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知道何氏兩個兒子今科沒中皇榜,偏要撿這事來揭何氏的傷疤。
何氏氣得兩頰鼓氣,卻拿不出話來刺董氏。
董氏現在日子過得好,嫡長子一家去了任上,謀的是正七品知縣一職。嫡次子雖只十六歲,卻高中二榜進士,名列前茅,很是讓她得意,現在嫡次子又成親娶妻,兒媳婦雖是庶女,卻是家中長女,生得美貌性子又好,董氏一走親戚、赴宴就領着唐宛芹,在人前雖是婆媳卻親如母女。丈夫溫子林,現在是工部農局主事官員,前程遠大。董氏的女兒溫紫嫁得好,又給婆家添了孫子……這樁樁件件,直羨慕得讓何氏吐血,無論是哪件哪樁,董氏都壓她一頭。
就名分上,董氏是溫子林的嫡妻,何氏只是大房的平妻,又壓何氏一頭霰。
老夫人汪氏仙逝,溫子林攜着妻兒回京,何氏曾有一度打壓、欺負董氏,如今董氏揚眉吐氣了,得了機會,少不得還擊回去,兩妯娌裡間更是明爭暗鬥。何氏的兒媳都是拆牆角的,偏唐宛芹又最聽董氏的話,行事又機警,動不動就與董氏一起挖坑埋汰何氏。
因着這,何氏近來沒少吃啞巴虧。因生活的諸多不順,她原與董氏年紀相仿,看上去竟似比董氏還要大出不少詢。
梁氏問樑婆子道:“十七小姐該過來了。”
樑婆子道:“派了丫頭去請。”
溫綠領着翠淺從外頭進來,與董氏、何氏請了安,道:“大嫂,八哥、八嫂來了,我過來的時候正趕上門子要過來遞話,便說我代爲傳話。”
梁氏喚了碧桃過來,“你帶八爺去竹院用宴,八奶奶就請到這邊來同我們一道吃。”
碧桃應了。
溫彩坐了尊位賓席,梁氏曾坐右首位置,左首坐了董氏,再是唐宛芹,又何氏與周氏婆媳,溫八奶奶原是商賈女子便挨着周氏落坐。
梁氏笑道:“今兒的貴客是雍王妃,我們都依她的。妹妹想吃什麼,我給你取。”
溫彩掃了一眼,選了糖醋里脊,又一鉢羹湯,又一盤涼拌黃瓜,“這三樣就夠了!”
溫八奶奶的嫁妝豐厚,在西山縣祖宅完婚後,回孃家住對月時她就回了京,沈家給她的陪嫁裡頭有一處三進院子,就買在城南平安巷,住對月後,她與溫橙就搬到了平安巷“溫宅”住,與溫子林一家倒離得不遠,平日沈氏也常去溫家二房竄門,因她的年紀與唐宛芹相近,兩人倒頗是投緣。
今兒上午,她又去平安巷溫府,才得知今兒上午董氏帶着唐宛芹來鎮遠候府了,聽說是今天溫彩要回孃家探親,趕來陪溫彩說話。她一聽立馬回了家,忙叨叨地收拾了一番,這才與溫橙趕了過來,來得也巧,正值鎮遠候府開家宴。
早前沈氏就聽唐宛芹提起過,說雍王夫婦天氣轉涼就要去封地,此去不知哪年纔回來。又猜測說,溫彩離京前定會回孃家一趟,只不曉得時間。照着溫家以往的慣例,溫彩回孃家,怕是董氏是要過來陪坐說話的。
溫彩吃了幾口,又有些不適,擔心誤了其他人的食慾,一轉身便去了花廳外頭,雙雙扶着她吐罷,又漱了口。
董氏輕嘆一聲:“侄女兒這害喜害得也太厲害,一上午吐了三回,喝茶、吃鮮果都要吐,這般下去可如何了得。”
麻嬤嬤道:“宮裡的太醫開了藥,王妃一喝下就吐,根本不管用。”
董氏思忖一陣,臉上的心疼之色難掩,“這等下去,大人承不住,還別說肚子裡的孩子。”
沈氏聽到這兒,忙道:“二嬸,我孃家祖上便是郎中,明兒我回家問我爹要過專治孕吐的秘方。”
何氏哧的一聲笑了起來,“八奶奶,你當是鄉下人家的女子,這秘方、藥物的能亂吃?太醫院那麼多醫術高超太醫,他們都沒法子,就你家的秘方管用?快別笑話人了。”
沈氏臉色微窘,“我家真有秘方……”
董氏道:“你先取來試試,若是管用,也算你大功一件。”
溫彩又吃了一個酸橘,這纔回到了花廳,卻再不吃飯,只看着她們吃,時不時用帕子捂着嘴兒,“早前看嫂嫂懷鵬遠,只幾日就好了,也沒像我這樣鬧了一個多月還折騰人。”
董氏忙道:“秋月身子骨好,你自出孃胎就體弱,哪能比的?”
何氏道:“是不能比,你肚子裡懷的是皇孫,大\奶奶懷的是溫家嫡孫,自不一樣,光是你懷的就比四少爺尊貴多少呢?”
