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樂樂的動作僵硬在了原地。
她扒着欄杆,扭頭往後看去,發現站在自己房間裡的,是自己的母親。
她覺得女兒今天的情緒有些不對,到底還是個不放心,就在這個時候到女兒的房間裡查看,沒想到竟然看到了這一幕。
這個可憐的女人,此時已經被嚇得六神無主,面色慘白的在黑暗的房間裡都可以看得出來。
陳樂樂只靜靜地看着她,不發一言。
陳樂樂的母親只得聲音顫抖地又問了一次,“樂樂……樂樂,你這是……怎麼了?”
她哽咽道,“你,你上來好不好,你不要嚇媽媽了好不好……”
她甚至不敢再上前一步,深怕刺激得女兒不管不顧地跳下去。
她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子了。
看着母親臉上的淚水,以及顯而易見的絕望的表情,陳樂樂抿了抿脣,慢慢地拉着護欄,將自己又從護欄的縫隙中又鑽了回去。
母親瞪大眼睛,甚至連呼吸也無意識地屏住了,生怕驚擾到了自己的女兒。
當陳樂樂整個身體都鑽進來之後,母親如同瘋了一般,將她抱進了懷裡,她抱的是那樣緊,甚至讓陳樂樂都感覺到了疼痛。
這個女人生怕自己一鬆手,女兒就會再次從陽臺上跳下去,變成一具破碎冰冷的屍體。
兩人在這裡,維持了這樣的姿勢很久很久,直到陳樂樂感覺到母親的身體不再發顫了,她纔開口,“媽,你這是……”
“樂樂!”母親哽咽了一聲,握住了她的肩膀,直視着她的眼睛,“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陳樂樂移開視線,看向遠方,沉默不語。
她的態度讓母親愈發的心慌了,她強行扭過陳樂樂的頭,“樂樂,告訴媽媽,你爲什麼,爲什麼要自殺?你告訴媽媽啊!”
感受到她劇烈起伏的情緒,陳樂樂垂下眼皮,淡淡道,“我只是覺得,我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怎麼,怎麼會!這是誰告訴你的?!你還有我們,你怎麼可以去自殺?!”母親如同突然驚醒了一般,“樂樂,是不是你在學校裡受欺負了,是不是有同學欺負你,是不是老師讓你委屈了,你才這樣做?你跟媽媽說,媽媽和爸爸都會給你作主的!”
陳樂樂搖搖頭,“沒有,沒人欺負我。”
母親明顯是不相信的,半抱半拽着陳樂樂去了客廳,她讓陳樂樂坐在沙發上,給她單薄的身體蓋上了一層薄被。又去倒了兩杯熱水,自己一杯,女兒一杯,以緩解她或許緊繃的神經。但是母親的視線,沒有一刻不在陳樂樂的身上。
大概是覺得自己可能一個人解決不了這種情況,母親大聲地喊着自己丈夫的名字。過了一會兒,父親迷迷糊糊得從臥室裡走了出來,看到了大半夜了,還坐在客廳中的母女倆,顯然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是怎麼了?”他疑惑地問道。
“睡睡睡,就知道睡!睡死你算了!”母親將過度驚慌而引發的邪火全都發泄到了自己的丈夫身上。
父親則被罵的一頭霧水。
“樂樂,樂樂她,她晚上差點跳樓了!要不是我去她房間看了一眼,咱們的女兒,咱們的女兒就沒命了!”母親哽咽着將這件事說了出來。
父親的睡意徹底消失了。他瞠目結舌地看看自己的老婆,又看看自己的女兒,最終憋出一句,“你是不是看錯了?咱們的女兒,怎麼會……”
“看錯你個頭,咱們的女兒差點就沒命了!”母親嚎啕大哭了起來。
父親不知所措,他走到這對母女的身邊,問陳樂樂,“樂樂啊,你這是……”
“爸,”陳樂樂淡淡地道,“我真的不想活了。”
“爲,爲什麼?”父親忍不住嚥了一口唾沫。對女兒這個想法顯然是十分的匪夷所思。
看着幾乎將擔憂和恐慌掛在臉上的父母,陳樂樂終於將心底的話說了出來,“我真的,真的太孤單了。”
“怎麼會?”父親下意識地想要摸只煙點上,但是身上穿着睡衣,煙盒也不在身上。他只得作罷,“你怎麼會孤單呢?樂樂,你的身邊,還有很多人,有我,有你的媽媽,有你的弟弟,你還有那麼多同學朋友,你怎麼會覺得孤單呢?樂樂,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陳樂樂煩躁地搖頭,“沒有,沒人欺負我,我只是太孤單了。我沒有朋友,沒有人關心我,在意我。我找不到自己活着的意義,所以我只能死,只能去自殺!”
