電話的情景,他盯着手機的屏幕瞧了瞧,最終嘴角揚起一抹弧度,順手把手機放進了外套裡面的口袋。然後環顧了一下四周,快速的跑到厲婷婷房間的樓下,徒手攀上了一旁的樹,動作靈活的翻身進了厲婷婷房間外的窗臺,從腰間拿出一把軍刀,撬開了窗,動作凌厲乾淨的閃進房間。
這裡還是多年前的模樣,連裝飾都沒有換過,應該是經常有人打掃吧,伸手碰觸桌面,上面都沒有浮塵。厲武拿起書桌上那張他和厲婷婷的合影,苦澀的笑了笑:“你在天堂過的好嗎?”
有些回憶是痛苦的,從他見過厲權之後,那些往日的回憶就會時常出現他的腦際,那些記憶反反覆覆的出現在睡夢中,他這幾日時常從睡夢中驚醒,他想自己是該去厲家看一看,看一看犧牲了厲婷婷之後的厲家和往日有什麼不同。
如今他再次踏入厲家,才發現厲家好像沒有什麼變化,不過婷婷窗口下的那棵樹好像又長了高了,院落裡的爬牆虎已經長滿了整面的牆。他沒有想到的是厲家人還這麼的念舊,讓婷婷的房間一直以原來的位置存在着,不知道他們是在自欺欺人,還是因爲心懷愧疚,才做了這樣的決定。
低頭看着自己脖子上的項鍊,打開弔墜,厲婷婷那張純真的臉又映入眼簾,他想曾今年少的她,也沒有想過會被捲入那樣一場商場上的利益紛爭裡吧,原本她的妥協不過是犧牲幸福,不能和相愛的人在一起爲代價,可是沒想的卻是爲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突然門外響起了腳步聲,厲武速度極快的藏進衣櫃裡,厲婷婷房間的門被推開,一箇中年的女人,進了這間臥室……
從木質衣櫃的夾縫裡,可以清晰的看到外面的場景,他幾乎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女人,那是他和厲婷婷的母親,王蔓蔓。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了,即使她的容顏蒼老了許多,她依然帶着那份優雅。
只見她緩緩的走到厲婷婷的牀前,手指輕撫着牀鋪,呢喃細語着:“婷婷,媽媽好想你。”
從顫抖的聲音中,可是聽出她在哭,看着她顫抖的肩膀,厲武的心裡狠狠的抽搐了一下,那一刻他真實的感受就是又恨又氣,卻又無可奈何,這些人明明是害死婷婷的兇手,如今卻披着僞善的嘴臉,口口聲聲的說着這些話,就像他們多在意婷婷一樣,真是虛僞!
“婷婷,前幾天爸爸找人幫忙見到了你的哥哥,他好像依然不願意回家,你在天之靈能告訴你的哥哥,讓他早點回來嗎?厲家只有他這一個獨子,現在你父親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他希望你哥哥回來繼承厲家的產業。”王蔓蔓應該是在抹着眼淚,手臂微微的擡了擡:“唉,爲什麼厲家會變成今天的樣子。偌大的產業,卻換不回你,換不來你哥哥回家。”
“他寧願去盛家賣命,做一個在社會階層中無名無姓,沒有身份地位的人,都不願意回來。他整天面對那些打打殺殺,腥風血雨的,他就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身置危險裡嗎?婷婷,媽媽真的很擔心他。”
“呵。你擔心我?”厲武推門而出,語氣中滿是嘲弄:“你和那個自私自利的老頭,想到的從來都只有自己,怎麼會想到別人,你們爲了利益不惜犧牲婷婷性命的時候,也沒見你們有多麼的慈悲,你現在說你想念婷婷,有什麼意義?她已經死了!”
“厲武……”
王蔓蔓見到厲武顯然非常激動,她起身站了起來,就要朝着厲武走過去,卻被厲武閃開了。
“你不要過來,我嫌你髒。”厲武眯長了一雙眸,警惕的看着中年的女人,往窗邊走了幾步,一手撐窗,隨時準備離開,低沉的聲音帶着嘲諷。
“我寧願替人賣命,寧願過着沒身份沒地位的生活,是因爲在那種殘酷,適者生存的惡劣環境裡,都覺得比在厲家有人情。我是不會回來繼承你們引以自豪的厲家產業的。”
“武兒,這畢竟是你父親爲之奮鬥的一切,你就不能……”王蔓蔓一步一步的走近,試圖伸手碰觸他,她已經很久都沒有見到厲武了,他好像比多年前更成熟了,氣質也更加了沉穩了,可是他這般冷漠無情的模樣卻是那般的讓人心疼:“媽媽很想你,一直在擔心着你的安危……”
“收起你虛僞的嘴臉吧,如果你真的一直把我們放在心上,怎麼會贊同厲權的計劃,把婷婷往火炕裡推?”厲武冷笑着:“怎麼,現在他老了,覺得自己不能把厲家一同帶入那小小的骨灰盒裡,才急着找我回來?”
“你怎麼能這麼說你的父親,他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厲家能夠更好,這麼多年,你一直都沒有原諒過他,他又何嘗原諒過自己,沒日沒夜的把自己埋頭在工作裡,藉着工作來麻痹自己,我知道婷婷的死,讓你很傷心,很難過,可是你別忘了,婷婷同樣是我們的孩子,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婷婷的死是一場我們沒有預料到的意外,我們從來沒有想過,婷婷會……”王蔓蔓已經泣不成聲:“對不起,如果我知道會發生這樣的意外,我是一定不會讓婷婷參與到這樣的糾葛裡的。”
王蔓蔓掩面痛哭着,看着這樣的她,厲武的心再次絞痛着,這麼多年過去了,如今和當事人之一的她再談及過往的事,總有一種痛徹心扉的錯覺,他別開眼不想再看她那張臉,她面容上的表情太真實,總會沖淡他心裡凝結了許久的恨,對不起?如今再說這些能挽回什麼?
一切都已經晚了,一切都不會回去了。這是他一輩子都走不出的圍城,即使他今天來這裡的真正目的是爲了放下。
真的看到這熟悉的房間,再次看到讓他痛徹心扉的人,那些痛感總會那麼的強烈,他會覺得當初自己得到的短暫幸福,全部都是建立在厲婷婷的痛楚之上,他有一種深深的罪惡感。
彷彿他曾經的自以爲是都是以厲婷婷的生命爲代價的,其實比起恨厲權,恨王蔓蔓來說,他最恨的是自己!
他緊緊的攥的拳,不顧自己傷口的疼痛,不顧及傷口又崩裂開,鮮血順着指縫滴落在地毯上,現在彷彿只有這些痛,才能讓他清醒過來:“我不會原諒你們,更不會原諒自己,所以我永遠不會回到厲家,我不能接受這些,用婷婷的生命爲代價換來的東西。我早就和厲家沒有半分關係了。”
“武兒,難道就真的沒有迴旋的餘地了?沒有恨是不能消除的……”王蔓蔓突然被厲武手上的鮮紅吸引了注意:“你的手,你的手怎麼了?”
厲武低頭望着自己的手,然後笑看王蔓蔓的一張臉,變得蒼白:“對,我已經用廢掉一隻手作爲了脫離厲家的代價,所以說,現在我和厲家已經徹底脫離了關係,我欠厲家的已經全部還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