何氏這話落音,所有人都覺得不是滋味。
沈氏早前想着何氏雖不是嫡母,但也得喚一聲“中娘”,夫妻二人搬入“溫宅”後,就備了禮物去探望,何氏還與她擺臉色,直說她原是官宦小姐,頗是瞧不起沈氏。
反倒是董氏待她親和,又偶爾指點她一些後宅瑣事,梁氏待沈氏即不疏離卻也不親近,一雙眼睛總是含着粼粼波光,有着一種讓人無法接近的疏離感。但唐宛芹卻說梁氏最是個容易相處的,只是話不多,但說一句就是一句。
沈氏還聽說,梁氏與董氏在一處時,話就多,與溫彩在一起時話就更多了。
周氏忙補充道:“雍王妃和大嫂的孩子都是尊貴的,大哥得的是世襲三代的鎮遠候爵位,待四少爺再大些,許就要冊封爲鎮遠候世子。”
何氏突地回過味來,尷尬地道:“大\奶奶,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說都尊貴,但雍王妃的孩子更尊貴。”
溫彩淡淡地道:“中太太就再解釋了,越解釋越亂。”
她吃不進,其他人看着一桌豐盛的飯菜,倒是一個比一個胃口好,梁氏象徵性地吃了幾口,董氏也吃得不多,但何氏、周氏婆媳卻是把每道菜都吃了幾遍,胃口極好。
梁氏吃不下去,是見溫彩吃不進去,想着自己是主人,沒照顧好溫彩着實不好多吃。
董氏擔心着溫彩的身體,有些日子沒見,溫彩更瘦了,原本溫彩就瘦,如今更顯憔悴,讓人看着心疼。
衆人用罷了飯,樑婆子領着丫頭收拾碗筷,太太、奶奶們便坐到兩側陪溫彩說話。
溫彩的神色蔫蔫的,對麻嬤嬤道:“把我預備的禮物搬進來。”一轉頭,又道:“二嬸、嫂嫂,我今兒着實有些不適,再坐會兒就回府,還得吃太醫開的藥。”
不多會兒,便有雍王府的小廝婆子進了花廳,溫彩指着前面兩個小廝擡的箱子,“這是給鎮遠候府的,嫂嫂看着分派。”指了另一隻箱子,“後面那隻箱子放在外頭,這是給二嬸的,二嬸帶回府幫忙分派一下,裡頭有張詳細的單子。”有個婆子捧着一疊宮綢貢緞的衣料,“那是給八奶奶、八爺的,給你們添幾身新裳。”溫彩又指着另一個丫頭捧的衣料,“那是給中太太、二爺、七爺的禮物。”
雙雙扶着溫彩,麻嬤嬤眉頭微擰,同樣是女人懷孕,有的人跟個沒事人,有人卻是妊娠反應強烈,而溫彩就屬於後者。
溫彩一轉身,麻嬤嬤遞了痰盂,她又吐了起來。
董氏愁得臉色更難看了,“怎的害喜害得這等厲害?”
麻嬤嬤道:“殿下和榮妃娘娘什麼法子都試過了,全都沒用,倒是宮裡的高醫正說,這婦人害喜越厲害,將來生出的孩子就越聰明。”
立時,一個個眼睛透亮,早前的同情倒化成了驚喜。
董氏則催着沈氏道:“八侄兒媳婦,你一會兒就跑趟孃家,問問沈老爺這止嘔的秘方,再這樣下去,順娘就更瘦了,大人身子不好,肚子裡的孩子怎麼受得。”
溫橙妻沈氏忙應一聲“是”,“雍王妃,今兒我們過來得匆忙,我和阿橙替你預備了一些禮物,你或留着自己使,或是送人都使得。”
“八嫂客氣了。”溫彩面容蒼白無血色,整個人依在雙雙身上,雙雙扶住她的手腕,“二嬸、嫂嫂,中太太、七嫂、八嫂、十五嫂,我這就回去了,到時候離京,我就不回來與你們道別了,你們保重。”
周氏、沈氏聽她喚了聲“七嫂、八嫂”樂得見眉不見眼,她們可成了雍王妃的孃家嫂嫂了。
周氏嘟囔道:“早前,我好像也聽說孃家有止害喜嘔吐的方子,我回孃家找我大嫂打聽打聽。”
麻嬤嬤從右側將溫彩扶住,她與雙雙在廂房裡幾口扒完飯,趕着來服侍溫彩。
董氏、梁氏緊隨身後,看着溫彩走路都沒勁兒,要不知道的許會認爲溫彩是裝,可董氏、梁氏對溫彩瞭解,看到她這個樣子,心都揪緊了。
溫彩在二門上了雍王府的轎子,在轎簾落下的一剎,她衝衆人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回去。
溫橙正在溫檀屋裡用宴,一聽小廝說溫彩走了,急得放下碗筷就趕到二門,卻只看到溫彩離開的身影,身後跟着一輛馬車,又有十六名護衛相隨。
“還沒與雍王妃說上話呢,怎就走了?”
