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苾芃挪了挪身子,不得不承認若是楚天能夠去了那層神秘的血腥身份,在這世間行醫,一定會是名滿天下的神醫。他配置的藥藥效出奇的好,自己只過了這麼幾天便覺得大好。想到此處,心頭緩緩嘆了口氣,他終歸救了自己,這份人情不能不還。
“楚爺,”沈苾芃換了一副肅整的神色,定定看着他,“你今夜就離開京城吧!從西城門走,不要有絲毫的停歇。否則……你的命便保不住了!記着一定是西城門才能出得了京城。”
至從君騫前來看望,她便知道君騫一定會對楚天下手的,依着君騫的傲氣,他一定認爲楚天不敢從他管轄的西城門逃走。這恰恰是楚天最容易逃脫的出口。
楚天一愣,琥珀色的眼眸中緩緩現出一絲不明所以的柔和來,像是春天湖泊中泛起的一點漣漪,緩緩蕩蕩的很快散開了。
“呵呵呵哈哈哈……”楚天大笑了起來,有點兒不可抑止。
沈苾芃臉上掠過一絲不快,她提醒他逃命,他這又是個什麼說法?
“楚爺你覺得可笑嗎?妾身可是不覺得。”
楚天好不容易斂了笑,擺了擺手,甚至手背還摸了一把笑出來的眼淚,指着沈苾芃笑道:“姨少奶奶沒曾想你也挺會逗趣兒的一個人。”
沈苾芃徹底被他惹惱了,冷冷說道:“你通過歐陽大哥自告奉勇的來半月汀給世子爺治病是有圖謀的吧?”
楚天的笑聲終於消停了下來,擡起了眼眸看着她,他的臉線本來長的很柔和,但是此時看起來卻有點兒粗獷。也許經年久月的廝殺將他的柔和打造成了一柄鋒利的利刃,像一把只會在冷夜中出現的彎刀,專門收割生命。
沈苾芃冷哼了一聲:“楚爺一看便不是尋常人物,依着楚爺的性格。怎麼會替一個病懨懨的毫無利用價值的世子爺治病呢?你只不過是利用這個機會潛進了靖安侯府找一樣你想要的東西。”
楚天的手指關節緊了緊,脣角挑起了冷意:“姨少奶奶……一個婦道人家最好不要猜測江湖中的事宜,你應該繡繡花兒。賞賞月,做點兒女人家做的事情。”
“呵!”沈苾芃內心嘆了口氣。她倒是想呢,可是連生命也不能保證的情形下,她又有什麼資格賞花弄月寄情山水?
“楚爺,聽我把話說完,你上一回將我的斷指接上,目的也是爲了探究梅亭的是是非非,你也許認爲梅亭會藏着你想要的東西。結果是不是讓你很失望?”
“怎麼會?”楚天突然笑了一下。“不過我倒是發現了一件極有趣的事情,君騫那顆癡情種子每夜杵在你梅亭對面的梅林中巴巴看着你的身影,樣子倒是可憐的緊。連我這樣的鐵石心腸都要流淚了。”
沈苾芃猛的擡起眼眸,臉色一陣尷尬:“楚爺倒是抓住了這個把柄。利用梅亭的大火狠狠擺了君騫一道,得到了你想要的東西。楚爺你這火放的倒也及時……”
“錯了,”楚天打斷了沈苾芃的話,“我本來一直很猶豫要不要放一把火引出君騫,但是我也沒把握君騫對你用情究竟深到何種程度?呵呵呵……你知道的。我向你示好贏得你的好感確實是爲了利用你,我也知道你恨君騫儘管我不知道你爲什麼恨他,人家對你挺好的呀!不過在靖安侯府找一顆像你一樣聰明的棋子確實很難,我還不想輕易廢了,所以那把火不是我放的。”
“是誰?”沈苾芃眼神凌厲起來。
“是……”楚天緩緩湊到了沈苾芃面前。
沈苾芃心頭突然狂跳了起來。梅亭的火,還有那個牆壁中藏着的母親的畫像,緊接着便是安惠夫人不惜一切代價要殺掉她,這一切她總覺得是不是太巧合了?難不成這其中還有更大的陰謀?因爲涉及了自己失散多年的母親,她不由得不緊張。這個楚天涉獵甚廣,江湖經驗豐富,他如此一說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看着沈苾芃眼巴巴的盯着自己,楚天的心情不知道爲何好得不得了,生了促狹之心:“想知道?”
沈苾芃沒料到他竟然這樣說,看着他漸漸涌起來的邪魅,突然有些後悔剛纔提醒他,這樣的傢伙就應該被君騫拿住,好好折磨一番。
楚天往前湊了湊看着沈苾芃的眼睛,暗道這個女人的眼睛倒是真的好看,黑白分明,清澈明淨,卻又有一股子引人入勝的誘惑。
“這樣吧,我今天還和你大哥商量過,要不我幫着你逃吧,離開靖安侯府,你跟着我保證你不受委屈。到時候在我老家的雪山上修幾間茅屋,你繡花賞月生娃兒,我去打獵賣藥養活你……閒來你要是悶得慌我就帶着你行走江湖,殺人逗悶子怎樣?”
