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逢春冷冷的看着蔣承舟,面無表情這時一動不動。
作爲一個大派的掌門,如果真要清理門戶,也得給人一個申訴的機會。
畢竟,蔣承舟相對其他人來說,是他們自家人的家事內事。因此,如何處置這個內賊,就關係到本門給江湖其他門派的印象了。正因爲這樣,他纔會努力按捺,給蔣承舟機會解釋。
他在等着蔣承舟申訴,一旦申訴完畢,立刻便會給對方一個必須去死的理由,然後再將這個早就被他列入死亡名單的老傢伙、乾乾脆脆的殺死,清理門戶。
說實話,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花逢春纔會面無表情的打量着蔣承舟,想等他說完之後,再不容分說的羅列他的種種不是,然後誅之而後快。
因爲,蔣承舟就算修爲不錯,也絕對不是他花逢春的對手。對他來說,清理這樣一個門中敗類,應該只是舉手投足之間的小事情、一個不能太隨便處置的小小插曲。
花逢春至所以不遠萬里親自來大陸,顯然是因爲之前對方鵬太過輕視的原因。
可以想象,一個擁有如此恐怖修爲的掌門,肯定不會將區區一個殺手放在眼裡。正是他的這種輕敵和託大,才導致了姚義豪、江沖和母良勇這些絕世高手的全軍覆沒。
對花逢春來說,這就像在陰溝裡突然翻船、這種意外的失算,足以令他抓狂。
無論是姚義豪、還是江衝、母良勇他們,包括被白蓮娜解決掉的毒花、以及其他幾個被他派遣往大陸的燈籠教高手,對花逢春來說都是他的左膀右臂。因爲,這些人跟隨他多年,算得上是他的得力下屬,卻眼睜睜的被那個陰毒的傢伙給幹掉了,這簡直令他氣急敗壞!
他來大陸沒有其他意思,他就是過來殺人的,他要殺的人很多,幸運的是今天竟然能在這兒一下遇到這麼多。而這個自己從暗處跳出來的蔣承舟,算是意外的驚喜吧!
他正冷冷的凝視着蔣承舟,卻見他這時好像顯得挺委曲,神色有些激動起來,大聲又說道:“花大掌門,蔣某作爲護寶三堂之中的攬星崖一派,今天倒想問一問你。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護法和掌門大佬,知道護寶三堂平日裡是怎麼過來的嗎?你明白我們當日在寒山野嶺的千辛萬苦嗎?本堂只不過想改變這種局面、我師父只不過想去山洞之中取用一些金錠,用以改善一下生活,就算是大逆不道、就一定要被滿門抄斬不留一個活口嗎?”
說實話,因爲一直在國外過着優越的生活,花逢春根本就想不到蔣承舟會說出這種令他意外的事來。可是,蔣承舟的態度根本就不像是瞎編的,他肯定是在說真的。
當年發生的事情,花逢春根本就不清楚,因爲那個時候他還只是一個修行的單純弟子。他甚至不知道當年處置攬星崖的事件,是不是跟他的師父有關、是不是他所授意的。
說實話,如果事情真像蔣承舟所說的那樣,那麼本派的處置就太嚴厲了,怎麼可能因爲這種求生的事情,就將攬星崖一堂處以如此嚴重的懲罰呢,這也太過分了一點吧?
花逢春雖然如此尋思,但是表情卻仍然如舊,他雖然有些疑慮,但仍然沒有改變自己要殺蔣承舟的想法。在他的意識之中,蔣承舟必須死,無論如何後來他同門相殘,聯同外人將總堂的幾大護法殺死在山洞之中,光這一條罪行,就是不可饒恕的!
他正在沉吟,就聽蔣承舟這時接着又說:“花大掌門,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想法,值得本門如此重責嗎?這也算觸犯了天大的不是、竟然召至玄衣護法的滿門追殺嗎?!這是同門應該有的情誼嗎?我們想改變這種狀況,就值得召喚玄衣護法將攬星崖一派滿門抄斬嗎?!”
蔣承舟連番追問,竟然問得花逢春無言以對,他仍然冷冷的看着這個蒼老的道士,內心深處卻輕輕的嘆息了一聲,然後暗想:“你必須死蔣承舟,不管你有多大的委曲,也不管你盜用寶藏存的是哪種心事,你犯的是死罪、不可饒恕的死罪、因此你們必須死!”
蔣承舟一聲嘆息,這時冷哼一聲,苦笑道:“花大掌門,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們,甚至己經將我當成一個將死之人了。不過,我想告訴你的是,從始自終,蔣某都沒有想過叛教,我一直認爲我就算取到了寶藏中的東西,也會重振本教,中興本教……”
蔣承舟說到這兒一聲嘆息,他打量了一下方鵬和葉冬柔他們,緊接着又說:“好了花掌門,當着這麼多外人的面,蔣某再多疑問也不能自暴其咎,你殺我吧?”