沈氏道:“雍王妃害喜得厲害,一頓飯就吐了好幾次,要回府吃太醫開的藥,憔悴得讓人心疼,二嬸和大嫂更是愁得吃不下飯。”
董氏掃過衆人,道:“都打聽打聽害喜止吐的偏方,只要管用就好,這雍王妃吃什麼吐什麼,大人瘦了,肚子裡的孩子也受不住。”
何氏這會子似故意與董氏作對,冷笑道:“還用你打聽偏方,那宮裡的太醫是吃閒飯的?太醫都沒法子,就你打聽的偏方管用,真是多此一舉。”
董氏不以爲然,“到底沒拿順娘當自家孩子。太醫也是人,又不是神仙,當年治好雍王殿下的就不是太醫。”
她懶得何氏在這兒糾纏,對梁氏道:“我和宛芹也回去了,秋月啊,你先忙着。”
早有同董氏一道來的婆子擡了溫彩送的禮物上了二門外的馬車。
何氏見董氏要走,她也不好久留,叮囑周氏把他們的禮物取走。
人多力量大,董氏、梁氏各有門道,與人打聽了一大堆的各類止吐偏方。
次日,董氏、梁氏便以孃家人身份去雍王府探望。
她們來的時候,溫橙夫婦已經
候在雍王府二門處,正等着門子通報後再進去。
溫橙謙恭地道:“昨兒,我與八\奶奶回了沈家,岳父特意幫我們整理了三個止吐的偏方,今兒一早就過來了。沒看到雍王妃,我這心裡也不踏實。”
幾個正說話,就見雪雁到了二門,欠身道:“溫二太太、溫大奶奶、溫八爺、溫八奶奶,殿下正在府裡,你們隨奴婢到會客廳。”
幾人跟在雪雁身後,兜轉之間就進了棲霞院,卻沒有進內院,而是去了東邊屬於慕容恆讀書、練功、會客的會客廳。
雪雁道:“昨兒王妃從鎮遠候府回來,一下轎就昏倒了,將王府上下嚇得不輕。太醫讓王妃臥牀靜養,怕是今兒你們見不到王妃。”
幾人近了會客廳,立有太監奉了茶點、鮮果,動作訓練有素,全是清一色的小太監,年紀從十四五歲到二十出頭不等。
沈氏正要說什麼,卻見雪雁站在花廳外頭,並不敢進來。
慕容恆隔着道珠簾,“原是該與你們見見的,但今兒來了兩位年輕女客,本王就隔着簾子與你們說說話兒。”
梁氏立時想起京城傳言:雍王殿下被欲\女算計後落下了病根,一見到年輕女子就控制不住要犯病。
她訕訕地望向沈氏。
沈氏早前不明白,很快就回過神來了。
看來那傳言還是真的啊,雍王殿下連她們也不見,指定是擔心犯了病。
董氏道:“我們來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打聽了幾個害喜止吐的偏方送來,不放心雍王妃,我……我呢想留在雍王府照顧王妃幾日,她身邊沒個親近、沉穩的過來人,我到底不放心,許有個孃家人陪着,雍王妃心裡能好受些。”
董氏來的時候就想好了,如果溫紫這般,也作爲母親少不得要留下照顧,她便拿溫彩當女兒一般,留下來照顧幾日,哪怕說幾句寬心話也好。她甚至收拾了兩套換洗衣衫一併帶來,就等着在這兒住上些日子。
慕容恆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這一個多月,宮裡的太醫什麼法子都想過了,送來的偏方也不少,全都試過,一點法子都沒有。至於溫二太太說要留下來照顧王妃,本王在這兒謝過溫二太太的關心,就不必留下了,溫家二房的事多,也缺不得溫二太太,若是因她,家裡少了照應,順娘心裡也會過意不去,再則,這幾日本王昨兒與宮裡告了假,往後都不必參加朝會,便留下來照顧她。”
瞧瞧這皇子殿下,多體貼王妃,聽得人心裡暖洋洋的。
溫橙暗想:雍王殿下特意請假照顧有孕的妻子,一個男人得有多看重妻子纔會做到如此。
慕容恆道:“三順兒,把偏方都收起來,若有和以前不同的,再試試看,若真有管用的,回頭本王再厚謝。”
梁氏道:“殿下說這話就見外了,王妃是溫家的姑娘,我們是她孃家人,怎當得厚謝二字,這原是我們應該做的。”
董氏、溫橙附和了兩句。
各自掏了打聽來的偏方,交給了叫三順兒的小太監,三順兒一面收,一面疊着,生怕弄錯了一般,嘴裡說着“這是溫二太太的。”“這是溫大\奶奶的。”“這是溫八爺夫婦的。”
慕容恆道:“既如此,見外的話本王就不說了。王妃病着,本王又不方便招呼你們,就不留各位了。”
董氏起身道:“殿下要照顧王妃,我們這就告辭吧。”
慕容恆又道:“二安子,代本王送客。”
雪雁見他們出來,迎上樑氏,低聲道:“溫大\奶奶莫見怪,而今別說是我,便是雙雙、青鶯都不敢進內室,離殿下更得保持幾丈的距離。那事之後,我們幾個服侍的丫頭都不敢近身服侍殿下了,府裡除了王妃能近殿下,其他年輕女子一近殿下,殿下就要犯病……”
沈氏明明很吃驚,卻故作擔憂地道:“怎的這麼嚴重?”
