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靜悄悄的,只能聽到儀器在跳動的聲音和頻率。
他下意識擡眼望去,只看到病牀上躺着一個頭發半白的老人,蒼老的容顏幾不可認。
這……就是他的爹地?
這個老人真的是他和姐姐的爹地?
小勳的呼吸屏住,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老人看。
鼻子,眼睛……是了,輪廓依稀是爹地以前的模樣,只是,現在這幅老態龍鍾的模樣卻比之前老了實在太多,太多……
“爹地……”小勳輕喃的道。
他發出的聲音實在太低,以至於他自己都聽的不是很真切,究竟是否喊出了這個心裡埋藏許久的字眼。
但病牀上的老人卻敏銳的捕捉到了,他驀然睜開雙眼,目光如炬,絲毫看不出是一個病人的眼神。
小勳的心卻是一緊,他瞬間想到了“迴光返照”這四個字。
“是……是小勳……是不是……孩子?”黎耀輝嘴裡發出含糊不清的詞句。
小勳離得遠聽不清,他下意識擡起腳步,慢慢走近,已經可以聽到老人嘴裡說的是什麼了。
他的眼眶莫名的發熱,兩眼痠澀不已。
此情此景,就是再鐵石心腸的人,都會忍不住流下唏噓的眼淚。
“爹地……”黎沐勳的嘴裡不由自主的喊出這二個字。
“孩子……我的好……兒子……兒子……”黎耀輝嘶啞的聲音好似閒置多時的舊機器,發出的聲音既粗噶又難聽。
可聽在小勳的耳裡卻彷彿是上等的天籟,他只恨不能多聽幾遍,多看幾眼眼前的人。
他突然直接奔到了牀前,驀地跪在了地上,一把握住了老人瘦骨嶙峋的手。
“爹地……我是小勳,我是你的兒子,爹地……我終於找到您了,我,我好想您……”小勳說完這些話,也是斷斷續續,激動的心情實在不能平復,早已是淚流滿面。
“你……你……是誰?我,我……的小勳……不是這個……樣子的,”黎耀輝的眼神變得驚異。
黎沐勳閉了閉眼,他差點忘了,自己此刻長得跟以前完全不像,不要說是病重的爹地,就是姐姐,他站在姐姐面前,姐姐也沒認出來他。
“爹地,我真的是小勳,是你的小勳啊!爹地,我受過傷,所以整容了,但是我真的是你的兒子,爹地,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我會陪你去看日出,日落,你還記得麼,你說過等我長大了,就帶我去探險,爹地,我一直盼着,盼着,你能帶我去攀巖、釣魚。我們,還有姐姐,我們一起去四處旅遊,好不好?”黎沐勳語氣激動,一連聲的說了這許多的話。
而這些話一直都埋藏在他心裡深處,平日裡從來不對人傾述,卻是他很小的時候,黎耀輝許諾過他的話。
“你真的……是我的……小勳?”黎耀輝開始相信小勳的話。
“我是,我真的是,爹地,我就是小勳啊!”黎沐勳情緒激動不已,臉上的淚流的更歡了。
“不……不……不要……哭……”
“爹地,我不哭,我不會哭的,我……只是太激動了,我實在是太高興了。”
“好……孩子!”黎耀輝擡起無力的手,想要擦掉兒子臉上的淚,卻發現連這個簡單的動作他都做的很是吃力。
小勳意識到了爹地的舉動,趕緊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另一隻手慌忙擦掉眼淚。
“你……還……好麼?”黎耀輝的目光近乎貪婪的打量着兒子的臉,他多怕再也看不到這張面容,多怕再也聽不到兒子叫他“爹地”。
“我很好,爹地,我一切都好。現在我找到了你,哦,還有姐姐,我們一家人就可以團聚了。所以,爹地,你一定要儘快好起來,到時候,我們一家人可以開開心心的生活在一起了。”
“你……姐姐……她……怎麼……不……不……來……”黎耀輝的語氣愈發的微弱,說話更是斷斷續續的多。
他今天實在是消耗太多力氣了,已經感覺喘息都有點困難。
如果不是靠着一口氣支撐着,他早就暈過去了。
“姐姐她……爹地,姐姐還不知道您的事情,寒哥說,擔心她會承受不住……所以就沒告訴她……不過,等您病好後,我一定帶姐姐過來見你,好不好?”
“寒……哥?”黎耀輝的雙目突然射出兇狠的光,他已經猜到這個寒哥是誰了。
難道邢家連他黎家唯一的兒子都不放過麼?難道他們真的想趕盡殺絕麼?
不,他不會允許的,他不會讓他們的陰謀得逞的!
