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喬治亞州亞特蘭大市郊區外,易飛輕輕哼着不知名小曲,閉着眼睛想事。這次巡迴挑戰賽簡直賺得太大了,尤其是拉斯維加斯之行,根本就是爲此行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在拉斯維加斯之前,高進僅贏了大約十億美金。可是,在拉斯維加斯的那場賭局裡,他便贏了十多億,若不是最後尤金聰明的主動認輸,連其兜裡的錢都要贏到手。如此兜轉一圈下來,即便是賭場抽水,高進此行亦賺到了二十億美金。
那正放在瑞士銀行的二十億美金簡直讓易飛樂不可支,有了這筆錢,他就可以做到很多事了。不但包括代寧投資的偉大構想,更包括了李家這個目標。他甚至想過就這樣罷手不再做事了,可是很快就意識到現在一切都上了軌道,他想不做都不可能。
站在小市民的角度,有了那麼多錢,他完全可以揮霍幾十輩子都花不掉。可是,他顯然不能那麼想,還有很多事要等着他去做,況且他還決心了要做一個莊家,最大的莊家!
瞥了一眼窗外的綠色風光,易飛放鬆了很多。他之所以來亞特蘭大,純粹是高進的要求,布林曾經告訴高進,想要了解更多關於奪神手的消息,就去找他師父鬼靈王。於是,易飛和高進就來了!
來到一個相當廣闊的農場,牛和馬等牲口正在柵欄裡不安份的嘶叫着,似乎在提醒主人有客人來了。易飛依然是高進的打扮,現在是白天,當然就輪到他來扮演高進了!
農場非常平靜,平靜得就彷彿世界和時間全都停止了一樣。易飛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以英文叫着在一輛皮卡下修成的人:“先生,請問喬恩•皮爾斯先生是住在這裡嗎?”
“喬恩?”車地的人一下鑽了出來,只見滿手油污,卻是個年約五十歲的老者,他那疑惑的眼神在易飛和卓可身上掃視着:“我就是,遙遠的東方客人,你們找我有什麼事?”
他就是喬恩?昔日屢次擊敗奪神手的世界第一鬼靈王喬恩?易飛只覺得腦子嗡的一下便暈菜了,身體晃了晃險些沒一頭栽倒在地上:“你就是皮爾斯先生?是布林告訴我你在這裡的!”
“布林告訴你的?”這根本就是農場大叔的喬恩伸了手正欲去抓頭,卻見易飛的眼睛盯着自己那滿是油污的手,頓時止住動作:“請進,你是?”
進了那木房子裡,易飛和卓可對望一眼,驚訝的打量這房屋。這房子與其他的農場大叔的家沒什麼區別,不要說賭具之類,即便是與此有半點關係的東西都沒有!
寒暄了幾句,喬恩大叔的太太,一個平凡而且普通的美國中年婦女捧着一盤糕點出現在他們面前。到了這時,易飛已經驚訝得牙齒都快掉在地上了,起碼他是這樣認爲的。
“試試我太太做的杏仁糕,你們一定會願意把舌頭給吞下去的!”喬恩沒有談其他的,而是熱情的指着盤裡的糕點笑着告訴他們。
“喬恩大叔,我們此行前來,並不想打擾你的平靜生活。”易飛微微一笑,拿起一塊糕點品嚐了一下,果然是美味:“不過,你當年是林銳雲最好的朋友,我想你一定可以告訴我當年的一些事!”
“我們總是歡迎客人造訪,小小農場倒談不上什麼平靜生活!”喬恩哈哈大笑着揮了揮手,沉思了片刻才緩緩道出了那個曾經統治了全球的名字:“林銳雲,想不到現在還有人記得他!”
望着喬恩揮手的動作,易飛的瞳孔微微收縮,果然不愧是曾經的世界冠軍,即便只是一個揮手的動作便顯得格外的飄忽。飄忽只是一種風格的形容,喬恩隨意那麼一揮之間,動作固然不快,可是弧度卻是很完美,而且其能夠輕易的扭向常人不可能做到的角度。
其實易飛本身亦對奪神手具有極大的好奇,那畢竟是奪神手,是《賭神》的原形人物,是曾經領袖了整個時代的人物。儘管奪神手只在自殺那一年拿過冠軍,甚至於世界排名都還沒有升到第一,可是不可否認的是,對於那個時代的所有行家來說,奪神手纔是當之無愧的世界冠軍。
像這樣一個威名赫赫的人物,竟然無端端自殺,這實在讓人難以相信。不過,這更增了易飛對奪神手的好奇。否則,他斷然不會就此拋下紛亂的澳門事務趕到亞特蘭大。
“林是一個天才,賭術的天才!”喬恩喝了一口悠悠香茶,靠在木椅子上面露回憶之色:“那一年他第一次出現在百強賽上,當我險勝他之後,就意識到這一點!”