大家都愣住了,包括方鵬在內,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因爲,誰也不敢相信,蔣承舟如此氣沖沖的跳了出來,竟然是找花逢春求死的……他究竟想幹什麼?
花逢春也愣住了,他皺了皺眉頭,這時頗爲意外的打量着蔣承舟,簡直不明白他滿腔委曲,甚至還叛教謀反,這時候竟然一心求死……他不是腦子被折騰壞了吧?
花逢春正在狐疑,就聽蔣承舟仰望天空,這時突然笑道:“本派自燈籠老母傳下,曾經幾何威風!想當年,拒外夷滅胡虜,一度令民間百姓奉爲救世神教,又曾如何強盛!只可惜,燈籠老祖太過沉浸於國仇家恨,最終爲了寶藏固步自封,才導致教內四分五裂,我好恨。”
蔣承舟說到這兒,這時對着花逢春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然後大笑道:“花教主,你好大的威風!好大的霸氣!蔣某入教百十年,第一次感覺燈籠神教光耀天地、與日齊輝!”
花逢春終於有些驚訝起來,他根本就不明白蔣承舟由一腔的怨屈,爲什麼突然變成這樣莫名其妙的誦揚起本教來了。這時愕然瞪着蔣承舟,就見他這時又說:“燈籠老祖,你何苦如此多心,就將寶藏交給本教總堂,天下又有誰能覬覦?!”
蔣承舟說完,這時突然往天躍起約有一丈高,然後頭上腳耳,驀然朝下釘落!
方鵬大驚失色,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蔣承舟竟然一心救死!
大家一起相處這麼久了,方鵬己經將蔣承舟當成自己的長輩和朋友了,因此當他意識到對方想自殺,立刻閃電般縱起想接住蔣承舟!
只可惜,方鵬的輕功肯定沒法跟鄒遙勇相比,他再快卻也遲了那麼一點!
聽得“轟”的一聲,蔣承舟在空中翻身下扎之後,最先着地的腦袋實實的撞在地面!
他的腦袋倒是沒碎,但是因爲從上而下的垂直慣性,頸椎骨卻無法承受如此巨大的衝擊力,瞬間節節碎斷,直接導致腦袋縮到肩窩中去了!
因爲腦袋內縮,他的肩膀便穩穩當當的抵在地面,再加上雙手早就扶持在地面,就給了他身體一個寶貴的平衡、當下便直勾勾的倒立在地上,頭下腳上雙手撐地、一動不動的釘在堅硬的地面上,抽搐都沒再浮現一個,估計己經是斃命當場了!
方鵬這才衝到他的面前,只可惜己經晚了那麼一點,他愣了一下,然後才補救似的,趕緊將蔣承舟的身體翻了過來,再讓他坐在地上,用力將他的腦袋從他肩窩中撥出來……
因爲頸椎碎裂,蔣承舟的腦袋己經無法正常的直立了,他的臉正因爲血脈受堵而迅速變得青紫、直到瘀黑腫脹……估計就是神仙到場,也無法將他救回來了。
場上的情形兔起鶻落,誰也沒料到事情突然會變成這樣,大家都呆呆的打量着方鵬,跟他努力救助卻終於無果的蔣承舟,目瞪口呆的說不出話來了。
花逢春終於浮起一縷不忍來,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明白蔣承舟出來申辯,根本就沒有想過要獲取自己的原諒,估計他一出來就己經心承死志,只想說完之後立刻求死!
花逢春默默的打量着頭顱遭受摧殘、己經腫脹增大約一倍的蔣承舟,慢慢回想他所說的一切,突然意識到這個老人所說的那些話竟然如此的真實,簡直令人扼腕。
蔣承舟愛自己的門派,當他看到花逢春如此威猛的出現在大家眼前時,他肯定被深深的震撼了。這一點,從他死前的呢喃和吶喊可以聽出,而他至所以在面對花逢春進行申訴之後自殺,其實是想告訴他自己的本意。他是帶着滿足和希望死的。他己經相信,自己就算取出寶藏,再努力一生,也不可能超越花逢春了,那麼他苦苦的追求,又還有什麼意義呢?
只有一個人意識到自己一生的追求,根本就比不上自己想推倒的原點時,當他感覺所做的方向完全錯誤之後、他或許纔會義無反顧的終結自己的使命和生命……一如蔣承舟。
其實,他一生都想重振玉燈籠教,他深愛着這個古老的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