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處基地,錢鴻儒,劉宇和董亦芳推着呆坐在輪椅上的陸一峰,正在一條筆直的通道上默默前行。
董亦芳之前從來不懂得什麼叫做尷尬,但是自從老貓死後,她就覺得自己欠了基地永遠都無法還清的感情債,內疚的情緒一直折磨着她,她在考慮去老貓家的路上是否向劉宇提出離職申請,她知道他們一定會因此看不起她這個逃兵,可這種壓力真的好難受,壓的她不得不想要逃避。
劉宇咳嗽了聲,道:“小妹,嵐風真人這兩天會到基地,你希望留在基地得到嵐風真人指點,還是和我去老貓家?”
董亦芳真的不知道自己如何去面對老貓的父母,但是怯怯地看了錢鴻儒一眼後,道:“我和你一起去。”
聽到這句話,錢鴻儒才收起了像是要殺人的目光。
“你還記得老貓最後和你說的話麼?”
“記得,他讓你和我說說我的失誤之處,讓我一定要記住。”
“不錯。你知道你的失誤在哪裡了麼?”
“第一,我在戰鬥疏忽大意,對敵人的狡猾性嚴重估計不足······”
錢鴻儒冷聲道:“沒讓你寫檢討。”
董亦芳低下了頭:“疏忽大意;感情用事;不顧大局。”
劉宇點點頭道:“嗯,你確實反省了。當時如果你能夠不顧老貓的生死,從長谷川泉子那裡搶回水晶球並將維克多拖住一段時間的話,也許我就可能將老貓搶救回來。當時你大喊大叫不但毫無用處,還引來了託尼,你再······那老貓真的就是白死了。”
董亦芳的眼淚滴在了前面癡癡呆呆的陸一峰肩膀上,抽泣着道:“對不起。”
劉宇嘆了口氣,道:“你這段時間情緒很低落,我知道老貓爲救你而死給你帶來了很大的壓力,這種感覺我能夠理解。如果說人死了,會去一個地方的話,老貓一定是去了我們的心裡。我想他也不希望你的心房老是被淚水淹沒,明白嗎?”
董亦芳的眼淚依然止不住地往下流。
“其實我們都是一樣的,蘋果總是要經歷過青澀的階段才能成熟,我第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也差點搞砸。就是你看好像一切都盡在掌握的錢隊長,有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也因爲緊張差點把我連同敵人一把火給燒了個乾淨。”
董亦芳快速擡頭描了一眼板着臉卻露出絲絲尷尬的錢鴻儒,又迅速低下了頭,以前對她來說一直敬若神明的隊長,形象一下子豐滿了起來,原來隊長也是會犯錯誤的人啊。
劉宇正色道:“我很高興你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也相信你一定會在以後的任務裡改正。可如果你被自己擊垮,向我提出辭呈做了逃兵,那就真的讓我們太失望了。”
董亦芳輕吐了下舌頭,是不是阿宇知道我下午可能要逃避,所以現在規勸我呢?
反正他們一定是爲我好。看着劉宇善解人意的笑容,董亦芳的心突然呯呯的跳起來,心裡泛起一股從未有過的莫名情愫。
感覺到董亦芳的異常表現,劉宇去會錯了意,道:“你是不是想問既然我可以輕易的將重傷的陸一峰治好,爲什麼當時老貓只是被劍刺傷了肋骨,並不是身體的要害部位,爲什麼沒有及時施救?”
“爲什麼呢?”
“你知道爲什麼我們很少使用槍械麼?”
“首先,我們可以感受到外來的危險,在對方拔槍或者射擊前就做出規避動作,他們射擊時,手臂的移動並不比我們移動的速度快,所以他們很難打中。其次,子彈相對我們的防禦來說,並不能造成很大的傷害,即使不小心打中,也不會受到重傷。最後,我們對外傷的恢復也是很快,而且我們一般都帶有國家最好的傷藥······”說到這裡,她的臉突然變的煞白。
她有最好的傷藥,但是當時心神大亂之下,竟然忘記了給老貓使用。
劉宇卻知道她的想法,道:“你不用自責,即使當時你使用了傷藥,也只是讓老貓多受些痛苦而已。”
董亦芳擡起頭,道:“爲什麼?”