“啪!”響亮的一耳光,直接打得陳樂樂的頭偏了過去,也讓她未說完的話全都嚥了回去。
而打她的,竟然是她的母親!
陳樂樂的父親顯然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反應過來後,他馬上拉住老婆的胳膊,怒道,“你這是做什麼?你打女兒做什麼?!”
陳樂樂的母親通紅着一雙眼睛,咬牙切齒地對陳樂樂道,“你這麼說,當我們是死人麼?我跟你的父親不關心你麼?你就這樣否定我們對你的感情?陳樂樂,你怎麼這麼狼心狗肺,怎麼這麼薄情寡義?!我們怎麼生了你這樣一個女兒?”
她說得是氣話,可陳樂樂卻真的開始思索起來——她是真的薄情寡義,狼心狗肺麼?
“我渴望感情,你們給過我麼?你們只關心弟弟,卻一直忽略我……爸爸媽媽,我說的並非是氣話,我小的時候,你們工作忙,沒空管我。後來你們生了弟弟,你們就更加不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了。”
“我很孤單,我真的很孤單啊。我覺得我自己有病,我根本融不進別人的世界裡,我害怕跟人交流,無法跟別人做朋友。我當時會談那段戀愛,也只是想有個人關心我。我跟你們說了那麼多次,可你們根本不相信我啊,我能有什麼辦法?”
“我的記憶力慢慢地在衰退,我做什麼都無法集中精力,我成績下滑,我考不出高的分數,我也着急啊。但是我沒辦法,你們,還有我的老師卻認爲我是不努力,我真的很絕望……我知道你們把分數看得很重,你們覺得這是衡量一個孩子成績唯一的標準。我一直想要成爲可以讓你們驕傲的孩子……但是我做不到啊……”
“那你可以跟爸爸媽媽說啊……”陳樂樂的父親小心翼翼地道。
“我說了,你們會相信麼?”一句話便讓父親啞口無言——若不是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他還真的不會相信女兒的話。
“你們不信,老師當然也不信,所以我說不說有什麼意義呢?”
“爸爸媽媽,我覺得我跟這個世界是格格不入的,我努力生活了這麼多年,卻仍然沒有找到正確的方法。我不明白,爲什麼,爲什麼,我跟你們看到的世界不一樣,這個世界沒什麼有這麼多怪物,爲什麼那些人類也會變成怪物,他們會傷害我……我真的很害怕……”
“什麼怪物?!”陳樂樂的母親止住了哭泣,驚訝萬分地看着自己的女兒,“樂樂你是說,你能看到咱們周圍有許多怪物?”
