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前——
有着黑色鋼鐵巨人的房間裡,黑色視野的孫英奕、陳凝芸趴跪在緊靠牆壁的地面上,不斷的喘着氣。
整個屋子,瀰漫着狂暴的能量,黑色鋼鐵巨人的後頭,是猶如琥珀被剖開般的琉璃壁面,它的對面遠處,則是幽長的過道,過道的外頭,貝希摩斯被冥神鐮刀剖開的屍體,以及“靈魂拷問者”嘉爾姆被霸下拳套轟破的血肉,散落在地,他們的上方,穹頂被割開了一線裂口。
黑色鋼鐵巨人周圍,分佈着不知多少的殘肢斷體,這是黑錦緞的老大潘盛和他的衆多手下,而現在,這些原本就把分屍的斷手、首級等等,被那驚人的遁術進一步切開,隨着白襯衫的女生刀勢的停歇,粉碎的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也在這一刻消散,猶如神靈營造出的一場夢境。
“爲什麼……不殺我們?”
名爲孫英奕的,束着頭髮的青年擡起頭來,看着一步一步往他們逼近的、白衣的少女。
冥神鐮刀掉落在遠處,喚作陳凝芸的女子,同樣在冷汗與難以遏制的戰慄間,看着那壓迫而來的白影。
冥神法系“天猷滅類”,遠比他們想象中更加可怕,能夠擊殺掉“地獄三重奏”其中兩人的他們,竟然無法面對這可怕的一擊。
“殺死你們,是一件很簡單的事!”白襯衫的女生,踏着碎步,緩緩往他們走來,她的每一步,都像是經過測量一般,步伐與步伐之間,不過就是半尺的距離,但卻是輕靈,猶如刀尖上的舞。
“但是,親手殺死我丈夫的,畢竟不是你們!”刀鋒反射着流淌在地,開始慢慢凝固的血光,冰冷,銳利,視萬類蒼生如同牛羊。
“我可以放了你們,只要,替你們的先人承認你們的罪孽!”是的,只是想要一個交待。這麼多年都過去了,這麼多痛都過去了,事到如今,就算殺掉了幾百年後,那些兇手的兩個後人,又能夠得到什麼?真的會滿足嗎?真的會安慰嗎?
“這是不可能的!”陳凝芸毅然說道,“我們的先人並沒有錯,他們只是在做他們必需要做的事……”
“就算害死千千萬萬原本可以拯救的人也無所謂?”女生的聲音變得尖厲。
“如果你非要這麼問的話……是的!”孫英奕一點一點,艱難的站起,“所以,你可以殺掉我們,因爲,就算那個時候,在那裡的是我們,也同樣會這麼做的。從進入灰色視野的第一天,我們就已經知道我們所要面對的是什麼,我們不渴望被理解,但我們也沒法回頭。”
“嗯!”陳凝芸扶着牆壁,同樣慢慢的站起,“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我們都沒有辦法去替先人承認他們的罪過,因爲他們是無罪的。他們原本應該成爲英雄,卻從來不被他人記憶,不被他人緬懷,如果連我們……連我們都說他們是錯的,那他們的人生到底還剩下什麼?”
“原本想要給你們一個機會!”刀鋒在血色間耀起凜冽的寒光,白襯衫的女生冷冷的說道,“看來你們是不需要了!”
足以撕裂空間的刀光,隨着名爲“紂絕侵天”的冥神遁法,從高處開始拉出漆黑的裂口,刀鋒下的兩人,雖然無力,但卻是坦然的面對着自己的死亡。這個世界,總有這麼多的無奈,非我所欲,非我所願,但卻沒有辦法選擇與拒絕,是誰的錯,是誰的罪,有的時候並不是那般的重要,唯有內心深處的堅持,決不允許他人動搖。
眼看着,兩個人就要被刀光斬殺——
“且慢!”一個女人的聲音,卻在這個時候響起。
先是有一道灰色的裂口,在白襯衫的女生與束髮青年與旗袍女子之間出現,緊接着,裂口慢慢的凝聚在一起,竟然變成了一個女人,如此怪異的事,縱連白襯衫的女生,也不由得停下了充滿殺氣的刀光。
出現的女人,穿的是玫瑰色的迤邐長裙,大約三十多歲的樣子,有着優雅的格調。就連內中的靈魂乃是八百多年前的西夏公主的白襯衫的女生,也沒能看明白她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
面對着舉着刀鋒的女生,玫瑰色迤邐長裙的女人,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八百多年前的事,和他們這兩個晚輩沒有什麼關係,他們加入‘灰色視野’的時間又都還不長,如果公主想要一個交待,那麼,就讓我代表灰色視野,向公主道歉吧!”
