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商一路飛馳,把我載到郊外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拉我下車。
我一面牴觸掙扎,一面出言諷刺。
“幹嘛,這是你的秘密基地幽幽谷啊?不帶你女朋友秦雪默來,把我扯來幹什麼?你放手!我要回去!”
陸景商絲毫不理會,徑直把我拽到松柏整齊,花草茂密的一處園林外。
“知道這是哪嗎?”
我隨意地往那兩扇氣派的歐式鐵門瞥了一眼。
“某個森林公園?”
陸景商深吸口氣,神色莫測地看着我。
“這是白家的墓園。”
我反應了半天,才愕然轉頭重新去看這個地方,這麼大片森林怎麼也得有一百多畝吧?周邊都有用鐵柵欄圍着,竟然、竟然是白家的墓園?
似乎很滿意我驚愕的表情,陸景商淡淡道。
“不用驚訝,這整座山頭,都是白家的,白澤的母親姓方,是明代大儒方簡帛直系第十三代後人,從小上的是家學,刺繡古箏,國學樂舞,無所不能,可謂真正的名門閨秀。白家則是名臣之後,自廟堂告老後轉而經商,幾百年興衰不敗,有家譜祠堂,多處府邸,你所看到的白家老宅,不過是冰山一角。”
“你……什麼意思?”
陸景商一笑。
“時代不同了,白伯父雖不至於遵循什麼祖制,給白澤物色個三從四德的兒媳婦,但說到底,白家始終是個門第森嚴的古老家族,你認爲,白澤娶一個有過歡場背景的妻子,白伯父會同意嗎?說不定,就是因爲白澤非要娶你,他才氣得住進醫院了!”
我的心沉了沉,還來不及難過,腦中隨即有個念頭一閃而過,脫口道。
“白伯父知道我的歡場背景這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果然是秦雪默乾的吧?你告訴她,我不會放過她!”
陸景商一愣,顯然沒想到我聽出了他話中的破綻,他眉頭糾結地拉住了我。
“不是她,這件事……是我告訴白伯父的。”
“什麼?”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陸景商,你再說一遍?”
陸景商默然半晌,再次沉聲道。
“你在海上蜃景做過的事,是我告訴白伯父的。”
我擡起手,一記耳光狠狠地扇在他臉頰上。
我抖着嘴脣,一層淚水自眼底涌上。
“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陸景商注視着我,雙目迷濛而傷感,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我也不知道,那天……我去白家接景秋,白伯父留我喝茶,談話間說起你和白澤的近況,他的語氣很是無奈,似乎有打算妥協的意思……我當時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想,只知道,我不能就這樣看着你嫁給他……”
“陸景商!”
悲怒交加,我崩潰地衝過去,狠狠地推他,捶打他。
“你已經有秦雪默了,爲什麼還不肯放過我!你怎麼這麼自私!”
雙手突然被制住,一雙滾燙的嘴脣貼了上來,我瞪圓了眼,拼命推他。
瘋狂地索取輾壓得我脣瓣生疼,掙扎間,我扯掉了陸景商胸口的鈕釦,並一爪子抓在他鎖骨上。
陸景商放開我後退一步,鎖骨處已然多了幾道
指甲印,我渾身顫抖,跌跌撞撞往回跑去。
一輛車飛速駛來,差點沒把我撞倒,我靠在樹上喘息,秦雪默已經停車從駕駛座上跳了下來。
她注視着我頭髮散亂的狼狽模樣,眼底有恨意騰起。
“一微!”
陸景商追趕過來,終於在握住我手腕時看見了秦雪默,動作生生止住。
“借下你的車。”
我沒有回頭,丟下一句話,鑽進陸景商的駕駛座,發動車子,絕塵而去。
再次回到醫院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衝到樓上,卻始終不敢冒昧,只能在牆角悄悄探看。
過了大約十多分鐘,白澤終於從病房裡走了出來,他神色疲憊,門外等待的陸景秋和梅姨等人連忙迎上去。
“怎麼樣?”
“是心肌梗塞,還好已經脫離危險了。”
說着,白澤擡頭,向四周巡視了一遍,目中流露出失望。
“一微……走了?”
我緩緩從牆角走出來。
即便難堪,我也絕不會再和上次一樣丟下他一個人逃走。
白澤似乎鬆了口氣,眼神柔軟了幾分。
“我有話對你說。”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便在梅姨和陸景秋緊繃的神色中,將我拉到樓道拐角處。
“爸爸的情況不容樂觀,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我低垂着頭。
“是因爲我吧?對不起……”
白澤擡手揉揉我的腦袋。
“爲什麼要道歉?……不關你的事,只是這些日子,我必須回白家住,爸爸的情緒還不穩定,我不能讓他再受刺激。”
我點點頭。
“一會回去,我把你的東西整理好。”
“不要。”
“啊?”
