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松亭,紅叔靜靜的看着方謀,方謀也靜靜的看着紅叔。
王二寶已經退了出去,大廳中,就只有兩人。
“阿紅,你把我帶過來,不會就是想看看我這把老骨頭還能不能動的吧。”方謀嘆息了一聲,率先開口道。
紅叔的眼神有些複雜,當年他剛跟着樑叔的時候,方謀在他們眼中,就像現在剛出道的人,看虎頭那樣的感覺,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
“方謀,這麼多年,沒想到還能見到你,真是讓人有些恍惚啊。”紅叔搖搖頭。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年隨隨便便就能捏死他的方謀,現在已經是個老人。
而他,也年紀不小了。
“卻是讓人不堪回首,阿紅,當年,我們都小瞧了你和阿房了。”方謀嘆了口氣。
能夠這麼叫紅叔和樑叔的,整個江寧,恐怕也就方謀有這個資格了。
“一代換一代而已,方謀,我今天把你叫來,是有一件事,要跟你求證。”紅叔語氣很沉重。
方謀並不奇怪,似乎知道紅叔要說什麼一般,“你不用問我,我知道的和你知道的,差不多,當年,我並不在場,後來,也沒有聽霸爺說起過,阿紅,你找錯人了。”
此時的方謀,沒有了任何負擔,反而輕鬆了下來。
王子霸已經難有作爲了,方謀也累了。
紅叔臉上掩飾不住的失望,“我總得弄清楚才甘心啊,方謀,你也算是老人了,以後,就在我這紅松亭,養老吧。”
方謀有些意外,卻沒有拒絕,紅叔的仇人,準確的說,並不是他,哪怕他一直都在爲王家做事。
“那我就叨擾你了,爭了這麼多年,也該準備進棺材了。”方謀站了起來,緩緩的走了出去。
從此,方謀不再是方謀了。
王二寶在方謀出去後,走了進來。
“紅叔,爲何不用方謀引王子霸出來?”
王二寶真的很不解,原本他以爲紅叔要來方謀,是有所目的,沒想到竟然是讓他在紅松亭養老。
紅叔看着方謀有些駝背的背影。
“當年,他曾經救過我和樑叔,算是還他當年的人情罷了。”
那時,他和樑叔曾被逼到了絕境,是方謀不經意間,讓他們有了活路。
王二寶頓時不說話了,當年的舊事,紅叔從來不跟任何人提,王二寶只知道,紅叔,不會做沒意義的事情。
市拘留所,王安輝、徐門青和馬文山神色黯然的走了出來。
黃東陽逃走後,王安輝三人就被市局的刑警帶了回來,不過三人並沒有犯什麼罪責,最多也就是湊錢跑腿而已。
在這次事件中,他們屬於是情節最爲輕的一些人,而且他們的那些錢財,要麼是自己攢的,要麼是家裡給的,並不違法,最多也就是關幾天而已。
和那些出了錢被查出貪污的官員相比,三人不過是小不點,算不得什麼。
走出拘留所,三人呼吸着外面的空氣,一個個都沒有精神。
徐門青的老爸,在這次也陷進去了,他把自己積攢的錢和徐家的家底都拋了進去,結果,被坑的連泡都沒起。
現在,徐門青可謂是恨死了黃東陽。
馬文山倒是沒那麼背,他馬家已經沒落,他老爹長年重病纏身,這次投進去的,是他自己的錢,倒是沒有牽連家裡,但是現在,情況也不比徐門青好多少。
唯有王安輝,雖然一樣沒精打采的,不過,他自己的錢分文沒動,動的都是王家的錢。
這幾天,若說三人中心情最好的,莫過於王安輝了。
他老子王國飛被抓了,王家算是完了,對此,王安輝一點也不在意,反而心中隱隱有快意。
沒有了王國飛,那女人的日子,就不會好過了。
“徐少,馬少,我要去看看我爸,你們要一起嗎?”王安輝走出拘留所不遠,就說到。
雖然是坑了他老子,但是王安輝並不想讓人知道,他靠着謹慎過了這麼多年,可不想到現在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徐門青鐵青着臉,現在他那裡有臉去見他老子。
馬文山則是搖搖頭,他家裡又沒人被抓了,自然沒必要去。
“既然如此,那我自己過去了,也不知道會怎麼判。”王安輝徑直走了。
現在,黃東陽跑沒影了,黃天業被關押了,他都懶得陪着徐門青他們演戲了。
壓在心頭多年的陰翳去了一大半,王安輝渾身輕鬆了起來。
在他這一生中,最痛恨的,就是當年把他母親凌辱後推下樓梯的黃天業和自己當時陪着笑的父親。