雪雁無奈地道:“早前還想着過些日子就好,卻是越來越嚴重。王妃這一個多月害喜嘔吐得厲害,殿下的脾氣就更壞了,昨兒有個侍女不曉得他在後花園,離他還有三丈距離,今兒一早就被髮賣出去了。”
那麼遠,也被髮賣了?
她們只當是慕容恆的病情加重,卻不曉得當時那侍女仗着自己生得美貌,立在遠處撓首弄姿,而慕容恆最厭惡的就是這樣的女子,心生厭惡,便令管家把她發賣出去,免得讓溫彩瞧見生氣。
董氏輕聲道:“真是難爲你們了。”
“奴婢們倒還好些,最辛苦的還是王妃,原就自己身子弱,還要照顧殿下。”末了,雪雁還恨恨地道:“殿下和王妃原是多好的人,硬是被賀蘭七小姐禍害成這般……”
幾人能看得出來,現在連府裡的侍女都滿腹怨言、委屈,她們何其無辜,卻因爲這事多了一個難侍候的主子,不能怨恨麼。
他們一走,慕容恆除了書房,擡頭望了一眼空蕩蕩的花廳,唯上那幾杯熱茶證實剛剛有客人來訪。
他手裡捏着一疊偏方。“三順兒
,把太醫喚過來,讓他看看這些偏方能不能用?”
“是。”
太醫來後,一張張地審視,最後挑了三張出來。
慕容恆便令人照着偏方尋了藥材試用,這一試,沈氏從孃家帶來的一張“墨魚骨熬湯止吐保胎”的偏方對溫彩還真管用,溫彩雖嚷着“難喝”卻吐得好些,次日又喝了三回,每回小半碗,到了第三日,吐得更輕淺了。
麻嬤嬤像得了寶一般,立馬派了沙蟲兒回溫家報信傳話“王妃試過偏方,旁的不管用,就溫八爺夫婦給的一個偏方正合王妃,殿下很高興,讓小的回來與大\奶奶(二太太、八爺)說一聲。”
隔日,二安子特意走了一趟平安巷溫宅,奉命帶了慕容恆的謝禮,“溫八爺,這是我們家殿下賞賜:宮綢四匹,貢緞兩匹,另賞珠寶若干。”
說是若干,其實就是一些男子腰上掛的玉佩,夏天扇上使的玉墜,再就是女人頭上戴的珠釵、手上戴的鐲子,有滿滿一錦盒。
幾張偏方換來這麼多值錢的物件,溫橙喜出望外,沈氏倒是覺得自己被雍王夫婦看入眼了,心裡想着,有他們幫襯,往後在京城做生意也方便不少。
溫橙夫婦謝了賞。
溫彩吃下東西再沒吐,歇了兩日精氣神越發好了,身子舒坦了,性子也好了。那幾日吐得她火氣大,便是見到慕容恆也不順眼了,對慕容恆挑剔得緊,時不時還發發脾氣。內院的侍女、太監誰要弄出點聲響,她就生氣。
八月初六,是七公主華陽與衛國公嫡孫孫建華大婚佳期,因溫彩身子不適,便未入宮觀禮,慕容恆卻是一早就入宮了。
溫彩又想瞧,便在麻嬤嬤、雙雙、青鶯陪同下去六福酒樓定了個雅間。
隨着喜樂聲近,熙熙攘攘的人羣興起一陣***動,你推我搡,幾乎要衝震御林軍的攔阻。近了,駿馬緩緩馳來,綢幡旌旗飄然挺立,如雲蔽日,送嫁隊伍浩浩蕩蕩。
當先者,四列輕騎開道,接着是兩列神駒緩緩駛來。深紅服色內侍手持禮器相隨,粉紅服色宮娥拋灑五色花瓣,陪嫁妝奩各取所長在後,蜿蜒至官道深處,京城民衆望不到盡頭。
爲首者,八擡爲制,淺紅紗幔外覆,硃色帷帳內蓋,華麗張揚。內坐一緋色宮袍女子,高髻珠釵,眉目清秀,容貌嫺雅,舉止大方,然而年歲略大約有近三十歲模樣,卻是公主的陪嫁女官,亦是這批陪嫁宮人的頭兒。
溫彩問麻嬤嬤道:“公主出嫁的時候,女官也坐轎出宮?”
麻嬤嬤歪頭看着轎內的女子,“王妃,此女不是尋常人。”
雙雙催促道:“麻嬤嬤快說,她有何不同?”