輕柔的跪倒在地,雙手撐地,彎下腰來。
孫英奕、陳凝芸齊聲道:“溫嬌姐……”
轟!!!另一邊的壁頂,卻在這個時候突然間炸裂,碎石與方磚狂瀉而下,引得孫英奕與陳凝芸同時往那邊看去。碎石噼噼啪啪的打落在地,一個龐大的身軀從破開的大洞強行跳了下來,嘭的一聲,落在地上,震起滾滾的塵土。
那龐大的身軀,左手手臂上有青龍符文,右手手臂有白虎圖案。龍的神秘與虎的兇猛,彷彿同時出現在他的身上,身體被似有若無的神秘氣流說覆蓋,面容乍然看去,竟然像龍與虎一般兇狠,每一塊肌肉,都像是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雖然有兩米多高的個頭,但卻是橫向發展,第一眼給人的感覺不是他的高大,而是他的壯實。
孫英奕、陳凝芸心中同時閃過相似的念頭:
——“身高八尺,腰圍也八尺?”
——“長得像水桶的高手?”
在那身高八尺、腰圍也八尺的龐大身軀旁,先是有奼紫嫣紅的花簇旋轉着飛灑,一個美麗的少女,慢慢的飄落,穿的是粉紅色的緊身絲衣,秀髮飄揚,十五六歲,正是青春初熟的年紀,鮮花與綠葉,在她的周圍,隨着她的旋轉如同流水般的飛舞,彷彿是她天然的背景。就像是電影裡面精心設計的唯美,出塵,飄逸,婀娜纖細的腰身與曲線誘人的胸兒演繹着動人的畫面,彷彿在告訴大傢什麼叫做閉月羞花,精緻俏麗的臉蛋不需要任何的脂粉就已經是麗質天成。
美麗的少女,如同天上飛來的仙子,在花與葉的迴旋中,纖足輕點,飄落在龍狂虎相的龐大男子身邊,因爲還只是年輕的少女,在那魁梧壯碩的粗壯軀體身邊,自然是顯得嬌小,落在那刻着青龍符文的粗大手臂下,彷彿一下子就能被他隨手抱起。
左青龍右白虎、充滿力量感的魁梧軀體,與秀髮飛揚、纖細嬌媚的少女,一大一小、一男一女的兩個人站在一起,伴隨着他們周邊不斷滾動的石塊,猶如在上演着一幕奇妙的電影,電影的名字叫……《美女與野獸》!!!
“美女”自然是聶承顏,“野獸”當然是陽小寒!
此時此刻,他們也在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一切……什麼情況?
這到底什麼情況?
整個足以容納數十人的房間裡,最引人注目的,當然是那黑色的鋼鐵巨人,黑色鋼鐵巨人的前方,放置着一本紅色的書。地上,是滿地的屍體,全都是被銳利的手法分了屍,就算是用最爲鋒利的刀子切割豆腐,剖面怕是都沒有這麼齊整。
另一邊,背對着他們的,是白襯衫的女生,嬌小玲瓏的身材,手中拿着一尺左右的尖刀,尖刀上血跡斑斑,血光流動。雖然認出是雙胞胎中的一個,但即便是他們,此刻也無法看出她到底是姐姐還是妹妹。
在她的面前,跪着一個玫瑰紫長裙的女人,她竟然會是溫嬌傲餐廳、那充滿了優雅與格調的女主人。在她的身後,一個束髮的青年男子,和一個穿着薔薇旗袍的青年女子,同時往他們兩個人看了過來。
這……到底什麼情況?
陽小寒左手撓了撓頭,往自己右下方,粗壯手臂下的女生看去,兩個人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然後發現對方也是一頭霧水。詭異到無法理解的畫面,讓人完全摸不着頭腦的情形,發生在這個血淵的最深處,陰冷與詭秘的所在,讓他們瞪大了眼睛。
“如果公主想要的是一個道歉,那就讓我代表灰色視野,向公主賠罪吧,”名爲溫嬌的女人,沒有理會出現在那裡的兩人,輕嘆一聲,“雖然我們也有我們的苦衷,但在我們灰色視野的歷史上,的確是曾經一次次的看着千千萬萬的人受苦,而沒有伸出援手,雖然站在後輩的立場上,我們沒有辦法去指責他們,但我相信他們同樣也爲之而痛苦。明明有改變歷史的能力,卻一次次眼睜睜的看着災難發生,或許,他們也希望有人能夠站出來對他們說,他們錯了,也許這樣更讓他們好受一些。不管怎麼樣,事情已經走到了這一步,該發生的全都發生了,正如公主所說,就爲了那些原本可以被拯救的、千千萬萬的人,我們也有理由,給公主一個交待……對不起!”