“後來他發起了巡迴挑戰賽,一共挑戰了三十一名行家,贏了二十九人,只輸了兩場。”喬恩摸着溫熱的杯子,思緒似乎亦回到了那個羣雄並起的紛亂年代:“那一次之後,我與他成爲了朋友!”
“林之所以能夠成爲撼動全球的頂尖高手,不是因爲他的天分,而是因爲他的努力。”正當易飛聽得津津有味時,喬恩眼睛一亮,眼裡流露出興奮之色:“當年他甚至有勇氣去學習千術,只是爲了尋找更好的賭術手法!”
易飛微微一震,二十年前正在千門被全球各地賭場發動實力驅逐之時,林銳雲竟然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韙去學習千術!若是被人知道了,只怕當年就得在賭壇消失。
“他非常努力,而且他的自我訓練方法很奇特,很中國化!”說到這裡,喬恩笑了,以頗流利的中文向驚訝的易飛和卓可說:“他所進行的一切高級訓練,都是我難以理解的。後來當我越來越深入的瞭解中華文化之後,才知道他在練的是境界!”
“境界?”易飛心中一跳,隱隱感到這就是自己所需要的,忍不住喃喃自語的重複了一遍,什麼是境界?境界就是可體驗而不可以語言表達的,一種思想或者心靈上的特殊體驗!
“對,就是境界!”喬恩神色間既是感慨,又是不解:“當年我不懂他指的境界是什麼,後來當我明白了,才發現一切已經晚了。九一年,他告訴我終於達到了自己想要的境界,那時我就知道自己再也贏不了他了。”
“他和我們不同,他所追求的不是贏錢,而是賭術的極限。他希望自己能夠將把賭術發揮到淋漓盡致,能夠讓賭術成爲一種功利性很低,藝術性很強的藝術!”喬恩微微閉上了眼睛,神情裡隱有幾分疲累:“他做到了!”
“他做到了?”易飛臉色大變,本來就爲林銳雲那極其罕見和單純的追求而感到興奮和震驚神情更是爲這句話而格外激烈了幾分,騰的一下便站了起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易飛很清楚,賭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具有功利性的玩意,要想把功利和藝術融合在一起,難度不亞於奸商和藝術家都是同一人的事。有賭,就必然有輸贏,有輸贏,就一定不可能不功利。有輸贏,就一定有傷害,有傷害就談不上藝術。
“爲什麼不可能,事實上,他的確做到了!”喬恩苦笑起來,當年他見到林銳雲在其參加的最後一屆百強賽上的確亦是如此作想,可是林銳雲以事實擊敗了他所有的信念:“無論任何一件事,只要做到了顛峰,那就是藝術!就算是犯罪亦同樣如此!”
易飛呆立着,眼裡只剩下不敢相信的神情。他不敢相信,亦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任何人能夠將賭術表現得猶如藝術一樣。他自己雖然練習賭術不是太久,可是有些道理他還是明白的。長嘆了一下,他還是坐了下來,問出最後一個疑問:“當年他爲什麼要自殺?”
喬恩搖了搖頭,面容上的尊敬和佩服之色愈發濃郁,喝了一口茶才緩緩道:“在93年百強賽之後不久,林來找我。他問我,賭術練到了極限之後怎麼辦?我說那就無敵於天下。他再問我有沒有體驗就無敵的滋味!”
說到這裡,喬恩苦笑不止:“當年全球行家都被林給逼得瘋狂練習賭術,即便我保持了幾年的世界第一,也從來沒有無敵的感覺,又哪裡能夠回答這個問題。於是,當時我反問他無敵的滋味是如何。他仰着頭沉默了很久纔給了我兩個字——寂寞!”
