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ICU病房厚厚的玻璃窗,陸景商一動不動地躺在病牀上,全身插滿管子,頭上身上已是被紗布纏住,俊朗的容顏一片死灰,毫無聲息……
我捂住嘴巴,眼淚已是控制不住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怎麼會是這樣?我完全沒有想到他的傷竟會這麼重!!!
江秘書一臉痛色地走到我旁邊,遞給我一個染血的盒子。
“小姐,這是少爺給您準備的訂婚禮物。”
黑色的絲絨盒子上已被血跡浸透,由低調的魅夜黑變成了妖嬈的酒紅色,泛着詭異又神秘的光。
我抖着手撫向那盒上的血跡,雖然已經乾透,然想起監控裡商場燈牌剝落瞬間陸景商把它護在懷中的情景,身體裡什麼東西猶如被生生刮離,我痛得蜷縮着身子蹲在地上,抱膝痛哭。
“都是你,你這個掃把星,若不是你,我的景商怎麼會出事?”
餘蔓欽哭得不能自已,她掙脫陸景秋攙扶,突然歇斯底里地衝到我面前,揚手就要給我一個耳光。
我躲閃不及,眼看巴掌就要落到臉上,爸爸突然用力抓住她的手腕,狠聲道:
“夠了!兒子還昏迷着,作爲母親不去找醫生詢問病情,反而在這裡撒野,你心裡還有兒子嗎?”
餘蔓欽赤紅着一雙眼,惡狠狠地瞪向他,吃人一般揚拳打在他的身上。
“那你心中有你這-個-兒子嗎?”
她故意把“這個”說得很重,爸爸一愣,興許是被她猙獰的表情震住,竟沒有阻止,露出感傷神色,任由那拳頭如雨點一般發泄地落在身上。
“媽——”
陸景秋抹着眼淚,精緻的妝容已經糊得不成樣子,她輕輕拉了拉餘蔓欽。
餘蔓欽渾身一顫,動作總算漸漸緩了下來,終於,她撲到爸爸懷裡,面露心碎痛不欲生哭道:
“你賠我兒子,自從你的好女兒回到陸家,就沒有一件好事,先是廖靜嫺那個賤人,現在我的景商……若是景商有什麼意外,陸致遠,我和你沒完——”
“好了!這些是我希望的嗎?”
提到廖靜嫺,爸爸面露覆雜,終是臉色一寒,他把餘蔓欽往陸景秋身上一推,不耐地從包裡摸出一根菸,想了想又扔在了地上。
“哭哭哭,就知道哭。”
直到走廊上護士叫喚。
“陸景商的家屬請到辦公室一趟。”
“什麼?你們說景商有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餘蔓欽顫着脣,想雙手撐桌站起來,可下一秒又重新抖落到了椅子上,她一把抓住身側的陸景秋的手,似抓住什麼救命稻草,抖如篩糠,看向醫生護士們的眼神好像面對仇人。
“景秋,這……這不是真的,告訴媽,他……他們全部都在說謊!”
陸景秋目中含淚,她張了張嘴脣,想開口說些什麼,終究卻沒有開口,只“哇”一聲,和餘蔓欽抱頭痛哭。
我渾身麻木,太陽穴一陣鈍痛,心中什麼東西似破碎開來,空洞的感覺逐漸放大,我怔在當場,眼前不斷浮現那插滿管子的側臉……
怎麼會這樣。那個陸家唯一的光明和溫暖,喜歡調侃打擊我的“哥哥”會永遠醒不過來?
見爸爸身體晃了晃,我連忙一把扶住,爸爸側臉看到我,似想擠出一個笑,終是疲憊地癱在皮椅上。他揮了揮手,好半天,纔對前方的主治醫生艱難道。
“那……醒過來的希望有幾成?”
醫生淡淡掃過我們,這些生死離別的畫面想必在醫院已經司空見慣,他輕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吩咐護士給我們每
個人到了一杯水,半晌才坐下,從電腦中調出一張圖,在身後的大屏幕上顯出。
“陸先生被燈箱砸中,其實身體和四肢上的出血並不是致命傷。”他頓了頓,手指屏幕上的彩超,“燈箱正中頭顱,簡單來說,現在顱內出血比較嚴重,我們之前已經對他做了搶救,不過後面的方案還需要專家會診。簡單來說,先必須把顱內的出血止住,然後再把淤血放出,但是這個手術存在一定風險,你們看——”
他手指圖上一處。
“陸先生的腦區域這部分被壓住,就擔心萬一淤血排出,他有可能也不會醒來……”
“……不會醒來是什麼意思?”
饒是努力鎮定,然而爸爸的聲音中還是控制不住的顫抖。
醫生搖了搖頭。
“你們要有心理準備,其實不會醒來也就是……有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什,什麼!!!”
餘蔓欽驚叫一聲,一下子暈了過去,護士忙把她送到其餘病房。
陸景秋顯然也已經站不穩,捂住臉縮在角落哀哀地哭起來。而爸爸,自醫生離開屋子,就像靈魂被抽離一般,怔怔坐在椅子上,似乎連眼珠也不會動了。
“爸爸……”
我輕聲叫他,他還是沒有反應,我搖了搖頭,從椅子上站起來,扶着牆搖搖晃晃朝ICU病房走去。
隔着半透的藍色窗簾,陸景商還是安靜地躺在病牀上,一動不動。我看着他那張幾近沒有血色的臉,心底的裂口再次莫名放大,突臨的絞痛讓我再次崩潰,索性坐在地上埋首痛哭。
在生死麪前,人類的力量顯得那麼地渺小和卑微。除了無力等待,傷痛祈禱,聽天由命……似乎一切的一切都是徒勞……
我抱着膝蓋,腰上有些咯,摸了一下才發現竟是陸景商送我的訂婚禮物。
摩挲着盒子上的血跡,淚水再次盈滿了雙眸,終於,我顫着手把它艱難打開,分明只是個尋常的動作,卻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盒子裡,一條水滴狀的鑽石項鍊閃着耀眼璀璨的白光,眩亂了人的眼。
我心中咯噔,無意識摸上了脖子上的項鍊墜,那是一個銀質的橄欖枝造型戒子,上面刻着我的名字,是我在意大利上學時陸景商送給我的手信。
“哥這次去清邁給你……買的,看看喜歡不喜歡。”
見我放到手上試了一試又重新裝到盒中,陸景商的眸中閃過一絲異樣。
“……怎麼,不喜歡?”