陳樂樂面無表情地點頭,“是的,有很多很多,我從小就能看得到。他們就在我們身邊遊蕩,一刻不離。只是,這些怪物本來就是存在的,而有些人類,卻會慢慢地變成怪物……比如我們同樓層的阿姨,還有樓上的那個叔叔,還有我們的老師……很多人都變成了怪物……”
她看着面前的父母——不知何時,他們的模樣也漸漸地改變了,變成了怪物。
他們的五官漸漸淡去,隱於無形,變成了一張白紙。在這上面,她看不到任何的表情,感受不到他們的情緒波動。她甚至有些害怕了……這也是她跟父母漸行漸遠的原因。
“我有問題,我跟別人根本不一樣。爸爸媽媽,你們不能理解,我每天看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心中有多麼崩潰……所以,我纔想死,想要離開這個世界……無論是哪一種自殺的方式,只要能讓我脫離這種苦難,我都可以去嘗試……”
陳樂樂用手捂住了臉,表情空洞。
而她的的父母則是被女兒的這一番話給嚇懵了。他們竟然不知道,原來自己的女兒,被這麼恐怖的事情困擾了這麼多年。
兩人壯着膽子,又問了陳樂樂家裡那些地方有怪物,看着女兒指了房間裡好幾個地方——而他們自己則什麼也看不到——又描述了那些怪物長什麼模樣之後,這對思想還是比較保守的夫妻差點被嚇得哆嗦了起來。(恕我直言——就算思想不保守的遇到這件事也得打哆嗦。)
“老婆,你說,咱們樂樂的眼睛,是不是,是不是傳說中的可以看見那種東西的……陰陽眼啊……”陳樂樂的父親想到了這個方向。。
被丈夫這麼一提醒,陳樂樂的母親也覺得非常有可能是這樣——畢竟只有傳說中的陰陽眼,才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東西,這不正好很女兒的情況相符麼?而她所說也都自己身上出現的那麼多問題,肯定是受了那些不乾淨的東西的影響——不是說那種東西能夠影響人的氣運,讓人的運氣變差麼;而女兒之所以會自殺,這一定是被它們蠱惑了!
這麼一想,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解釋清楚了!
這對夫妻對視一眼,心中瞬間就豁然開朗——女兒肯定是天生擁有一雙陰陽眼,所以才能看到他們看不到的東西。
那麼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請一位大師過來,才能救得了樂樂!
陳樂樂看着他們倆就那樣討論了起來,心中卻暗自嘆了一口氣,她的情況她自己清楚,應該不可能像爸爸媽媽說的那樣簡單。但是……還能怎麼樣呢?
兩人討論了好一會兒才結束。陳樂樂的母親看看自己的女兒,對丈夫道,“今晚你陪兒子一起睡,我跟樂樂睡,這事明天再說。”她怕沒人看着,陳樂樂又想不開去自殺。
陳樂樂的父親點點頭,安撫了女兒兩句,就打着呵欠去臥室休息了。
陳樂樂跟在母親的身後,對於自己的臥室突然多出來一個人頗有些不自在。而母親卻是難得地溫聲細語,“樂樂,早點休息吧,明天媽媽給你們老師請一天假,你就在李城休息。媽媽去找一位大師來,一定能夠解決你的問題的。”
陳樂樂默默地點頭。
娘倆躺在一張牀上。感受着身邊母親溫熱地體溫,陳樂樂睜着眼睛,久久難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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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求助留言的時候,蘇幕遮正洗漱好出來,他們馬上要考試了,課業倒是少了很多,學校專門留出兩週時間讓學生自己複習。蘇幕遮便直接回家了。
留言中倒是寫得相當清楚——一位女士說自己的女兒從小就有陰陽眼,可以看見不乾淨的東西,問蘇幕遮有沒有辦法解決,並且留下了詳細的電話和地址,說隨時聯繫。
蘇幕遮把電話打過去了,稍微問了一下情況,而後跟這位母親敲定了時間,就匆匆出門了。
——陰陽眼,倒是根蘇幕遮的那雙銀瞳的性質極爲類似。而這世間也有極少數一部分人,天生就擁有這種眼眼,可以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而這一小部分人,大多是命犯陰煞,極易受到周圍晦氣的影響,從而導致生出種種事端,可以這麼說,擁有一雙陰陽眼,並不是什麼好事。
當然,這種情況也有解決辦法,就是借用法陣和符紙的力量將其眼中犯了陰煞的那一部分封印起來就行了。蘇幕遮以前也經歷過這樣的情況,處理起來倒也可以說的上是駕輕就熟。
循着那位女士給的地址,蘇幕遮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他打電話跟哪位女士說了一聲,便邁步一樓。不料電梯正在維修,蘇幕遮只能選擇走樓梯了。
蘇幕遮的腳步一慣很輕,在他走到二樓的時候,卻突然發現二樓樓梯口的陰影下面好像站着兩個人,站得還相當近,幾乎已經貼到了一起。
這個時候,大家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這兩人站在這裡做什麼呢?