“我再問你一個問題,現在的冶煉技術明顯比古代好了很多,已經可以使用鈦金屬和各種合金來製作武器,爲什麼我們依然對古代的寶劍趨之若鶩。作個假設,你說沒有我控制的情況下,一把現代最好技術鍛造的合金劍和我清凌劍互砍,你認爲哪把劍會斷?”
“現代合金劍。”董亦芳答的很快,明顯合金劍有錢就可以買到,而清凌劍卻是無價之寶。
劉宇緊接着問:“爲什麼呢?”
是啊,爲什麼在材料和技術都大大進步的情況下,現代製造冷兵器反而不及古代呢?
劉宇一伸手,清凌劍發出一聲清鳴出現在空中,遞給董亦芳:“你拿着感受一下。”
董亦芳升手接過,一下子接不住向前衝了兩步,胸口只覺得一陣發悶,一陣寒意從握劍的手掌中直刺心臟。
劉宇收回了清凌劍,董亦芳才感覺身體又恢復了正常,望着在輕輕顫動彷佛和劉宇連成一個整體清凌劍,剛纔在自己手裡竟然是如此的躁動不安。
董亦芳大聲道:“這把劍是活的!”想想自己覺得荒唐,又自嘲地笑了起來。
劉宇卻是點點頭道:“這把劍雖然不是活的,但是也差不多了。這把劍曾是唐朝天師袁天罡的佩劍;之後輾轉流到使西夏四十年不敢犯華的宋朝宰相范仲淹的手中;宋末清凌劍又隨着文天祥抗擊蒙古人的入侵,後來此劍被蒙古人奪去,我派師祖又從蒙古人之中盜回,直到現在傳承在我手裡。”
劉宇站住,握着劍,悲聲念道:“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裡,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
董亦芳只覺的一股慷慨悲歌之意充斥心頭,清凌劍也發出陣陣嗡嗡聲,低吟迎合着劉宇。
劉宇神情一變,莊重朗聲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
清凌劍也發出高亢的金石之聲,聲達於天,在走廊裡震盪回傳。
董亦芳激動的渾身顫抖,她感覺自己就像蜀山傳中開竅了的雷劍一樣,心中充滿了浩然正氣,整個人站的筆直,眼中閃出了堅定而自豪的光芒,向兩人乾淨利落的行了個軍禮。
看到董亦芳的表情,錢鴻儒彷佛看到了一隻蛹正在破繭成蝶,劉宇這小子,不枉費我繞了這多彎路。
劉宇收拾了心情,將清凌劍收起,道:“當時老貓的傷勢絕對沒有看起來那麼簡單,黑武士刃是三代服部半藏的佩刀,加上長谷川泉子全力出手,即使當時只刺傷老貓的手臂,刀上的能量和長谷川泉子的精神力也會短時間內破壞老貓的五臟六腑,並使治療事倍功半。所以我們如果受到其他異能者的攻擊而受傷,傷勢會輾轉良久難以複合。
這就是我們即使捱了數十槍很快就能復原,而被高手只是割破了一點皮,就會傷重致死的原因。
兵器中的靈魂和攻擊者的精神力,這纔是殺死我們的真正武器。所以我之前能夠輕易的救活陸一峰,而對老貓的傷卻沒有把握。”
董亦芳道:“有靈魂的武器和精神力,我記住了。咦,我們剛纔好像經過過這裡。”
看着劉宇和錢鴻儒的微笑,董亦芳的心裡升起一股暖意,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集體的溫暖。
又走了幾步,錢鴻儒將手掌按在了旁邊的牆壁上,牆壁發出輕微的卡卡聲,現出了一道門,掃描過四人的視網膜,大門無聲無息地打開。
