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衝我笑,然後將我一把抱起,時常便會在草地上滾來滾去,每每黃昏,他就會回來找我和母親,到了晚上,族裡的大夥便會圍成一個圈,在火堆旁唱唱跳跳。”
說到這裡,他微微揚脣,就如是忽然想到什麼美好的事情。
“母親是個十分愛美的女子,她總拉着我,將我打扮的十分俊俏,族裡的人們可愛美了,就在那草原的盡頭,還有瀑布,有花有草,還有各種各樣的建築,那最美麗的地方,是我納爾族人的家。”
他微微垂眸,“其實我也忘了是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大概是族裡的人們太過善良,開始接納外族的人,又或許是太過傻愣,將所有人都當成了朋友。”
“納爾族是一點一點滅亡的,但我母親,卻是捱了一刀就倒下了。”
涼音默了默,沒有開口。
他忽地一聲苦笑,“早就忘了那樣的美夢是什麼模樣的,後來的很多年裡,我的腦海裡閃現的畫面,每一個都那麼的糟糕,或黑或暗,或鮮血淋漓。”
“那時年幼,我便親眼看着自己的族人被各地趕來的貴族,當成低賤的下人使喚,大概因爲弱小,又或者是因爲我們不想依附於哪一國,所以四國的人們,都不願幫助我們族人,不僅不幫,還一個接着一個的踩着我們,提到納爾族時,人們的腦袋裡,閃現出來的,大概就是弱小二字了吧?”
涼音的雙拳緊緊而握,“你們該反抗的……”
“是啊,我們該反抗。”
他緩緩開口,又道:“所以我們就反抗了,我的父親,聚集了所有的族人,試圖將那些入侵者全部趕走,可結果卻是徹底惹怒了那些貴族,我記得清清楚楚,來掠奪的人們,有來自西璋的皇親國戚,有來自北漠的商人,也有來自東離的大臣,甚至那時還不是女子爲尊的南雲也來了人。”
“那是多美的地方啊?又有多少個美人呢,隔在東離與北漠之間,又有多麼的引人注目呢?”
“東離與北漠的暗鬥,誰也不肯讓誰一步,我就那麼眼睜睜的看着,得不到那片土地的他們,是如何毀了那片土地的,你大概不知道,那個時候,整個世界都是紅的,我自小便長在那兒,不知外面是世界是怎樣的,所以某一瞬間,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塌了。”
“父親沒能趕走那些心高氣傲的貴族,那些強壯的,能戰鬥的,都在一夜之間全部離開了,每一處都是鮮血,每一個角落都躲滿了人,我瑟瑟發抖躲在母親的懷裡。”
他的雙眸漸漸通紅,語氣越發哽咽。
“然而,這一切不過剛剛開始,真真的惡夢是在納爾族滅亡之後,那片沒有主人的領地,徹底成了那些貴族的玩樂之地,美人,美男,一個接着一個被帶離那裡,去了各式各樣的地方。”
說到這裡時,他忽地便抱住了自己的腦袋,“我最忘不掉的,是一些噁心的人竟然對我母親起了那樣的念頭,他們就當着我的面,差一點搶走了我的母親……”
“我也哭啊,喊啊,差點死在了他們刀下,是母親救了我,該怎麼形容呢,就是看着抱着自己的那個身影時,除了流淚,我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某一瞬間,涼音的腦海裡忽地閃出了他口中的畫面,彷彿自己就那麼站在一旁,看着一個無助的母親,爲了保護孩子生生捱了一刀。
旁邊的禽獸無動於衷,只剩孩子無聲淚流。
她張了張口,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了。
他沉默了半響,後才緩緩接道:“直到後來,我也沒能忘了那一幕,可一切依舊沒有結束。”
涼音蹙了蹙眉,還沒結束……
便是換成她,都會撐不下去了吧?
她沉默不語,他一臉神傷。
“依稀記得那是一年冬天,我第一次離開納爾族,瑟瑟發抖的和一羣族裡的男孩子被塞上了馬車,來到了離族很遠很遠的西璋,四處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我們赤着腳,一步一步地走在諾大的雪地裡,奄奄一息。”
他緩緩閉眸,“我看到一起被抓來的小兄弟被活活凍死,也見過有人被活活打死,想要逃,就那麼從雪地的這一頭,滾到了那一頭,卻怎麼也沒逃掉……”
“可是明明那時,四面八方都是人啊,他們明明便知道我們是被綁來的,可誰也沒有出手,他們都怕的太多,所以打算冷眼旁觀,這是人性。”
人性,多麼悲哀的東西……
自私的人們,都怕極了得罪那些惡人,他滿心苦澀,似乎想說自己有多麼的絕望。
於是呼了口氣,他又道:“那時十五,我們被扔進了一個只有男子的地方,直到後來才知道那是怎樣的煙花之地,原來男人也能……”
“最可怕的就是夜晚,總會有不同的男子將我們拉進屋裡,上下齊手,教着我們種種禁忌……”
涼音的身子微微一僵。
禁忌?
他指的是……
大概是見她一直不說話,他又緩緩睜眸望向了她,“現在,你知道貴族的人們,喜歡玩什麼遊戲了嗎?”
她默了默,沒有開口。
又聽他道:“當時西璋有一名妓,卻是個男的,多少女子想見他一眼,多少男子……”
話至一半,他自嘲一笑。
“呵呵,骯髒的往事,真是提起就覺得噁心。”
涼音依舊沉默,半響才緩緩道了句,“人渣不分是不是斷袖,若他不是斷袖,當時依舊會有受苦的,只不過會變成女子受苦。”
他輕輕點頭,“是,人渣這東西,角角落落都是。”
說着,他又緩緩靠到了牀頭,爾後平淡地接着道:“說來最後能改變,還是得感謝一個人,那個變態到極至的男人,若不是他在我十七八的年齡將我買走,我又怎會落得個百毒不侵呢?”
涼音不語,只是心裡沒來由的“咯噔”了一聲。
她目不轉睛的盯着眼前的男人,似乎想從他的眸裡看出什麼。
卻見他雙眸空洞,且又無神。
半響之後,才聽他道:“那是一個十分喜愛養蛇的瘋子,可怕的是,他的蛇,只食人肉。”
涼音渾身一怔。
“這世上,還有吃人肉的蛇?”
不對,吃人肉的蛇並不少,只是那個養這種蛇的,到底是什麼樣的瘋子?
他並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靜靜的靠在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