沈苾芃的脣氣得直哆嗦,見過落井下石的,沒見過這麼落井下石的混賬。她知道這個傢伙又開始發瘋了,這種情形下再問他一定什麼也問不出來。
“怎樣?”楚天倒是一臉的真誠,“要不要好好考慮一下?”
沈苾芃咬了咬牙:“楚天……我今天提醒你逃命純粹是因爲你救了我一命,我沈苾芃雖然一介女流但還是懂得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的道理。何況是這活命之恩,你且滾吧!不然一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嘖嘖嘖……”楚天向後挪了挪身體,雙臂環抱着,“你看看你……挺美的一個人說話怎麼這麼毒呢?”
“……”沈苾芃實在是無語了,別過臉不去看他,“我要休息了,你滾吧!”
楚天看她是真的生氣了,心裡倒是有些後悔,這傢伙身子太弱了卻氣性很大,別傷了她纔好。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剛纔逗她的那一席話倒真的在心頭髮了芽,有點兒蠢蠢欲動起來。呵!女人!等爺忙過這一段兒要命的時期後,管你同不同意,非把你抓到雪山上做媳婦兒不可。
“喂!告訴你一個秘密。”楚天彎下了腰,“我這個人麼,其實我自己也覺得挺奇怪。”
沈苾芃冷哼了一聲不做理會:“閣下奇不奇怪關我何事?”她雖然如此說。但還是將楚天的話聽了進去。
楚天笑了笑:“我歷來行走江湖,人們對我的評價還真的不高。說我亦正亦邪,不是個好相與的。因爲我救一個人必然也會殺一個人,我救活了你,那也總得殺一個平衡一下才好,你說我殺誰好呢?”
沈苾芃心頭一驚猛地別過臉看着他琥珀色眸子微微泛紅,心中竟然想起了他。
“楚天你……”
楚天緩緩直起身來,將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緩緩道:“你今天氣色大好。不出三天便能下地行動了,後面一段時間傷口會有點點微痛,但也不礙事。我去吩咐那兩個小丫頭去,給你喝的藥裡該加點兒東西了。好生調養,不要整天胡思亂想,凝神斂氣,丫頭,這個你懂不懂?”
“楚天。你站住!把話說清楚?剛纔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殺一個人?還有究竟是誰放的火?”
“你看看你,讓你凝神斂氣你當我的話是耳旁風嗎?”
“楚天……”沈苾芃掙扎了一下,語氣放緩,“求你了,你一定知道我孃親的事對不對?求你了。楚天告訴我……真相……我孃親她……”
楚天嘆了口氣:“你不是已經猜測到了嗎?找靖安侯那老傢伙算賬去!”
“不對,”沈苾芃看着他明顯閃爍的眼眸,“還有其他的真相對不對?”
“蠢女人你有完沒完?老子還沒吃飯呢!”楚天突然生氣了,折過身,走到門口的腳步停了下來,“想知道的話也行,好好養傷,我自會告訴你的。”
沈苾芃的眼角重新綻放出一抹希望來。
第二天,楚天並沒有聽從沈苾芃的建議逃走,沈苾芃也沒有辦法套出這個傢伙的隻言片語來。但是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又說不清楚哪裡不對,心頭總是恍恍惚惚的。
鬱夏端着清淡的白筍湯走了進來,盛了一碗端到一張窄小的案几上。潤春走過來將沈苾芃輕輕扶起,她已經能坐起來了,只是若坐的長久了,傷口還是會痛。
“楚爺哪裡去了?”沈苾芃抿了一口湯淡然的問道。
潤春接過話頭:“哎,這幾日更是鬧騰的很,除了給小姐配藥,剩下的時間就將自己鎖在了屋子裡,也不知道在裡面搗鼓什麼,要麼就失蹤很長時間,顯得很神秘的樣子。”
鬱夏笑道:“楚爺其實是一個很好的人,最起碼他救了小姐的命。”
“是啊是啊,若非如此,奴婢纔不會每天上街給他買他愛吃的白斬雞,不過這也是大少爺交代的,要我們好好待他。人家可是上賓啊!”
沈苾芃哭笑不得,想必這幾日大哥也沒少吃他的編排。門外的簾子突然打了起來,雲煙笑着走了進來。
“嫂嫂!”沈苾芃剛要行禮。
“你呀,就你是個禮數多的,快躺好,”雲煙坐在了榻邊,接過鬱夏手中的碗,“這筍子還是隔壁張老爹新挖出來的,鮮嫩的很,想你這幾日受了不少苦楚,多補補。”
“嫂嫂我自己來,”沈苾芃看她拖着身孕還這樣費心盡力照顧着自己的一日三餐,着實過意不去。
“且坐着,”雲煙笑道,又看了一眼鬱夏和潤春,“後天龍慶寺的廟會便開始了,到時候我求相公僱一輛車載着你們去看耍百戲的,也是時候熱鬧熱鬧。”
“太好了!!”鬱夏和潤春不禁喜形於色,沈苾芃心頭泛起一陣苦澀,這兩個丫頭跟着自己一路擔驚受怕,被關在了靖安侯府那個令人生不如死的牢籠。想想她們還是剛及笄禮成的小丫頭,自己雖然不太喜歡熱鬧但還是一起湊個趣兒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