麻嬤嬤答道:“這是御書房的侍讀女官王婉兒,是先帝時期王丞相的孫女,皇上登上大寶後,掀出當年王丞相暗助陳王奪嫡的案子,王家滿門獲罪。王丞相被處斬前,皇上派了大總管問道:‘你可有遺言?’王丞相道:‘罪臣有一孫女,喚作婉兒,天資聰穎,求皇上饒她一命,將其貶爲宮婢。’
此女七歲入宮,早前服侍景陽公主,十五歲時,因寫得一手好字,被皇上調到了御書房侍候筆墨。飽讀詩書,十年前開始任御書房的掌事姑姑。只是沒想到,皇后竟把她給了七公主做陪嫁女官。”
第302章陪嫁女官
王婉兒……
溫彩便立時想到自己熟識朝代的上官婉兒,也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女子。
只怕這不是皇后要給,又是孫家的意思。
這次孫家行事討了不少好東西,皇帝怕也是知道的,是人都有一個底線,他們這樣討物討人,也不怕犯了皇家的忌諱。
王婉兒才學過人,有她在,衛國公就得了一個人才,此女之纔不亞於進士,又在皇帝身邊侍候筆墨多年,對皇帝的性子與心思更爲了解。
這孫家指使七公主討種植人才便罷,怎的把皇帝御書房掌事姑姑也給討走了?
溫彩微眯雙眼,呢喃道:“用王婉兒做陪嫁女官,這手筆未免太大了。”
事先,他們誰也沒有得到相關消息,溫彩知道王婉兒是聽慕容恆提過幾次,對此女的才華頗是讚賞。
皇帝到底是什麼意思?把他身邊侍候筆墨多年的女官給了七公主,王婉兒可是皇帝信任和重用的女官,這可不是尋常宮娥啊,便是溫彩如果有人向她討雙雙、冬葵、杜鵑、青鶯中的任何一人,她肯定會拒絕,與她們相處久了,感情深了。
中間者,十六擡,金漆紅綢,金黃絲幔隨意飄動,鸞錦鳳帳垂立,描金繡麗,頂上瓔珞流蘇隨着行進的步伐而輕輕晃動。輿中端坐之人高髻雲峨,鮮紅絲紗覆面,只能依稀見得雙眸點漆,玉質柔肌,正是今日的新嫁娘——七公主華陽,絲簾上繡着大紅“囍”字,字的周圍又繡以鳳凰牡丹圖案,顯得瑰麗無雙,她坐在前頭,彷彿她也是今日的陪嫁寶物一般,與那耀眼的“囍”字相映成趣。
之後,便是陪嫁宮人手捧嫁妝:玉如意、夜明珠、
珊瑚樹、珍珠衫、夜鮫帳、冰蠶衣……許多隻聽其名未見其物的東西一一亮相。
最後,是一擡擡紅綢包裹着的嫁妝,先是兩人一擡,走了良久,又是四人一擡,無論兩人擡的還是四擡的,那擡竿顫顫微微,每一擡嫁妝都是實打實的。
有好奇的朋友好像數着擡數,“一、二、三……”
“我的個天!”麻嬤嬤驚呼一聲,“這嫁妝比當年景陽公主大婚還要厚重,過之而不及了。”
有些寶物當年景陽公主大婚可是沒有的,但這次七公主大婚卻一一亮相,皆都有了。
青鶯道:“屬下聽聞,華陽公主只要了九百九十九擡嫁妝,說什麼也不肯逾過景陽公主,說景陽公主乃是嫡長公主,她不敢違逾。”
雖沒有違例,只會比景陽公主的嫁妝更豐厚,沒瞧後面還有一百多擡四人擡的嫁妝,怕是原作兩擡的拼成了一擡。
皇后也是母親,對於自己所出的兒女自會偏寵,雖說皇帝下令讓禮部與內務府共同操辦七公主的大婚之事,但他們也得聽皇后指揮,不用說也知道這嫁妝很豐厚。
“景陽公主那時出嫁,可沒有夜鮫帳、冰蠶衣這樣的好東西。”
擡數上沒逾過景陽,但陪嫁之物、其數量怕是早就越過了。
七公主拒設公主府,皇帝和皇后又哪肯委屈了她,便在嫁妝上辦得極其隆重。
百姓們站在大街兩側,“三月雍王大婚,就讓我們開眼,七公主大婚竟比那更甚。”
“俗人!七公主的嫁妝又如何比得過雍王妃,雍王妃的嫁妝乃是惠及天下百姓的禦寒吃飯之物,當屬無價之寶。夜明珠、珊瑚樹雖珍貴,卻只是死物,又不能養活百姓,要我說,還是雍王妃的嫁妝更珍貴。”
“不是說國庫沒銀錢麼?七公主大婚的嫁妝也太過奢華了。”
石丞相此刻正站在人羣裡,靜默凝望:嫁妝太奢華了!今晚回去就寫奏摺,好好地彈劾一番,勸皇帝可不能有下次,再這樣嫁幾回公主,國庫都給掏幹了。
石二一做了右丞相後,皇帝要賜他一座華麗的府邸,他婉言謝絕,向皇帝求情:“皇上若真要賞,就賞臣一處二進小院,最好房前屋後有幾畝空地,我可以帶着家人種菜、再養些雞鴨。皇上再賞我三十畝田地,我讓二兒子去耕種,如此我們一家一年的口糧就不用買了。”
