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宮。
時值入冬,氣候轉寒,太后寢宮裡雖然暖和,但地面上多少還是有些冰冷。
楚翹從剛纔進來,一直跪到現在,跪了將近半個時辰,她催功運氣,使得膝蓋不被地上的寒氣所侵,並沒說什麼,就這麼跪在那裡。
一早兒她這位新妃就該來行禮,弄到這會纔來,太后自然得罰她。
司敏司冰兩人站在旁邊,也是靜靜的什麼也沒說。
一時李泫派了趙十過來通話,按照規矩,她給太后行禮之後,還得去給皇帝皇后行禮,所以李泫派了趙十過來看似是爲通話,實則是變相的催促太后。
小太監打起軟簾,裴德生懷裡拿着拂塵走了出來,看着楚翹的目光陰冷且懷恨在心。如今她算是千歲王的人,這點裴德生心中肯定是知道的,他不能輕易拿她怎麼着,如何能不恨在心裡。
“大總管,那奴才趙十就去回話了。”趙十也退了出來,與裴德生說了幾句話,看了看楚翹,留下個意味深長的目光,便又去了李泫那。
終於,裴德生尖聲陰氣地道:“宸妃娘娘,太后傳見,請吧?”
司敏、司冰上前來攙起楚翹,楚翹略微活動了下痠麻的腿,便跟着裴德生走進來。
諸葛靜就坐在錦衾上,懷裡抱着愛貓雪寶,似寐未寐,眉目豔長。
楚翹照着規矩先是給太后行了六肅三跪三拜禮,再接下太后身邊老嬤嬤準備的茶水,奉與諸葛靜:“臣妾給太后奉茶,願太后福壽綿長。”
太后這才慢悠悠把眼兒睜開,戴着嵌綠寶石琺琅精緻護甲的手指,緩緩撫摸懷裡的愛貓,太后沒有接茶的意思,只讓老嬤嬤把茶擱在一旁。
“起來吧。”太后慢慢道:“嬤嬤。”
她身邊那位老嬤嬤,便讓宮婢捧出幾樣東西,乃是兩套水色,樣式極好的精緻頭飾,並四串南國進貢的血色瑪瑙珊瑚珠串,和八隻寶石戒指,與一對吉祥玉如意,一對赤金三鳳銜橄欖枝的手鐲。
“宸娘娘,這些乃是太后賞賜。娘娘貴爲妃位,今後當要好生服侍皇上,謹遵宮訓纔是。”
“臣妾謝太后恩賜。”楚翹謝恩起了身。
她看了看那些賞賜,新封妃嬪奉茶時都會得太后賞賜,她這一份,都比得上四妃之首的德妃了。
太后賞如此貴重的禮給她,多半是看在楚緋夜的面子上。
太后示意其餘人都退下,又對楚翹擡了擡手:“你過來,讓哀家仔細瞧瞧你。”
楚翹行到諸葛靜面前。
太后豔長的眉目打量她幾眼,眼底下似乎悄然掠過一絲訝然之色,撫着愛貓莫測笑了笑:“要不是你九叔擡愛你,敢在這皇宮裡搗鬼,哀家早扒了你這一身嫩皮。”
“太后明鑑,九叔叔給了侄女重活的機會,侄女亦對九叔叔感激不盡。”楚翹心裡輕蔑地一笑,若是諸葛靜知道她這位侄女和叔叔私下裡暗渡陳倉,有着不可告人的關係,諸葛靜此時還能這麼鎮定的面對她麼?
太后冷豔地笑道:“你能識時務再好不過,哀家看你也不是個愚蠢的。去吧,皇上那還等着呢。還有……上回你給哀家調製的那些駐顏藥,很是管用,改天你再給哀家弄些。”
“是。”楚翹告辭離開,太后又命人捧着那些賞賜的東西,跟了楚翹一起去見李泫。
這裡裴德生低聲道:“太后,奴才覺着宸娘娘總有那麼些……可疑?”
太后蔑然冷笑,緩緩撫着雪寶,雪寶‘喵’地舔了舔嘴,同樣蔑然覷了一眼裴德生。
“行了,她是阿夜的侄女,阿夜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爲了利用楚紅鸞來對付楚家?