我哈哈一笑。
“怎麼會不喜歡,只不過我這人有些丟三落四,就擔心萬一戴着,什麼時候放洗手檯忘了,丟了多可惜!”
“那有什麼。”陸景商微微一笑,又從懷中取出一根銀鏈子,把戒子往上面一串,我還沒有回過神來,他已經撩起我的長髮,親手扣上了項鍊搭扣。
“話說戒子還是需要你的男朋友送,哥就送你個項鍊好了!”
他以手支頤,懶洋洋地打量了我一眼。
“你幹什麼?”我正想取下,可看了看鏡子,別說,還挺好看的。45釐米的長度,戒子的圓環恰好落在鎖骨中間,圓滿又可愛。
“不過哥,作爲總裁只送一個銀的太小氣了,你不考慮給我弄點能傍身的,比如遇到天災饑荒的時候還能當了當飯吃?”
陸景商斜睨我一眼。
“財迷,你還會遇到天災和饑荒?不過就算遇到,老子送你的東西也不準隨便拿去賣了。”
……
往事漸漸飄遠,恍得我每一次呼吸都痛得厲害,我咳嗽了兩聲,看着手中的鑽石項
鏈,胃部一陣**翻滾。
一隻手撫在了肩上,我條件反射地擡起頭,才發現白澤大口喘息着站在我面前,他似要開口詢問,卻在看到我的一瞬間,什麼也沒有說,只一把把我從地上撈起,緊緊地抱在懷裡,那麼用力,似乎想通過力量的給予,如動物取暖一般,幫我舔舐傷口。
“沒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耳畔的呼吸讓我情緒稍緩,我抽抽鼻子。
“訂婚宴那邊……對不起……”
當聽到陸景商受傷,我大腦一片空白,還是在白澤的提醒下,才和陸家人匆匆趕到醫院,卻忘了和白伯父打個招呼。如此丟下現場不管不顧,近乎任性的舉動,不知會不會給他老人家留下什麼惡劣印象。白澤霎時明瞭了我的擔憂,曲指颳了刮我的鼻子,笑容依舊和煦。
“說什麼對不起,景商突然受傷,自然是這邊重要。再說,爸爸也是通情達理的人,雖然訂婚宴意外中斷,不過咱們訂婚的消息已經在各大報紙刊登了,你現在就算想耍賴也跑不掉了!”
說完,他執起我的手,狀似無意地碰了碰我中指上的戒指,目光中閃過一絲狡黠,一副既然收貨就不能退的得意神情。
心中一股暖意流過,一抹笑容浮在了脣角,可下一秒,想到ICU病房中的陸景商,我的心情又一瞬跌到谷底。
“我哥他……”
白澤擁着我,輕拍我的脊背。
“我知道,爸爸已經和陸叔叔電話聯繫了,若是明天的專家會診情況不樂觀,咱們就請美國的專家來進行開顱手術,一切都會好的。”
最後一句,雖是安撫,卻讓我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對陸景商的恢復也有了信心。白澤就是有這樣的魔力,無論處境多麼艱難,卻還是能笑着從容面對,不糾結不矛盾,這點,我以爲自己也能做到,不想臨陣時又亂了。
“陸景商的家屬,過來一下——”
護士站裡,一個護士在那叫着,我楞了一下和白澤一起走上前。
護士瞥了我們一眼,在看到白澤的當口目露驚異,然而很快又強壓了下來,恢復了工作狀態,她遞給我幾張大小不等的紙。
“陸小姐,陸先生雖然在家人沒有送來之前醫院已經做了初步的搶救,不過按照程序,對應的手術告知書和各類單據還需要家屬籤一下字。”
我點頭道謝,看了看還好沒有那嚇死人的病危通知書一類,都是一些常規的輸血證明等。不過現在餘蔓欽還在昏迷,陸景秋也不見動靜,倒是爸爸……
“不好意思,你稍等一下,我拿去找我爸籤一下字,再給你送來哈。”
護士想也沒有想便答應了,“陸先生在樓上的休息室。”
休息室的窗簾沒有拉開,黃昏的光線把爸爸的背影拉得老長,籠罩出一層寂寥的黃光,一瞬間,眼前人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幾歲,向來挺得筆直的脊背竟有些佝僂,面露滄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華氏總裁,也不是周旋於情@人與正妻之間意氣風發的男子,只是一個憂心兒子安危的中年大叔。
我鼻子有些酸,穩定了一下情緒,把那些資料緩緩放在桌上。
“爸爸,這些是哥的住院材料,需要家屬籤一下字。”
爸爸扶了扶額,疲憊地嘆了一口氣,從口袋裡取出簽字筆,一一過目,然而,筆觸在某張紙上卻突然頓了,一個錯峰便拉出極不和諧的長長一筆。
我有些疑惑,“爸,怎麼了?”
他卻已經憤然地起身,怒道。
“醫院是怎麼回事?別輸血把血型弄錯了,景商怎麼可能是O型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