我擡頭,白澤低嘆着在我脣上輕啄一下。
“東西放在原地不要動,我會慢慢說服爸爸接受你的,所以……等我。”
到了這種程度,爲什麼還不肯放棄呢?白澤,我們是不可能的。
這句話,我沒有說出口。
白澤再揉了揉我的頭髮,轉身走出樓道。
“景秋,你可以和我一起進去看看家父嗎?他想要見你。”
我獨自走下樓梯。
陸景商說的沒錯,門第、出身、教養、背景,永遠是橫在面前不可逾越的鴻溝,曾經我以爲成爲了陸家的女兒,一切就都不一樣了,其實是我想多了。
得不到家人的祝福,註定是走不遠的,這話雖然殘酷,但是很現實。
或許……我真的該咬牙脫身了。
一連幾天,隔着玻璃,我望着空蕩蕩的白澤辦公室,心裡也有些空。
走出辦公室接咖啡,總被八卦的同事堵住。
“陸小姐!白總這幾天好像不來上班了啊!據說是白老爺子病了,真有這回事啊?”
我只是一笑。
“好像是的,我也不太清楚。”
她們的臉上寫滿不信。
“不會吧!你都不清楚,那沒人清楚了,陸小姐,我們就是覺得,作爲下屬,領導家裡有事,應該主動關心,不如你組織大家去探個病什麼的?”
我一陣頭大,正
要拒絕,高個子的南溪從她們身後探出個腦袋。
“組織探病?這更影響老人家休息吧!剛纔我還勸蘇顏來着,可這小丫頭死犟,八頭牛都拉不回,聽說她出道前就是師兄的鐵粉,看來果然沒錯,我看,就蘇顏代表代表得了,不要都去打擾人家。”
幾個女員工見是他,頓時紅了臉,連連點頭。
“我們也就這麼一說,南溪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哦,我來還師兄東西,結果就聽到這樣的消息……對了,一微,你知道師兄住哪吧?能幫我把這個還給他嗎?”
我回過神,南溪已經遞過來兩把鑰匙,我一眼就認出那是白澤公寓和法拉利的鑰匙。
怎麼回事?車子……不是被白伯父沒收了,他無家可歸,才……
南溪見我表情迷茫,連忙解釋。
“師兄這個人真是慷慨,這麼好的車隨便就借我開,當然,房子我可沒進去過,只是替他保管的,明天我要去歐洲取外景,大概半個月,所以趕快先還給他吧!”
我沒有接。
“你自己去吧!”
“哎!我六點的飛機,這都四點了,哪趕得上啊!”
“能找別人嗎?我一會……”
“你不就是下班回家嘛!好啦,美女~姐姐~憑你和師兄的關係,反正也是舉手之勞,拜託拜託!”
不等我反駁,他已經掰開我的手指,把鑰匙塞給了我,邊跑邊揮手。
“謝啦!回來給你帶手信!”
站在那古雅靜謐的庭院門前,我萬分無奈。
這個地方,現在是極不歡迎我的吧!爲了避免難堪,我決定將鑰匙交給門衛張叔。
走向那座小小的八角崗亭,我扣了扣玻璃窗,張叔從報紙上擡起頭來,看見我,有些發愣,不由扶了扶眼鏡。
“咦?陸小姐?好久沒見到你了!來找我們家少爺啊!”
看他態度親切,我猜他一定不知道我和白家如今的關係已經步履維艱,我笑着打過招呼,把白澤的鑰匙遞進去。
“張叔,這是白澤的公寓鑰匙和車鑰匙,能請你幫我轉交一下嗎?”
張叔看了一眼,急忙擺手。
“陸小姐,這不好,不是我不幫你,這麼重要的鑰匙我可不敢接,要是少爺家裡或車裡少了什麼,我說不清楚的,你看你人都來了,當然自己走一趟嘛,難道不順便看看老爺子?老人家今天氣色不錯哦!”
和張叔解釋不清楚,他又把鐵門打開了,我也不好扭頭就走,只得硬着頭皮進去,看能不能碰見和白老爺子關係最鐵的那位老花匠,他應該可以收下。
爲了不和白家人遇上,我特意選了鵝卵石鋪就的林蔭小道,這邊夏天可以避暑,冬天卻溼滑森冷,白老爺子腿腳不好有風溼,又座輪椅,不可能往這條路上來。
沒走幾分鐘,我隱約聽到遠處傳來一陣朗笑,夾雜着年輕女子清脆的笑聲,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扒開層層林蔭,林蔭後是湖邊的主幹道上,白澤推着白伯父緩緩走過,身邊跟着嬌小靈秀的蘇顏,白澤很安靜,白伯父和蘇顏卻相談甚歡。
“沒想到啊!你竟然是蘇清正的女兒,你爸爸在新加坡一向可好啊?當年文革,他對我有一飯之恩,那時我們還開玩笑要結親家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