裴德生心中雖也知道太后想法,可又不這麼覺得。
他總覺得這女子和千歲之間的關係非同一般。
“是奴才多心了。”裴德生口是心非地道。
太后輕蔑覷了他一眼:“裴德生,哀家知道你心裡頭不痛快,話說回來,你連她這麼個小丫頭都對付不了,哀家看你這是活該。”
裴德生緩緩捏住拳頭,陪着笑:“太后所言極是,奴才……”
“不過,”諸葛靜緩緩靠在椅背上,又緩緩閉上了眼睛,一個轉折,打斷了裴德生的話,“派幾個子人盯着她,也不是不行。”
倒不爲別的,而是剛纔一見,楚翹的容貌和氣質讓太后有點上了心。
她不希望楚緋夜的身邊,有任何足夠奪取他心的女子,和他過於親近。
哪怕是個侄女。
裴德生略微勾起一道陰笑:“嗻。”
太后豔長的眉眼忽然又睜開一絲縫隙,神情間頗多靡氣,紅脣滴血,低聲說道:“今晚帶個人來哀家寢宮,別讓人發現了。下去吧。”
裴德生這回沒說什麼,只點了個頭,躬身退下。
呵,太后畢竟是個春華正盛的女子,寂寞的夜晚總是有的,所謂讓他帶個人來,無非是從宮廷樂師裡挑個男人過來,服侍太后,行那**之事。
那些宮廷樂師一個個都是裴德生仔細挑選來的,容貌身段俱佳,那方面能力亦極強。
雖爲樂師,實爲太后的禁臠。
偶爾有時候,裴德生還會從宮外弄幾個新鮮的美男進宮來,共同服侍太后。
只有他裴德生才知道,威嚴的萬壽宮,暗地裡是怎樣一番婬邪靡爛不堪的景象。
……
楚翹來到乾清殿的時候,後宮妃嬪穿戴華麗集齊一堂,全等着看看這個新冊封的宸妃,楚瑤仙的姊妹,被打進過冷宮的廢女,敢將一衆妃嬪拒之門外的女子究竟長得像何方神聖。
李泫和皇后同樣穿戴着朝服,坐於殿上,楚翹逶迤上前,於衆人目光中走到了李泫面前。
只見西首椅子上坐着德妃,德妃以下坐着懿妃、敬嬪、喜嬪、張婕妤等人。
東首椅子上則坐着楚瑤仙,其下坐着柔妃、端嬪、蔭姬等等人。
那蔭姬身旁的嬤嬤懷裡,抱着的就是她接生下來的小公主。
一時間,所有目光集在她身上,各色各樣,各懷心思,但都忍不住露出一絲的驚訝來。
這其中似乎只有張婕妤見過楚紅鸞幾面,並且記住了楚紅鸞的樣子,不過張婕妤在看到楚翹的這一刻,也很吃驚。那個卑怯溫從,除了有幾分美貌之外就沒什麼特點的楚采女,和眼前的人實在是太不一樣了。
在張婕妤看來,楚采女根本不具備讓後宮妃嬪嫉妒的資格。
而眼前的宸妃——讓每個人心頭敲起警鐘。
張婕妤又看了看在座的所有嬪妃,大家爲了不輸於新冊封的宸妃,都花足了精力打扮一番。原想着這宸妃必定也和她們一樣,會打扮得鮮妍華麗。
可誰知道,楚翹今兒並沒有刻意打扮得過於華麗,她只是讓司敏挑了件華服中最素淨的一襲衣裳。全身以月白色爲底子,繡着精緻連理枝並開屏的一隻五彩孔雀,連那些綵線亦是極爲雅緻的,繡出來的花紋,華麗、高貴、不失清雅。
通身只戴着一套紫金頭面,銀製的手鐲,錦繡白的鞋子,臂挽一條白羅,站在這一羣牡丹般雍容華貴的妃嬪之中,反倒顯得尤爲出挑,清瀲脫俗!
不少人只恨得暗自咬牙。
費心的打扮,居然反倒成了她的陪襯!
李泫甚喜,越發覺得楚翹與別個不同,如此清新的打扮,如湖風撲面,而楚翹眉眼間自帶的三分少女嬌媚,和那兩分清漠的氣質渾然天成,柔膩芳香,在在都蠱惑着李泫。
楚瑤仙於袖中捏緊十指,尖尖的護甲刺入掌心,她獨寵後宮半年之久,如今卻被許晚心生的女兒搶走,如何甘心。
雖然李泫對她仍舊好過其他妃嬪,可楚瑤仙不甘,她要的是李泫的愛,是泫郎對她的一心一意。
可恨當初,怎麼就讓楚紅鸞這賤貧的丫頭進了宮!
楚翹要給李泫和皇后行了六肅三跪三拜禮,李泫知道今兒太后罰楚翹跪了半個時辰,本想免了她的禮節,可想到衆多嬪妃在場,恐她難爲,於是忍着。
楚翹剛剛拜完禮節,李泫便跨身一步,親自將她接起來。
這舉動落在衆人眼中,無不是吃驚。
只有皇后謝氏始終保持着端莊嫺靜的微笑。
“皇上……。”楚翹扶着李泫的手,兩人彼此望了望對方,她蠱惑的芳香令李泫神馳。
“疼不疼?”李泫低聲道,“怪朕起來太晚,讓鸞兒你遭了母后的罰跪。”
楚翹低聲失笑:“皇上,臣妾醫術精妙,這點跪算什麼。何況……昨夜一宿是紅鸞讓皇上過累了。”
見她面染一絲嬌紅,眸光似紫珠琉璃,李泫回味起昨晚與‘她’顛鸞倒鳳的滋味,腹中竟熱了起來,看着她的眼神便格外熾熱。
楚瑤仙力持鎮靜,可當她恰好看見李泫看着楚翹的這種眼神時,驚得撥亂了手中茶蓋,發出細微‘叮’地響聲。
她像是寒風中,搖搖欲墜的一株花枝,身軀顫了顫。
李泫從沒用這般動心的眼神看過她!