不過蘇幕遮對此倒是沒有強烈的好奇心,他本準備無視這二人繼續上樓。不料在路過這兩人身邊的時候,聽到了一陣微弱的哭泣聲,那聲音小的跟貓崽兒一樣,卻因爲這裡太過於安靜了,便給蘇幕遮給聽到了。
蘇幕遮不由停下了腳步,再仔細望過去,卻發現了一些端倪——他原本這是一對情侶或者夫妻什麼的,姿勢親密了一些。然而轉頭卻發現,似乎是一個男人正在強迫一個女孩兒,那女孩兒正在拼命推拒着他,但是因爲力量不夠,被男人強行摟在懷裡不能動彈,只能任由男人在她的脖頸兒臉上肆虐。。
這可不是什麼親密,這是猥褻!
蘇幕遮心頭一陣憤怒,大步邁過去,揪住那男人的衣領一把將他扯了過來。眼角餘光瞥見女孩兒沾滿了淚水的臉頰和抗拒的表情,更是確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當即一拳揮了過去,打在男人的下巴上!
只聽“咚”的一聲悶響,男人喉頭哽咽可一聲,捂着下巴倒在了地上,痛的身體都蜷成了蝦米。
蘇幕遮卻不肯放過他,一把拽開他捂着下巴的手,掏出手機,對他的臉“咔嚓”就拍了一張。看着男人慌亂的表情,冷聲道,“猥褻一個女孩子,你倒是有能耐得很吶!我告訴你,再有下次,你的臉和你的大名,以及你做的這些齷齪的事情,就會出現在各大媒體上。我說到做到!”
男人嚇得連下巴上的劇痛都顧不得了,連連向着蘇幕遮求饒。含糊不清地說自己以後再也不敢了。
蘇幕遮不耐煩看他那張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的臉,冷喝一聲,“滾!”
男人連滾帶爬地跑了。
蘇幕遮這時纔有心思去關注那個女孩兒,見她長得瘦瘦小小的,看起來還沒有自家徒弟年齡大,此時哭得止都止不住,偏偏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可憐得不得了。
蘇幕遮掏了紙巾給她,“別哭了,以後那個人不敢再這麼對你了。”
女孩兒接過紙巾,擦着眼淚,還是不說話。
蘇幕遮拍了拍她的肩膀,順便輸了點靈氣進了她的體內,“好了好了,沒事了,別哭了,以後再遇到這種事就發生呼救,別害怕。”
“我……我不敢……”女孩兒哽咽道,“你,你別把這件事告訴給我爸媽……”
蘇幕遮有點樂,“我又不認識你父母,怎麼告訴他們。好了不哭了,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
女孩兒吸了吸鼻子,儘量避開蘇幕遮的動作,“不用,不用了,我自己回家就行了。”
雖然眼前這個青年,是她見過的最乾淨的人,連眼睛裡都閃爍着亮光。但是她不敢與陌生人交流的毛病一時半會兒,根本就改變不了。
而這個女孩兒,當然就是陳樂樂了。
她就是下樓幫媽媽倒個垃圾,沒想到又遇到了那個……變成了蛇形怪物的叔叔,她本來打算躲開,沒想到卻被那人一把拉了過去……她不敢掙扎,不敢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