進入房間,視野頓時一片開闊,邊上環狀是各式各樣的花草,彩蝶紛飛,鳥語花香,中間卻是一個巨大而澄淨的湖,湖中央有一個湖心亭,頭頂陽光灑下,朵朵白雲映在湖面,波光粼粼,魚兒躍出水面嬉戲,間有水鳥低飛,小小室內卻別有一番天高地闊的景象。
基地處於在山腹之中,長時間不知日升月落,人可能會的抑鬱症,所以很多地方都使用了夢幻頂棚,衆人明知道頭頂的天空是假的,但心中依然感到一陣愜意。
三人剛進入房間就被正在湖心亭專心煮茶的樓海青所吸引。
董亦芳的呼吸幾乎停滯,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優雅的女人竟是如此的美麗。
樓海青柔順的長髮披下,一身素白的長裙,面部恬靜而安詳,舉手投足間都帶有讓人無法抗拒的魅力,但是這種魅力只會讓人去欣賞,而沒人膽敢去冒犯和褻瀆。
就像是落入凡間的仙子。董亦芳找到了認爲最合適的比喻。
感應到有人進來,樓海青擡頭報以歉意的一笑,溫婉如玉,儀態萬千。
盛了水放於木炭火之上的銅壺已經隱約有聲,打開壺蓋,樓海青從鐵罐裡用銀勺掏出了一些鹽,輕盈的撒入。
待得水沸的聲音大了些,樓海青打開壺蓋,卻已是“緣邊如涌珠連泉”的二沸階段,左手用一個湯勺舀出一瓢沸水放身邊待用,右手卻是用一雙象牙筷緩慢而勻速的順時針攪水,當中心出現漩渦時,左手在從茶罐裡輕輕搓出了碧綠色的茶葉輕輕放下。
衆人遠在幾十米開外,卻依然聞到了進入心脾的茶香,不用喝,便已醺然。
劉宇低聲念道:“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脣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豔逸,儀靜體閒。柔情綽態,媚於語言。”卻是曹植的《洛神賦》。
樓海青待到茶水“騰波鼓浪”的三沸時,加進“二沸”時舀出的一瓢水止沸,隨即端下煮茶鍋,將茶倒進五個青花瓷的茶碗之中,然後擡頭一笑向四人發出邀請。這一笑如美的目眩神怡,彷彿如烈日灼傷自己的眼睛,讓三人幾乎忍不住要敬軍禮。
再看腳邊卻是多了一條小舟,衆人剛剛上船,船便無聲無息的向湖心亭劃去。不多時,便棄舟登亭,三人拿起茶便感覺身邊清香圍繞,輕輕嚐了一口,只覺得一股芳香從嘴入喉再散入四肢百骸,神清氣爽。
董亦芳將茶碗放在了陸一峰嘴邊,陸一峰咕嚕咕嚕幾口就將一碗茶喝盡,連茶葉都吃進去幾根。
劉宇道:“安溪新茶‘鐵觀音’麼?”
“原來劉副隊長也是懂茶之人。”
“難怪香味如此濃郁。能喝到如此妙茶實在不虛此行;人已送到,我和亦芳還另外有事,就先告辭了。”
樓海青微微一笑:“請便。”
董亦芳看到劉宇出了房門之後竟似鬆了口氣,道:“有什麼問題麼?”
“沒什麼,我們走吧。”
剛纔看着樓海青劉宇竟然覺得道心有不穩的跡象,不由落荒而逃,心道:“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樓海青仔細的觀察着目光毫無焦距的陸一峰,半響用柔若無骨的雙手握住了陸一峰的右手,陸一峰渾身一震,竟然有了反應。
樓海青用輕柔而溫暖的語氣道:“現在你覺得很放鬆很放鬆,你已經沒有這種感覺好久了,這種感覺讓你很舒服。你現在非常的安全,沒有任何人任何事物能夠傷害你,你明白麼?”