石二一清廉,皇帝拿他沒法,照着他的要求賞賜了。有了自己的府邸,石二一搬出了鎮遠候府隔壁住到了自己家裡,但石十二孃依舊時不時找溫綠說話、玩耍。
又有臣子接過話道:“其實不算奢華,聽說珊瑚樹、夜鮫帳並非是皇帝給公主的嫁妝,而是衛國公提親時給的聘禮,衛國公爲娶七公主爲孫媳,人家可是備了二百擡的聘禮。”
“我也聽禮部許大人說了,這二百擡聘禮是過了禮部和內務府過目保管的,也就是說皇上和皇后只給七公主備了七百九十九擡,這倒也過得去。當年景陽公主大婚,可是整整一千擡嫁妝,其他庶出公主六百擡的有之,七百、八百擡的也有。”
這,也要看公主們的受寵程度,當然與她們親孃的位分也有關係。
石二一心疼啊,彷彿這嫁妝是他家的一般,道:“四人擡的嫁妝,那裡頭裝了多少東西,七公主大婚,這嫁妝怕就得二三十萬兩銀子。太厚重了,太厚重了……便是永樂皇帝時期,國庫充盈,這嫁公主也沒此等奢華……”
他不是說,而是當即回家伏案寫奏摺,他要勸阻皇帝。
昔日溫青嫁妹,掏的是自兒個的錢財,誰讓溫青的家業豐厚,那是人家祖上傳下來的家業,更得賢婦祖母心疼。
公主大婚嫁妝,皇帝動的是國庫啊,這都是朝廷的錢,是天下百姓的血汗,怎麼能在七公主身上花這麼多的錢。
溫彩心裡暗道:不愧是皇帝嫁女,自己花盡了心思纔有十里紅妝,可七公主這嫁妝着實太豐厚了,瞧得溫彩心裡都暗暗驚歎不已。足足過了兩個時辰,嫁妝才走完了,最後以四人擡的嫁妝收尾。
回到棲霞院,溫彩從七公主嫁妝上想到了十公主安陽,十公主並非嫡出公主,早年又隨秦榮妃住在冷宮,現在雖有她和慕容恆疼愛,可他們也很少見到十公主。
十公主出嫁,這嫁妝不能薄了。
正暗自琢磨着這事,雙雙進屋稟道:“王妃,殿下送嫁回來了。”
七公主出閣,由太子、雍王送嫁,也算是極其體面了,當年景陽出閣,送嫁的是大皇子,從這上面看,七公主大婚遠勝當年的景陽。
慕容恆一進偏廳,就讓三順兒解了錦袍,頓時,一股汗味充斥而來,溫彩哇嗚一聲就要想吐,四財飛一般遞過痰盂。
慕容恆蹙眉道:“不是說溫八送來的偏方管用,怎的……”
溫彩望了一眼,“你是送嫁,又不是擡嫁妝,渾身的汗味都要薰死人了。”她哇嗚了一陣,只吐了幾口清水,倒是慕容恆被她一說,徑直入了內室,對着外頭大叫:“三順兒
,備香湯!快些!”
慕容恆三兩下脫了身上汗沱沱的衫子,三順兒領着兩個小太監提了香湯進去,不一會兒就抱着慕容恆的髒衣衫出來,一路小跑似的,生怕又惹得溫彩噁心。
慕容恆道:“四財,今兒王妃沒再吐吧,吃得可好?”
“好!好着咧,今早殿下走後,王妃就帶着麻嬤嬤她們去街上瞧稀奇了,回來後奴才還聽雙雙幾個誇七公主的嫁妝豐厚……”
慕容恆只盯了一下,四財立時回過味,知道自己的話扯遠了,忙道:“中午,王妃吃了一碗五色湯園,又吃了一碗銀耳蓮子羹,午後還吃了兩個酸橘、一個蘋果,一直都沒吐。”
他一面說着,一面給慕容恆搓背。
慕容恆換了身薄衫,這才坐到涼榻前,含笑看着溫彩,因嘔吐之症沒了,溫彩這兩日又恢復了幾分氣色,瞧着還不錯。
溫彩不解地道:“父皇怎把王婉兒給華陽了?”早知道可以要出來,她就先一步討人,像王婉兒這樣的奇女子,若是跟在他們身邊,也是一個幫襯,溫彩想的是讓王婉兒給她的兒女當傅姆。
慕容恆正色道:“不是父皇給,是華陽求了父皇好幾日,非要王婉兒做陪嫁女官不可。太子也想要王婉兒,結果因這事,華陽還與太子鬧了兩日彆扭。最後還是顧謙私下勸了太子,說王婉兒此女不宜常留宮中,又列舉了幾樁她參與朝政的事。太子這纔沒與華陽爭,父皇原不想應,被華陽纏得沒法子,就只得應了。”
王婉兒作爲御書房的首席女官,如果說她沒參與一件政事,誰也不信,參與過幾件倒也正常,何況她本人又着實才華橫溢,雖是女兒家,在見識、處事上絲毫不亞於男兒。
溫彩一語道破自己的看法:“華陽可不是不通情理的,我怎瞧着,這事兒的背後又有孫家人的影子。”