而這兩個人,現在,都沒有翻身的日子了。
和他們這些情節不嚴重的人不同,李遠輝黃天業馬國飛這些人,都是關押在監獄中。
雖然還沒有判刑,但是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在特別行動處、省檢察院和省紀委的三重關注下,加上省裡體系內的關注,註定他們不會再有出頭的日子。
來到監獄外,王安輝意外的看到了一個人,他的大媽,施佩宜。
施佩宜剛看望了王國飛,臉上還有淚痕。
不管這個女人在家裡多麼不給王國飛臉色看,但是現在,終究還是慌了怕了。
看到這女人這個樣子,王安輝心裡那是個痛快。
膝下無子,丈夫又註定被判刑,施佩宜這輩子,算是完了。
施佩宜也看到了王安輝,先是一愣,隨即陰沉着臉衝過來。
“我打死你個小王八蛋,你還敢出現。”施佩宜這時候,恢復了母老虎母夜叉的架勢。
在王家,面對王安輝,她從來都是這個樣的。
然而,讓她意外的是,王安輝沒有像以前一般閃避,而是直接一腳踢了過來。
施佩宜被踢到在地上,整個人都傻了一般。
以前王安輝從來不敢跟她動手,從來都是躲閃或者是乾脆不理,最多也就怒視相向而已。
“王安輝,你個王八蛋敢打我?”施佩宜停滯了三秒有餘,這才嚎了起來。
“你閉嘴。”王安輝冷哼一聲,兩眼中透着森冷。
施佩宜打了個寒戰,這個時候的王安輝,讓她感到害怕。
“蠢女人,滾吧,我不想髒了我的手。”王安輝冷哼一聲,走向監獄的方向。
施佩宜呆呆的坐在地上,一股怨毒,從她的眼睛裡迸發而出。
走進監獄,王安輝提交了自己的身份證和要求,很快被准許探視王國飛。
王國飛剛回了牢房,又被叫了出來,滿臉的詫異。
不過當他看到是王安輝的時候,頓時眼神一亮。
“小輝,你沒事,太好了。”王國飛精神一振。
他已經是沒有盼頭了,現在王安輝出現在他面前,無疑是自從被逮捕之後,他看到的最好的事情。
王安輝冷冷的點頭,坐在探視間的椅子上。
“怎麼了,小輝?”王國飛發現了王安輝的異樣。
對於這個兒子,他突然發現,有些陌生了起來。
“王國飛,你在這裡,過的怎麼樣?”王安輝突然開口問道。
王國飛愣住了,張了張口,指着王安輝。
“你,你叫我什麼?”王國飛顫抖了起來。
在這一刻,王國飛害怕了,他不知道自己害怕什麼,可是看着王安輝戲謔的眼神和冰冷的面孔,他卻真的害怕了。
“王國飛,有錯嗎?”王安輝突然嘶吼了起來。
王國飛難以置信的看着王安輝,茫然不知所措。
“很意外是吧,當年,你和黃天業把我母親推下樓的時候,當年,你把我們娘倆趕出那該死的別墅的時候,你沒有想到過會有今天吧。”王安輝咬着牙,一字一蹦的問道。
王國飛跌坐在椅子上,原本見到兒子沒事的喜悅,變成了苦澀。
原來,他從來就沒有在心裡承認過自己這個父親,這一刻,王國飛萬念俱灰。
“其實,每天晚上,我做夢都想看到你們有倒黴的一天,沒想到,終於還是被我等到了。”王安輝像是要訴說一般。
“你把我接回王家,卻讓我跟隨我最痛恨的人的兒子,做他的跟班,你知道,我那時候,多想殺了黃東陽嗎?”
“爲了能看到你們倒黴,我忍了,這些年,我忍的很辛苦,你知道嗎?”
王安輝說着這些年自己從來不曾表露出來的心聲。
這些心聲,也只有那一晚,他被雷天找上來的時候,說起過一些。
“你,你,報應啊。”王國飛整個人都沒有了魂一般。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這麼多年來你培養了我,可是,你也說過,你不過是想老來有人養,有人送終而已,可惜,你從一開始,就錯了,回去後,我會帶着我母親離開,從此,我不再姓王。”王安輝冷冷的說道,站了起來,轉身就走。
他來,就是爲了把自己憋在心裡多年的憋屈當着王國飛的面說出來。
王國飛看着王安輝離去,一動不動。
他,從此,真的一無所有了,這一刻,王國飛想起了當年,想起了當年那個躲在房間門後面,滿眼淚水卻不敢出聲的小孩,想起了那個被趕出去的時候,抱着斷腿的女人撕心揭肺的小孩。
“報應啊。”王國飛喃喃的說了一聲,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