這裡見楚翹行了禮,太后宮裡跟來的奴才大聲將太后賜給楚翹的賞唸了出來。
皇帝和皇后也要行賞,但所賞之物,不能越過太后,所以太后宮裡會來人將太后所賞之物一一地說出來,讓皇帝和皇后知道。
那敬嬪嘖嘖道:“太后對宸妃可真夠大方,這些賞,都趕上德妃姐姐了吧?”
楚瑤仙位下坐着一名圓圓臉,烏黑眼,笑起來一對梨渦很是可愛,相貌嬌俏討喜的女子,正是年紀最小的柔妃,看着宮婢捧的那些東西讚歎:“那幾串南國貢品血珊瑚珠串我見過,宮裡只六串呢,這可是天然帶鳳紋的血瑪瑙,真是美極了。我是沒這個福分得它,宸姐姐竟然一得就得了四串。呀,真是羨慕得癢癢。”
喜嬪道:“那套五福送子的仙子頭面,我記得好像太后原有意思送給懿妃姐姐當生辰壽禮,難道太后有更好的,要送給懿妃姐姐?”
德妃、懿妃臉上神情不一。
德妃始終莊重坐在椅子上,端容靚飾,沒什麼表情地說:“宸妃護國有功,太后賞這些東西,不算爲過,依着本宮來看,賞得還不夠。”
一句話,就抹掉了太后的恩賞,可見這德妃不是個簡單的。
大家笑笑:“還是德姐姐大度寬容,的確是這樣,宸妃有功在身,縱然賞得再多也是應該。”
李泫便挑了最好的,只比太后少兩件,賞賜給楚翹。
皇后也挑了幾樣極好的,拉起楚翹的手,面容賢淑,微笑着道:“妹妹好個氣色,希望妹妹能爲皇上生下龍嗣,一圓皇上膝下無子的遺憾。”
楚翹見皇后似是真心祝福,都說當今謝皇后嫺靜淑婉,不爭不搶,在後宮裡幾乎沒什麼存在感。嬪妃大權幾乎掌握在德妃手中。不過,謝皇后自幼與李泫相識,共過風雨,和李泫之間的感情也不是一般人能比擬的。
所以這麼多年,李泫始終厚待謝皇后,二人相敬如賓。只可惜謝皇后無法生育,始終沒爲李泫生下一子半女。看得出來,這位皇后對李泫感情頗深。
那敬嬪有些忍不住了,說道:“可不是,聽說宸妃是在賤民村那樣的地方長大的吧?民間俗語說,糙養好生子,也許宸妃真的比咱們更有福氣,能爲皇上生個龍子呢。”
李泫對敬嬪立即投來一道冷峻的目光:“敬嬪如此關心朕,怎麼不見你爲朕生個龍子,莫非是沒糙養得?爲了我云溪子嗣的繁衍着想,朕是否該讓愛妃到民間去嚐嚐疾苦?”
敬嬪沒想到會得李泫這樣一番駁斥,當下又羞又驚又惱,臉色青白交替。
連忙拾衣跪下:“皇上息怒,嬪妾一時,一時失言了。”
其餘妃嬪多有掩飾笑意者。
活該!
沒看見人家宸妃剛新封,昨兒夜裡才如膠似漆的,皇上疼還來不及,這時候撞槍口子上的就是個沒腦子的。
連楚瑤仙這個得了半年專寵的主兒,這會子也強忍着呢。
李泫還想發作,被楚翹制止。
楚翹走過來,盈盈攙起敬嬪,眸子裡閃過一道詭漾的笑意:“姐姐起身吧,紅鸞今日就借姐姐的吉言了,改日若真爲皇上誕下龍子,一定謝謝姐姐。”
敬嬪身子一僵,分明看見楚翹眼底那道涼薄寒沁的冷笑,只是楚翹掩飾得極好,稍縱即逝,讓敬嬪難以再次捕捉,敬嬪忙退開身:“嬪妾豈敢讓宸妃攙扶。”
楚翹笑了笑,沒再去攙,只那笑笑得敬嬪心頭如卡了根刺兒一般。
“噹——!”忽然間,未央宮傳來鍾響,鍾響七下。
所有人起了身,皇后的眉頭凝結在一起:“皇上,這鍾聲……”
------題外話------
某魚游出來求個票呀。~接下來的劇情,嘿嘿……期待千歲往他變態邪惡的路上越奔越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