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涼爽夜。小雨霏霏,光暈朦朦朧朧,空氣中孕育着一抹潮溼的泥土清新味。
奢華富麗的殿內,唯剩了遠離繡牀十步遠的離軒轅與無葉。他們倆人惶恐不安地看着羅帳中有模有樣盤腿而坐的冷雪鵲。
那姿勢好像一位武林高手在給人療傷之前的調息,可隨着冷雪鵲手勢的如影變幻,他們就不這樣認爲了。
那羅帳猝然朝外詭異飄揚,裡面瀰漫着重重霧氣,透出一縷神秘。
靜靜躺着恍若沒有知覺的女子倏地睜開眼來。
如夢如幻的帝王黃光線中。女子乾涸的大眼變得水霧縈繞,波光瀲灩,本是枯瘦的兩頰也有一抹燦爛粉紅,就若迴光返照一般。
女子醒來立即就對上一位陌生的美麗女子,她先是愣了一下,後淡漠地緩緩扭頭尋找熟悉的人。
離軒轅再也遏制不住內心的喜悅而奔上前。
“珂兒!”
“軒轅!”
三魂七魄因法中斷而稍得迴歸,冷雪鵲知道這是蕭如玉心底那股頑強的意念衝破一切而稍作清醒。
本體對於外來的衝擊力量有不可估計的抵禦力,得緩衝,循序漸進。而且她也想在這難得的片刻中斷裡讓心靈再感受一次痛苦。想一次那一直冷顏對她的月軒璞。
昏迷了一天的蕭如玉意識格外清醒,她看着激動得跪伏到牀榻緣流淚的離軒轅,伸手眷戀地摸了摸他漆黑的髮絲,悽色的眼中愛憐無窮無盡,深吸一口氣。“軒轅!轅兒呢?”
“轅兒!”離軒轅茫茫然地重複着蕭如玉的話,爾後欲扭頭大喚。
蕭如玉無力的手及時拽住離軒轅的胳膊,很是有力,“別!我這樣子……別嚇着轅兒!”
離軒轅遲滯地望着蕭如玉,把她的手捧到了嘴邊。強作歡笑地道:“珂兒!你很美!不會嚇着轅兒。”
蕭如玉喘出幾大口粗氣,一個字一顆淚珠兒滾落,“軒轅!好好把轅兒帶大……我要他像你一樣成爲一位文武全才的蓋世英雄。”
“會的。我親自教他武功、教他識字……”離軒轅欣然地應是。
蕭如玉臉上的笑濃郁,好似再無留戀,她緩緩地扭頭望向冷雪鵲,“軒轅!她是?”
離軒轅趕緊介紹。“她正是軒璞的妻子!”
“哦!”蕭如玉輕輕地應了聲,遲鈍地眨了幾次眼瞼,突然道:“青鳥劍呢?”
離軒轅一愣。妻子蕭如玉病了五年,最初時好時壞,而妻子最大的症狀便是柔弱無力。幸而四年前生下孩子時體力勉強還行,可生下孩子後猶如精血流盡,身體愈加虛弱空泛,只是望着懸在牆上的劍而興嘆。最近兩年,病得連榻都下不了,更別說拿劍了。
他被喜悅衝昏了頭腦,沒有思索,就飛快地離開把劍鞘精美的青鳥劍拿來。
“軒璞的妻子……果然是一位才華出衆的女子。”蕭如玉斷斷續續地說着話。稍後接過那劍來,拼了全力奉到冷雪鵲面前,“冷家妹妹!雖說一直未曾謀過面。但早在心裡想象過你的樣子……這劍……這劍今日當着軒轅的面我贈予你。”
本是閉目心裡柔腸寸斷的冷雪鵲霍地睜開眼來。眼裡溢出一片訝色。
青鳥劍何其珍貴。還是月秦赫赫有名的蕭家傳家之寶,怎可隨便贈予她。
她不解,心裡有疑問。但對方的虛弱已經不容她再問。而早打算替蕭如玉去死,就久久地未接過那劍。
蕭如玉盈滿淚水的眼眸再次閃向離軒轅,帶着一縷誠求的味,“軒轅!不要爲難冷家妹妹。我是不治之症。”
離軒轅胸口一陣大幅度起伏。一把緊緊地抓住蕭如玉那捧着劍的一隻手,“不!她剛纔說能救活你。”
蕭如玉蒼白的手指有感應地動了動。接着道:“五年前的那場大戰本就是一場不可思議的事……而我,總是夢到那巫師來向我索命……還有玄天道長。他說一切都是天註定。人不可逆天。”
玄天道長既然來到京城,卻沒來救蕭如玉,想來蕭如玉的夢是有所暗示,但玄天道長決預料不到有人會爲了蕭如玉甘心獻出生命,而且冷雪鵲再也聽不得這傷心絕望的話,她靜守靈臺,合什的手翹成了蘭花指,準備重新施法,“太子妃別說話。那玄天道長我認識。就是他教了我法術來救你。”
“軒轅!我想喝水。”
耳聽着蕭如玉柔情似水的話,離軒轅一抹淚水,趕緊跑去倒水。
帳中的霧氣濃了。蕭如玉眷戀地望着手緩緩揮動的冷雪鵲,又倔強地把劍向她送去,悠悠地道:“清風伴明月,青鳥伴白虎。你替我好好活着!”
