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王府立刻如沸騰的油鍋裡倒入一盆冰水,瞬間炸開了。
馮長史仰天長笑,都快笑岔氣了。
沈木聞安等屬官,個個喜上眉梢。
這實在是天大的好消息!他們都知道郡主的鴻鵠之志。此次郡主進京奔喪,透着一去不回的悲壯。之後接連傳來宮變謀逆的噩耗,他們爲郡主憂心忡忡寢食難安。
誰曾想,忽然就有這天大的喜訊傳回來!
“郡主要做女帝了!”
“老天,我是不是在做夢!快點掐我一把!”
“等等,我們是不是該立刻收拾行李去京城?”
“說什麼渾話!京城裡的官員一大把,郡主哪裡就缺臣子了。我們先守着王府,將手裡的差事做好。等郡主隨時傳召。”
最後這幾句,來自差點笑歪了嘴的馮長史。
馮長史一聲令下,衆屬官終於從狂喜中稍稍冷靜下來。他們今日是沒有當差做事的心思了,回了簽押房也是坐着傻樂。
馮長史也回了戶房,今日送來所有要錢糧的單子,馮長史通通簽字蓋印,一律都準了。
湯有銀不得不咳嗽一聲提醒:“馮長史,最後一張單子,是方長隨送過來的。”
方長隨,便是盧玹的貼身長隨方同。
盧玹在南陽王府裡存在感極低,平日送來的花銷單子,馮長史也不是全部都批。一般是籤一張否一張的。
湯有銀這麼一提醒,馮長史忽然想起一件要緊事來:“郡主將要登基的喜訊,可曾告訴盧郡馬?”
湯有銀一臉茫然:“這個我也不知道。”
馮長史索性扔了筆:“我親自去向盧郡馬道喜。”
一炷香後。
盧玹站在自己的書房裡,看着馮長史的嘴一張一合,說着荒謬至極的話,有些好笑:“這等事,可不能隨意說笑。要是傳出去,就是對新帝的不敬。”
馮長史難得沒擺臭臉,和顏悅色地笑道:“郡主特意打發孟三寶回來送信,還要親衛營立刻派一千親衛進京。這等大事,的的確確是真的,絕不會有假。”
“郡主確實要登基做女帝了。這大梁江山,以後就是我們郡主的了。”
盧玹:“……”
盧玹神情凝結,直勾勾地盯着馮長史。
馮長史笑呵呵地說了下去:“登基大典很快就會舉行。不過,郡主暫時沒召我等去京城,可見是讓我們繼續留守王府。我們且耐心等着……郡馬!快來人!請孫太醫來!”
……
盧玹驚喜過度,氣血上涌,竟暈了過去。
喜氣洋洋的孫太醫,利索地給盧玹紮了幾針。盞茶功夫,盧玹便悠然醒來。一睜眼,他便連聲追問:“馮長史,我剛纔沒做夢吧!韶華她真地要登基做女帝了?”
“羣臣都支持嗎?宮裡的太皇太后,也一樣支持?王丞相呢?安國公態度如何?還有李太后和李家,武安郡王和淮陽王,難道也沒和她爭一爭?”
可見盧玹私下裡密切關注京城那邊的動靜,重要人物一個不漏地都點到了。
馮長史笑道:“具體細節,等孟三寶從親衛營回來了,再細問不遲。總之,郡主要登基的事是千真萬確。”
盧玹唰地坐了起來,眼睛騰騰發光:“我立刻收拾行李去京城。這等要緊時候,我得去京城,助韶華在宮中朝堂立足。”
呸!
郡主走到今時今日,和你有什麼關係?你有什麼能耐幫助郡主?這是要去京城討些實在的風光好處,給郡主添堵添亂吧!
馮長史脾氣沒陳長史那麼圓融,立刻便沉了臉:“沒有郡主吩咐,南陽王府的人不得擅自進京。以免惹出事端,給郡主添亂。”
盧玹挺直腰桿,睥睨馮長史一眼:“馮長史此言差矣。我是韶華的親爹,韶華登基做女帝,焉有父親不到場之理。這日後落一個不孝的話柄,是要被人指指點點,甚至要寫到史書上的。這京城,我非去不可!”
馮長史難得被噎了一回。
是啊,郡主以前在南陽郡一手遮天,孝不孝順的,做個樣子就行。外人哪裡清楚是怎麼回事。
眼下郡主要做女帝了。一言一行都有人看着。所謂天子,要爲萬民表率,裝也得裝出孝順模樣來。登基禮少了親生父親,確實不太合適。
可是,以盧玹品性爲人,到了京城,焉能不生事?
說得再直白些,盧玹要是打定主要討個官做,或是想做國公之類,姜韶華點不點頭都是麻煩。
馮長史這一猶豫,盧玹已衝下牀榻,高聲叫了兩個隨從過來:“方同,你立刻讓人送信去府學,讓穎兒回來。我要帶着穎兒去京城。”
“卞東,你去告訴梅姨娘,讓她收拾行李。”
……
這個意想不到的枝節,令馮長史頗爲懊惱。
當衆爭吵,實在不雅。馮長史一聲不吭地先離去,傳令下去,命親衛守住正門偏門後門。沒他的吩咐,任何人不能出王府。
然後,馮長史立刻提筆給陳長史寫信。
好在盧穎人在府學,一來一回就得五六日,收拾行李也得要時間。總能想出辦法攔下盧玹。
這一夜,馮長史睡得很不踏實,接連做夢。
一會兒夢到自家郡主穿着龍袍坐上龍椅的英姿,一會兒夢到盧郡馬腆着臉站在郡主身邊,傲然接受衆臣跪拜的德性。
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馮長史霍然驚醒,從牀榻上坐了起來:“誰?出什麼事了?”
“馮長史,大事不好了。”門外傳來親衛急促的聲音:“盧郡馬半夜忽然發了高燒,全身抽搐,已經說起胡話來了。”
“梅姨娘心中驚惶,六神無主,請馮長史前去看看。”
馮長史大驚失色,立刻穿衣下榻,急匆匆地跑去盧玹的院落。
此時已過了三更,王府裡原本一片靜謐安寧。馮長史慌亂急促的腳步聲,踏碎了寧靜,令人心慌失措。
盧玹的寢室燃起了幾盞燭臺,牀榻上的盧玹滿臉赤紅,手腳抽搐個不停,嘴裡含糊不清地亂嚷,甚至都吐白沫了。
梅姨娘用袖子捂着臉,哭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