陸一峰的眼睛慢慢閉了起來,似乎要睡着了。
旁邊的錢鴻儒只覺得一種恬淡舒適的感覺縈繞在心頭,心中一凜,知道已經受到了樓海青精神力的影響,開始眼觀鼻,鼻觀心,進入了忘我境界。
樓海青的瞳孔中發着幽深黑光,邊上的虹膜卻似乎有灰色的雲霧在圍着瞳孔旋轉,慢慢地旋轉速度越來越快,形成了一個漩渦,直直的看着陸一峰。
樓海青這次的語調變的親切而不失神秘,彷彿是俯視人間的神正和她的信使說話,“你的心中有一道門,門後面藏有你好多好多的秘密。那道門只有你能夠從裡面打開,你能夠幫助我麼?”
陸一峰只感覺一陣一陣的幸福感覺在腦海中盤旋,似乎聽從那個聲音的回答就能夠帶來巨大的快樂。
陸一峰吃吃地道:“好。”
“你的名字?”
“陸一峰,不是,我是李默。”說到“我是李默”的時候陸一峰的原本平靜的面容竟然露出一股堅毅來。
“一個人只有一個名字。”
陸一峰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道:“我是李默,可是爲什麼別人都叫我陸一峰。”臉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我們先不管這個問題。我們把它拿起來,放在一邊,好不好?”
陸一峰的臉又恢復了平靜,道:“好。”
女聲道:“告訴我,你的父親叫什麼名字?”
陸一峰臉上出現迷惘的神情,接着又開始思索的神情,喃喃道:“我的父親,父親?”臉上又露出痛苦之色,接着又瞬間轉爲莊重,用另外一種聲調沉聲道:“李默,你難道忘記了錢謙對你的殺父之仇麼?”然後又恢復到了陸一峰的聲音,咬牙切齒幾乎一字一頓地道:“誓死不忘!”隨着幾個字的說出,一股強大的威壓突然從陸一峰身上輻射開來。
樓海青痛哼了一聲,兩人之間的精神聯繫卻是被強行切斷。
一開始進行的非常順利,樓海青就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催眠及對陸一峰的精神控制上,對自身的防護幾乎可忽略不計,隨着精神力被強行切斷,在陸一峰有如實質的威壓下,好像有一把鋸子正在將大腦來回鋸,下意識地雙手抱頭蹲了下來。
錢鴻儒攙扶起樓海青,在水面輕點了下,躍到岸邊,迅速打開門走了出去,門自動合上。
樓海青輕輕掙脫了錢鴻儒的攙扶,深深吸了幾口氣,努力站穩,道:“我太大意了。他現在的精神世界非常詭異,彷佛是被彗星撞過的地球,彗星嵌入了地球,而地球卻也沒有爆炸。現在他頭腦中的精神力幻成了一股颶風,只有等他自己平息下來,任何試探都會被卷碎。”
“那我們能做的就只有等了麼?”
樓海青肯定地點點頭道:“是的。我帶你去這間治療室的監控中心,到時還請兩人一組全程監視。治療室裡面陸一峰的情緒非常不穩定,還是不要進去了。”
“好。剛纔那股奇怪的壓力你怎麼看?”
“應該是精神力外放的一種形式,陸一峰的精神力不但精純而且有一種莫名的威勢,這種威勢不是簡單的訓練能夠達到的,而是在貴族中與生俱來融在血裡,刻在骨子裡的東西。但奇怪,按照資料顯示,陸一峰之前明明是一個普通人。”樓海青望着錢鴻儒的眼睛,“我懷疑水晶球當時注入陸一峰大腦中不是能量,而是一個靈魂。”
錢鴻儒一震,皺眉道:“一個靈魂?”
樓海青堅定地道:“而且是一個強大到可以俯視蒼生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