冷雪鵲的心一咯噔,手停止瞭如影揮動。
難道蕭如玉心中愛的人不是離軒轅,而是月軒璞?只是奈何那一場肌膚相接觸的療傷迫不得已嫁給了離軒轅。
蕭如玉突然美好地一笑。風華流露,好美,好似曇花一現,萬物在這笑面前黯然失色。隨後突然雙目圓瞪,兩隻奉劍的手青筋根根從皮膚裡突現出來,從牙縫裡蹦出來的話,“我的生命已走到盡頭。不想再拖累人。好好待軒璞。”
那柄劍在一秒後隨着蕭如玉的手垂落而跌下。
“太子妃!”冷雪鵲脖子往前一伸,來不及了,她眼睜睜地看着蕭如玉嘴角溢血,頭歪搭側面。
女子半閉的眼眸還殘留着前瞬的美好,而驀然的一動不動顯示生命已經停止。
咣的一聲乍耳瓷器響起,水花四濺,冷雪鵲的心再一次收緊。
“珂兒!”
一場本欲要以命相救的施法因太子妃倏地運功自斷經脈而落幕。
太子府上空籠罩着一片愁雲,哭泣聲流淌在空氣裡,讓人窒息。那些個宮人趕緊前往皇宮報訊。
小雨奇蹟地停了,本是傷未好的冷雪鵲滿嘴腥甜。猶豫再三,心痛到極點地拿了青鳥劍默默地離開。
“少夫人!你已經盡力了。不怪你。”隨後跟出的無葉擔心地道。
冷雪鵲嘲諷地輕勾脣角,腳步拖拉,走得十分慢。於仍是還能活着沒有一點喜悅,反到是爲了蕭如玉而暗暗悲傷。
她的淚水流到了心田。讓所過的花兒枯萎凋落。
怪不得那日在如玉宮裡夢到離軒轅與蕭如玉甜蜜蜜相依相偎。原來他們倆終是躲不過死別。
一切都是天意,人終不能勝天。哪怕是擁有高深法術的自己。
太尉府因甫青的解釋李飛絮倒沒來找麻煩,這讓冷雪鵲大傷的心漸漸冷靜下來。
她不敢把青鳥劍懸掛於牆,怕月軒璞來看見會空惹悲慼,也就收藏於大衣箱底,後又配了兩付草藥給無葉。讓他親自熬藥伺候月軒璞。而蕭如玉被詛咒而死,她得爲苦命的女子施法解詛,渡女子輪迴。
兩個時辰後,瞅着天亦是要矇矇亮,一夜未睡的她穿了一襲潔白的素服帶着小白貓來到楓林中。
經過一場小雨清洗。這林中瀰漫着縷縷薄霧,蔥蔥郁郁的清清綠色仿若滴翠,各種奇花異草穿插其間,說不盡的豔麗姿容,更有朵朵野花迎風搖曳綻放風采。
荒宅,她已經爲了拯救百姓以及月軒璞而施了法。既然破了例,就得刻苦修煉。
直到午時,身子輕盈了許多。這才無聊地逗着小白貓。
“表妹!找了你半日。你從太子府回來也不說一聲。”林中驀然閃出一臉焦急之色的楊逸白。
楊逸白也是一身素服,淡淡的陽光鑲在他身上,使他看起來越加恍若謫仙。他那獨有的溫柔微笑。就是一個男人看過去,也難以對他產生芥蒂。
冷雪鵲回頭抱歉地淺淺一笑,接着把一根嫩綠的小草湊到小白貓的嘴邊,輕輕地道:“太子妃死了!”
“我剛知道!”楊逸白走到冷雪鵲旁邊蹲了下來,伸手撫摸向小白貓的頭。
那小白貓再次見他,就好似是故人。一點也不怕,還嗲嗲的叫喚兩聲。
楊逸白回答的話很輕、很是無所謂。顯然他不懂她心傷,她不由於得瞟了眼楊逸白。卻正好對他情濃的桃花眼。
他眼裡盡是她。她立即避開,瞧着他精神不錯,也就婉言問他是否好了。
他只管盯着面前吃草的小白貓,“表妹!我昨日本想告辭離府,可又聽婉春說你婆婆找你麻煩了……表妹!一切全是表哥的錯!”
心頭很亂,亂如一團麻,而不能再讓他添亂了,她伸手抱起小白貓,垂首前行時暗示地道:“表哥!現在說這些都晚了。你若好就離開這兒!”
他從後一把緊緊抓住她胳膊肘兒,堅定不移地道:“表妹!我要帶你離開這兒。”
前塵往事一併浮上心頭,她覺得此刻應是對月軒璞死心的時候了,可她終是放不下他,還是微微搖了搖頭,“容我想想。”
“我先回去。”他思慮再三,好似覺得也應該給她一些時間來做決定,沉痛地點了點頭,率先離開。
她倒不急着走了,直到望不見他背影,這才慢慢地啓動蓮步迴轉。
回到鵲歸苑時婉春已經回來,自是向她道閉月帶着楊逸白向李飛絮辭行去了。
她一聽楊逸白去給李飛絮辭行心又收緊,直擔心李飛絮把餘火發在楊逸白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