“就是邢翊寒,以前姐姐最愛的人,爹地,你忘記了麼?”黎沐勳卻並不知道爹地在想什麼,如實回答道。
“不……不準……你以後見……見他……不準……”
“爲什麼啊,爹地,寒哥他對我很好啊,對姐姐也很好,哦,對了,你不知道吧,寒哥跟姐姐早在一起了,他們還生了一個好可愛的兒子,爹地,您做外公了,小樂真的好可愛的……”
“住……住……嘴……咳咳……”黎耀輝突然怒吼道。
這一激動,他的肺部已經承受不住,突然大聲咳嗽起來。
“爹地,爹地……你,你不要生氣啊,我,我不提這些就是了……”黎沐勳被爹地的模樣嚇到了。
他當然明白爹地爲什麼會生氣,肯定是因爲當時黎家遇難,寒哥的爺爺袖手旁觀導致黎家陷入了腹背受敵的局面。而黎家之所以變成如今這個模樣,其實相當程度也有寒哥爺爺邢振國的因素在裡面。
只是,邢振國是邢振國,寒哥是寒哥,他還是分得清的。更何況寒哥從來沒有做對不起他和姐姐的事,就連這次爹地能被及時送到這麼好的醫院來救治,也是寒哥出的力,所以,於情於理,他都不能怨恨寒哥啊。
黎沐勳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爹地的臉色,輕聲問,“爹地,你如果累了,就休息下,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你……走吧……”黎耀輝突然擺了擺手,又無力的放下,似乎是連再多說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爹地,我不走,我要陪着你,一直陪着你。”黎沐勳搖頭道。
“你……陪着……我……有,有……什麼用……我,我……的心願……咳咳咳……”黎耀輝突然又劇烈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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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次咳嗽尤爲的嚴重,一直不斷的咳,甚至到最後都咳出了血痰。
“爹地……”黎沐勳嚇得面無人色,他從地上爬起來,想要去喊醫生,艾倫正好推門進來。
原來邢翊寒早在外面透過玻璃牆看到了裡面的情況,趕緊通知艾倫過來搶救。
“你……”小勳詫異的問道。
艾倫大踏步過去,邊施行急救措施,邊回答,“邢翊寒是我boss,我同時也是醫學博士,你爹地的病已經很嚴重了,保守估計,拖不過……三天。”
“什麼?”黎沐勳急走過來,一臉驚駭的問,“你說三天?你的意思我爹地只能活三天?”
艾倫扒開病人的眼皮看了看,又回答道,“不對,應該是二天,剛纔病人情緒過激,肺部已經感染了大半。”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你給我出去!”黎沐勳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突然低吼起來。
“我可以出去,但是這個事實誰也改變不了,請節哀。”艾倫說完,又完結了一系列措施後,走出了病房。
“他怎麼樣?”邢翊寒在門口,看到艾倫出來,問道。
“boss,黎耀輝最多二天可活。”
“好,我知道了。”邢翊寒眸光一緊,隨即恢復了平靜,冷聲道。
“boss,您還是不打算讓夫人知道這個事麼?”艾倫忍不住問道。
他注意到boss在聽到夫人這個字眼的時候,眸光下意識閃了一下,但臉上卻始終平靜無波的神色。
他在心裡暗暗佩服boss這份不同尋常的耐力的時候,心裡也不禁爲boss感到可惜。
萬一以後夫人誤會boss,那boss得多冤啊!
“不要多話,去吧。”邢翊寒淡淡的道。
“是,boss。”艾倫又暗自嘆息一聲,趕緊退下。
邢翊寒在原地站定了一會,又回身看了一眼病房內,終是沒有再踏進病房,轉身離開了當地。
夜深了。
黎沐晨好不容易沉入夢鄉。
她卻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裡面,她來到一個空曠的原野,一望不到邊,她看不到一個人,也聽不到一絲聲音。但她就是不知不覺來到了這裡,她四處張望,發現不遠處有一個新墳。
她慢慢走過去,新墳上沒有刻字,也沒有任何的祭品。
這難道是一個野墳麼?
黎沐晨吃驚的蹲下身體,卻在此時,她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呼喚。
“孩子,我的孩子……沐晨,我的好孩子……”
“你是誰?你,你在哪裡?”黎沐晨擡頭四顧,還是一個人都沒有。
可是那聲呼喚卻那麼熟悉,那麼親切,她不會聽錯,那是爹地的聲音,那是爹地在叫她的名字。
“沐晨……我要走了……你來送我一程吧……”
“爹地,爹地!你在哪裡,你究竟在哪裡……”黎沐晨慌亂的四處尋找,四處張望。
雜草割破了她的小腿,樹枝勾破了她的衣衫,可她還是不管不顧,一味尋着那個聲音而去……
最後,聲音停下來,她低頭一看,又到了新墳的位置。
而令她感到駭然的是,此刻新墳的墓碑上赫然刻着三個字——黎耀輝!
爹地!
黎沐晨嚇得倒退幾大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是爹地的墓碑?!
爹地死了麼?
爹地又是怎麼會死的?
不,不會是這樣,不是這樣的,一定是惡作劇,一定是有人在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