慕容恆讚道:“不愧是我的妻子!”他勾脣一笑,“這事不是衛國公的意思便是孫建華的意思,只是搶父皇身邊的人,又與太子搶,孫家一向行事穩妥,這件事卻辦得不當。”
溫彩想前世之事,七公主也是這般風光大婚,卻沒有討要王婉兒爲陪嫁女官。王婉兒後來助五皇子登基,做了五皇子的“華嬪”,五皇子在爭逐之中,背後便有王婉兒的影子。就連大皇子也有拉攏王婉兒之意,可最後卻以失敗告終。五皇子與王婉兒之間亦師亦友亦夫妻,五皇子敬重冷曉,但更看重王婉兒,曾有一度傳出冷曉吃王婉兒的醋。這也是王婉兒雖然得寵卻未能位列四妃的緣故,也因她拒絕封妃,反而得五皇子憐愛。
“阿恆,父皇行事素來有他的原因,他一旦決定的事,便是誰求也沒用。”
慕容恆眸裡有讚賞之色,他願意將外頭和朝堂上的事告訴溫彩,原是刻意爲之,他的妻子不是單純的深閨女子,還能分辯天下是非、黑白,辯真僞,識善惡,與他之間得亦侶亦友。
“王婉兒早年曾做過父皇的女人,近來與太子走得太近,又多有曖昧,這是父皇不能容許的。索性答應了華陽,欽點王婉兒爲陪嫁女官。”
皇帝最是看重顏面,因爲誤會大皇子與京城紈絝碰了“珍嬪”,一夜之間令十生肖殺了紈絝十二名,若不是皇帝看溫墨兄弟逃過一劫,又看在溫青兄妹的情面上放了溫墨兄弟一命,現下許是溫墨、溫玄早已經丟了性命。因那一嚇,溫墨兄弟至今也不敢去青/樓,生怕一不小心就惹上麻煩。
現下,王婉與太子走得近,皇帝恐生出有損皇家的傳言,方纔忍痛將王婉兒給了七公主做陪嫁女官?可溫彩依舊覺得這事似另有用意。
溫彩道:“父皇是擔心他日太子未必能駕馭王婉兒?”
“有這意思。雖然王婉兒沒有名分,但以父皇的爲人,王婉兒可以與旁人苟且、曖/昧,但絕不能與他的兄弟、兒子這般。父皇一生,最是愛惜皇家顏面,這大抵也是他做出此決定的意思。想來父皇在做出決定前,也是經過熟慮的。”
外人瞧來,這是皇帝對七公主的疼愛。
但知曉內情的人卻知道,這內裡有着旁的原因。
太子爲甚對周良娣情有獨鍾,他愛的是周良娣的才,更愛周良娣那溫婉如水的性子。王婉兒的年歲雖大些,但因長居宮/闈,又未曾生養,看上去也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
慕容恆上了涼榻,與溫彩並躺在窗下,黃昏的涼風從窗口吹入,讓人身心盡爽。
“華陽這一嫁,怕是太子、景陽都要不滿。景陽自小性子霸道、刁鑽,當年在宮中時,就不許其他兄弟姐妹佔的寵愛比她多,這回華陽勝過她,她一定不高興。
而這邊,太子因王婉兒的事,雖有顧謙說了話,但心頭還是不痛快。加上早前他就建議皇后,莫將華陽的嫁妝置得太豐厚,說朝廷需錢的地方尚多,可皇后也有私心,想着華嫁是遠嫁衛州,便拼命地往裡頭添了不少好東西。那天,禮部、內務府報來了嫁妝簿子給他,他看着就生氣了。這件事,已經惹得他不快!”
太子是在民間長大的,了曉民間疾苦
,看到如此厚重的嫁妝,難免心頭不快。
溫彩將頭偎依在慕容恆胸口,“待小十出嫁時,我們再添一份,從我們自己的東西里出,但我最大的心願還是小十能幸福快樂,這纔是最重要的。”
七公主大婚,看着風光無限,背裡卻隱藏了她與景陽、太子之間的矛盾,若她真留在京城,往後怕是與他們的磨擦不小,如此她遠嫁衛州反倒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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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恆心頭也有些許的不快,他與溫彩去江南辦差,查抄了幾戶世族,收沒了一批金銀家財,充盈了國庫,卻是拿着命在玩的,可最後,他的母妃要看皇后的臉色,而他自己還要以太子爲重,便是小十將來出嫁,肯定是不如七公主的,心裡也有些隱隱的不快。
聽到溫彩說那些話,慕容恆長舒了一口氣,“沒錯,幸福快樂比金銀錢財更重要,我們要幸福,小十也要幸福……”
他凝了一下,溫彩追問道:“怎了?”