“一直到現在,我都無法明白無敵之後的寂寞究竟是什麼體驗,或許一直以來都沒有人能夠體驗到!”喬恩慘淡一笑,隱有幾分自責之意:“當時或許是出於嫉妒,我告訴他,當他的顛峰時期過了,就不可能再持續無敵了!”
“第二天,他離開了。一週之後,就傳出他在香港自殺的消息!”喬恩不停的搖着頭,眼睛亦漸漸紅了:“他是觸電自殺的,根據警察介紹,他確實是自殺。他一邊看着那部以他爲原形拍攝的《賭神》,一邊摸電自殺了!”
“他走的時候很安詳,甚至還有笑容!”喬恩精神低落的茫然望着易飛:“在那不久之後,我終於明白了他爲什麼要死。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再進步了,而他不想親眼看着自己因爲身體機能的衰退而不如衰敗期,所以他選擇了在自己的顛峰時期離開這個世界!”
這不是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卻勝過驚心動魄的感覺。林銳雲不僅是華人賭壇,還是國際賭壇的傳奇人物,根據易飛對不少傳言的瞭解,93年百強賽,若干欣賞了那場經典決賽的觀衆和參加了那場比賽的選手都以不容質疑的語氣肯定奪神手已經是不可擊敗的了。在93年百強賽上的奪神手是最強的,同時也是不可戰勝的。
只不過,因爲奪神手去得太快了,快得甚至新的世界排名名單剛出來,奪神手便去了。而那份全新的名單亦隨着奪神手的自殺而不得不重新再編,只不過,再編之後,他已經不在其中了,而是在曾經經歷那個時代的所有人心裡和記憶裡。於是,奪神手永遠的被定格在世界第二的位置上,卻有着比世界冠軍還要強百倍的影響力!
有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易飛彷彿能夠體驗到那份寂寞的滋味,但那僅僅是彷彿依稀而已。正確的說,他是可以理解奪神手所指的寂寞,或許對於中國人來說,無敵最是寂寞這句話都是很容易理解的。
奪神手拼命鑽研賭術,驀然有一天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最高點,亦是顛峰的極限。那麼,他只能唏噓感慨,縱橫無敵的滋味並不好受。那種感覺對於任何一個有追求的人都是一個致命的打擊,因爲走到了那一步,他只會發現自己甚至無可追求了!
好一個奪神手,好一個高手寂寞,寂寞高手!易飛心馳神往,甚至渴望能夠回到那個年代見識一下奪神手的風範。尤其是那百強賽上的最後一戰,他究竟是憑着手法贏得全世界頂尖高手的一直敬重!
易飛和卓可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這裡享受着農場風情,那是一份難得體驗的滋味。晚上時,易飛問了當年《賭神》拿奪神手當原形的來龍去脈。畢竟,《賭神》是他最喜歡的電影之一,而奪神手已經成爲他最敬佩的人物之一。
其實事情非常簡單,當年香港有導演要拍這部影片,而恰恰這個導演有着極其嚴謹的導演風格,爲了讓資料更完備更真實一些,他們就找到了賭壇的行家。
一問之後,才瞭解到奪神手在國際賭壇上的地位。於是,輾轉把他給請了來,作爲影片裡的榮譽顧問,指導影片裡與賭術相關的各種細節。因爲當年國際上最強的華人賭術高手,亦最是威名赫赫的賭術高手便是他,便以他爲原形拍了這部影片。而奪神手還得到了發哥親筆簽名的錄影帶作爲紀念,他非常欣賞發哥的表演。
瞭解了這一切,易飛這才恍然大悟。怨不得《賭神》裡有不少東西都與真正的賭壇頗有幾分相似之處,原來是有專業的行家在指點。在那剎那,易飛印象裡的賭神發哥的影像迅速和腦海裡構想出的奪神手重疊在一起,漸漸演變爲一個人。
農場的夜晚總是顯得格外平靜,平靜得甚至讓易飛這個平靜的傢伙都忍不住渴望大發感慨。只不過,遺憾的是,急促的電話鈴聲讓這本來猶如一幅立體畫的夜晚支離破碎了。
易飛拿出在此次巡迴挑戰賽前才裝備上的手機接聽了電話,只聽得裡面傳來寧曉雨那急促的聲音在電話裡響起:“飛老闆,大事不好了。紐頓和張浩文不但自己在打,而且還在強拉我們的客人,向我們的人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