名爲溫嬌的女人,深深的低下了頭!
陽小寒身上的龍虎之氣,在慢慢的消散,重新變回了他原本的樣子,再次扭頭,與聶承顏對望了一眼……他們在說什麼?什麼災難?千千萬萬原本可以被拯救的人是誰?爲什麼要道歉?這裡到底是在搞什麼?爲什麼餐廳的女主人在這裡?這裡是溫嬌傲的分店嗎?在她面前的到底是小菡還是小薇?她爲什麼拿着刀?死掉的這些人是她殺的嗎?
到底發生了什麼啊……急死人了!!!
“就……這樣嗎?”尖刀失落,白襯衫的女生,蒼涼的後退着,“罷了……罷了……這麼多年都過去了……”
女生淒涼的笑着,無奈的笑着,突然昂首一聲大叫,叫聲直透九幽。周圍所有的一切都在搖晃,強大的能量從她的體內衝出,瘋狂着衝擊着周圍的一切。
“溫嬌姐,她這是……”陳凝芸驚道。
“你們還沒有發現嗎?”溫嬌無奈的說道,“紫夢公主早就已經變成了怨靈,將近千年的等待,不肯散去的怨怒,就只是爲了一聲道歉,也不知道是該說她執着,還是應該說她……到死都是一個好人啊!”
孫英奕、陳凝芸盡皆沉默……千年的等待,就只是爲了一聲道歉,明明充滿了怨氣,最終也還是沒有殺掉他們。如果換了是他們,也能夠做到這樣的程度嗎?那種難以言喻的淒涼,在他們的體內無法抑制的生出。
怨靈盡散,白襯衫的女生倒了下來。
“小薇……”聶承顏衝上去把她扶住。這個時候,她也終於認出了她是妹妹。
就是在這個時候,黑色鋼鐵巨人的身後,那平滑的琉璃鏡面裡,一條幽影以極快的速度飛了出來,投入了水星小薇的體內。聶承顏正自想着,這又是怎麼了?那琉璃鏡面裡,又有一個身影衝出,尖叫着:“小薇?小薇?”從琉璃鏡面裡衝出來的竟然是水星小菡。
陳凝芸拾起冥神鐮刀,左手伸出,兩指在眼睛前抹過,眸中靈光乍現,往聶承顏懷中的水星小薇看去:“魂魄與身體已經調和,她的魂魄已經全部回到了她的身體裡。”
“小薇……”“小薇同學……”
水星小菡和陽小寒一同跑到水星小薇身邊,陽小寒仔細檢查了一下,水星小薇呼吸平穩,看上去只是睡了過去。
整個血淵深處都在搖動,轟然的聲音,在遠處山崩地裂般傳來,並且不斷的往這個方向傳遞。地面開始出現裂口,鏘的一聲,琉璃鏡面破碎,那三層樓高的黑色鋼鐵巨人,也在搖搖晃晃。
“糟了,這裡快要崩潰了!”孫英奕說道。
“嗯,我們先離開吧!”溫嬌看向陳凝芸,“凝芸,動手吧!”
刷!刀光一閃,血花飛濺,溫嬌整個人都被劈了開來。
“你做什麼?你在做什麼?”陽小寒一下子跳了起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穿着薔薇旗袍的女人,明明跟溫嬌姐看上去是一夥的,結果說動手就動手,一下子就把溫嬌姐殺了。
“離開!”薔薇旗袍的青年女子看了他一眼……想不到這孩子竟然就是“水桶高手”!
溫嬌從原地消失,一條人形的灰色裂縫隨之而現,陽小寒與聶承顏看着它發怔……這個世界能不能正常一點?
“走吧!”薔薇旗袍的女子把那本放在書檯上的紅色的書拿起,帶頭走入了灰色的裂縫。好不容易弄清發生什麼事的聶承顏,背起水星小薇,與陽小寒和水星小薇跟在她的身後,孫英奕往周圍看了一眼,隨之也跟着他們離去。
地面坍塌,轟的一聲,黑色鋼鐵巨人倒了下去,無數土石落下將它掩埋,石像,石柱等等,一層層的崩塌,轟然之聲不絕。
黑暗中,某個角落裡……骨碌……骨碌……骨碌……………………骨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