“前兩天,我去永和宮,母妃與我說,皇后想把小十許給建安伯嫡長子顧澈。”
這皇后還真夠折騰的,之前想插手雍王府的後宅事務,現在又管起十公主的婚姻。秦榮妃現下可是好好兒的,就算秦榮妃不爭權勢,可也不能拿人家當擺設罷。
況且上回皇后上竄下跳的鬧騰得歡,一門心思想說服秦榮妃同意,讓慕容恆娶顧、池兩女做側妃,她是夠用心,可秦榮妃就是塊軟棉花,任她鬧騰許久,重重的拳頭到底是擊在棉花上,一點感覺都沒有,最後竟以一場鬧劇收場。
溫彩皺了眉頭,“難不成她顧家的子侄就如此優秀,早前連七公主都不樂意,又打上小十的主意了。”
顧澈沒有什麼惡習,但同樣也沒什麼才華,守成略差,創業無能。
“被母妃以小十年紀還小,此事過幾年再議爲由給推掉了。皇后又說,可以讓小十在未訂親的顧、池兩家後生裡挑一個滿意的,便是先訂親,過幾年完婚也行。”
“怎的反覆提,她也不嫌累得慌。”
溫彩憶起前世的小十,便是由皇后做主嫁給了池聰爲妻,卻在平叛西北時,池聰戰死,結果小十又由做了太后的冷淑妃做主,將她許給了冷家庶子爲妻,小十開始了委屈求生的日子。
這一世,溫彩不想再有人隨意掌控小十的一生幸福。更不想小十連自己選擇的權力都沒有,憑她們一句話,在風雨中無助生活。
無論是池聰,亦或還是冷家庶子,她都希望小十不要嫁給他們,而是擁有一段真正的良緣。
“阿恆,得讓皇后斷了此念。”
“我已經與父皇、母妃說好了,小十不能嫁得太早,讓她在宮中多留幾年,也多陪陪母妃,他日小十招駙馬,必須得是一個她喜歡的人。”
“皇上應了?”
“應了。”慕容恆擡起了下頜。
皇帝主動問了皇后,“你想讓小十嫁給顧、池兩家的公子?“皇后應“是”。皇帝冷聲道:“你的侄兒、外甥就如此優秀,文沒有進士之才,武沒有立下戰功之輩,憑什麼做駙馬?”又頓了一下,不滿地道:“小七都瞧不中的人選,你卻要配與小十,做得太過了。小十的婚事,朕心裡有人選,只待再過三四年就替她賜婚,你就莫管了。”
三皇子自被立爲太子,皇后就管東管西,以前原行事得體,現在越發過分,先是過問太子宮後宅之事,結果被她越管越亂。後來又要管七公主的婚事,拼命似地要七公主嫁給顧家侄兒,結果七公主不應。現在,七公主與孫建華的婚事已成定局,她就把主意打到了十公主身上,十公主有親孃,雖無娘族依仗,但秦榮妃可是好好兒的。
皇帝對皇后近來的這些事頗是反感。
“你疼自己的兒女,只要不要做得太出格,朕睜隻眼、閉隻眼也就過了,萬事莫要太過分,好自爲之。”
皇后哪敢再說,只在心裡想着:是不是秦榮妃與皇帝說了什麼,轉而又想,秦榮妃又不是寵妃,能在皇帝說上話的就只得慕容恆。
他要去封地,但他們母子卻一心想掌控慕容恆。
皇帝冷聲道:“你做這麼多,是想借小十掌控雍王,雍王拒娶顧、池兩家小姐爲側妃,你心下不安,你爲什麼如此堅持,不就是想讓她們替你監視雍王的一舉一動。皇后,你的心思與疑心越來越重了!”
皇后花容盡變,她以爲自己與太子說的那些話,是不會傳出去的,每次要與太子說大事,她都讓心腹嬤嬤、宮人看守在外頭。
所以,不會是有人告密,只能是皇帝瞧出來了。
但她卻不能認。皇后囁嚅道:“皇上,臣妾……沒有。”心下生怯,她只是想與周惠妃學,多一重對孃家的保障,原想把七公主嫁給孃家侄兒的,可七公主就是不聽話,她方纔想到了十公主,覺得只要秦榮妃應了,這件事就成了一大半,十公主那性子比秦榮妃還要綿軟,是個得體又怯懦的。
“沒有?”皇帝面覆寒霜,“你有還是沒有,你心裡清楚,朕也清楚。你
與顧謙聯手,鬥垮了五皇子、冷家,又鬥敗了大皇子、周家,現在你又把眼睛放在了雍王身上,雍王有什麼?雍王連娘族都沒有,手上更無支持的勢力,他連六皇子、八皇子都不如,你還要咄咄逼人?”
皇后身子微顫,夫妻二十多年,這是皇帝第一次說這樣的話,犀厲而冰冷,更是如此坦然地表達他對她的不滿。
正說他所言“你心裡清楚”,她嫁他一生,從未看懂過他,而她自己在他的面前卻像是透明的水晶,沒有半分的掩飾。
是的,他沒說錯,全都沒說錯。
她就是不放心,她怕有人再來搶她兒子的太子之位。
到了現在,太子還沒有兒子,謝良娣十月懷胎,只誕下了一個郡主,這讓皇后道之不出的遺憾,如果周良娣的那個孩子還在,太子就有兒子,唯有子嗣的太子,這位置纔算真正坐穩了,這也是她爲什麼要抱皇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