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主任沒推脫，推推眼鏡，接過男醫生手裡的化驗單和報告，凝神查看。
蘇野緊緊拉着方小武的手，掌心裡一片潮溼，冰涼冰涼的。
方小武理解小野貓的緊張，實際上，他現在都有點緊張，於主任應該是這個領域的大拿，矮胖的身軀往那裡一站，就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沉凝厚重。
然而，這位主任的表情卻很不好，眉頭緊緊鎖着，嘴脣旁邊抿出兩條細紋。
虛實被動在關鍵時刻總是那麼好用，方小武看出她心裡有一些爲難，趕緊開口。
“於主任，我剛到，還沒見過病人，您有什麼看法請直說，我們能接受，並且非常需要您的判斷。您放心，我們都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實事求是就好。”
於主任點點頭，一串醫學術語脫口而出。
“病人臨牀表現爲發熱、全身不適、移植腎腫大和疼痛，這是很典型的急性排斥反應。”
“糟糕的是，病人同時還有咳嗽、咳痰、胸悶等呼吸道症狀，肺部囉音嚴重，X線胸片顯示有片狀高密度陰影，這是典型的急性肺部感染症狀。”
“急性腎排併發肺部感染，在臨牀上非常危險，雖然你們送來的很早，但並不能因此確定一定可以救治成功。”
“實話實說，再怎麼專業的醫院、再怎麼經驗豐富的專家，都沒法保證一定可以治好每一個急排併發感染的病人，我只能保證會盡全力。”
說到這裡，她轉頭望向男醫師，問道：“小羅，痰片藥敏都做了麼？”
羅醫生恭謹回道：“已經送去病理那邊了，大概2個小時出結果。”
方小武緊緊皺起眉，有意釋放出他的焦急和不耐，於主任看到後，快步走向護士站，抄起座機撥出去一個電話。
“喂？我是腎內科於秀琴，哪位在聽電話？”
“我們這裡剛送過去一個病原體檢查，病人的情況非常危險，請你們儘快做出來，好吧？等你們30分鐘！”
前腳商量似的問“好吧”，後腳就下通牒，這於主任也是霸氣。
不過越是這樣越值得信任，底氣大部分時間裡都是跟實力直接掛鉤的，這種行事風格本身也能令人安心。
羅醫生很有眼力，轉身直奔電梯：“我親自過去等着，結果出來馬上給您帶回來！”
人家給面子，方小武也不能光看着，送出去七八步，好一通道謝。
接下來似乎只有等待，但是等待中也可以搞清楚一些事。
仔細斟酌言辭，方小武問道：“於主任，以您的經驗看，我姨的病，最好的結果和最壞的結果分別是什麼？”
“最好的結果是病情控制住，移植腎排斥反應逆轉，感染痊癒，病人以後再發病的機率會很小，隨着免疫力逐漸恢復，可以健康生活很長一段時間。”
“最壞的結果肯定是死亡，這個不常見。其次的是不得不切掉移植腎來保命，手術風險不小，而且病人又恢復原樣。”
蘇野的手猛的一哆嗦，方小武用力摟住她的肩膀，目光炯炯的看着於主任。
“請問，兩種機率各如何？”
於主任搖搖頭：“沒確定感染情況以前，這個機率沒法判斷，如果只是一種細菌的感染，那就很容易治療。如果是多種細菌的混合感染，那就相對較難治療。”
說到這裡，於主任就沒再往下深說，方小武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心裡咯噔一下。
“還有更壞的可能？”
“哎……當然有。”於主任嘆口氣，帶着悲憫道：“比如四種病原體混合感染，三種細菌+CMV，那就相當麻煩，以前我們收治過兩例這樣的病人，都……”
方小武感覺身側傳來一陣柔軟的觸感，回手將發抖的小野貓摟住，柔聲安慰道：“沒事，別自己嚇自己，阿姨吉人天相，會一切順利的。”
蘇野不吭聲，只是把腦袋深深的埋在他懷裡，直到羅醫生帶着化驗報告回來，她都沒有起來。
羅醫生的臉色很不好，於主任心裡咯噔一下子，馬上接過報告，只掃了一眼，眉間就擰成三座山。
“最壞的結果。”
於主任的聲音有些乾澀，讓蘇野和方小武心裡一陣陣的發涼。
“金黃色葡萄球菌、甲型鏈球菌、聚團腸桿菌、CMV，四種病原體的混合感染。”
咔嚓！
就好像一道晴天霹靂劈在頭上，蘇野渾身一軟，全部的力氣都消失不見，要靠方小武抱着才能站穩。
於主任果斷轉身，匆匆走向ICU。
“我進去看看病人，準備用藥，你們穩定一下情緒。”
是得穩定一下，怕什麼來什麼，簡直是非洲歐巴。
不過片刻，方小武的胸口就溼潤一片，他想安慰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就在焦急的等待時，魏鋒也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小五，什麼狀況？”
“魏哥，謝謝你幫忙，於主任的態度是……情況很嚴重。”
措辭掩蓋不了事實，魏鋒悚然而驚。
“什麼？於主任已經是二院這方面的頂級專家，她都認爲棘手？！”
方小武下意識的追問道：“咱們雲州還有沒有更好的專家？”
蘇野猛的擡起頭，希冀的望向魏鋒。
魏鋒的嘴脣微微翕動兩下，苦澀搖頭。
“小五，我對這方面稍微有些瞭解，這種病不是高難度手術，水平高一線就能提升百分之十幾的成功率。什麼專家來處理都是消炎抗感染，區別不大的……”
蘇野眸子裡的希望火光頓時暗淡下去。
方小武心裡一動，突然想到最近讀來的醫理，再次追問：“那中醫國手呢？能不能起到作用？”
魏鋒又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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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醫大家在腎病上都是慢性調理，我認識一個大師，有過治好腎衰的戰績，但是在急性排斥和急性感染的治療上，中醫沒什麼意義。”
“除非……”
蘇野猛的擡起頭：“除非什麼？”
魏鋒的笑容愈發苦澀，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除非能請到針王晏久的傳人，施展出傳說中的鍼灸秘法，梓岐火燒風！”
司機已經被舉報下崗。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