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還真擔心了幾日,可是蘇珍的反應大大超出她的預料,不但不再來糾纏蘇苓,就是平日遇到了,竟連一句口角都沒有。事出反常必有妖,小玉還爲此戒備了好些日子,連同院子裡的下人也加緊約束。
蘇苓卻是絲毫不受影響,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就連成親的事都對她沒有任何觸動似的。更別說新嫁娘應有的羞澀和喜悅,在她臉上都無從發現。
小桃暗地裡跟小玉嘀咕:“咱們小姐不會是不想嫁了吧?”怎麼說呢,一開始小桃知道三皇子又聾又瘸,心裡自然很是爲三小姐惋惜,可是後來看三皇子對三小姐那樣體貼入微,處處維護她,而且身體的殘缺似乎也沒有對他的生活造成影響,心裡就已經改變了看法,覺得這也未嘗不是一個好歸宿。
可是三小姐呢,一開始倒是半分不在意,好像嫁給誰都不在乎的樣子,可是越臨近婚期,小姐卻又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
小玉比小桃細心些,連小桃都看出來的事情,她自然不會無所察覺,只是三小姐的心思卻不是她們當丫鬟的猜得着的。故聽到小桃的話,她只板起臉笑罵一句:“別亂說,這話傳出去會給小姐惹麻煩的。”
小桃吐吐舌頭,不敢再問了。
隨着婚期將近,蘇府裡愈加熱鬧起來,整個府裡都要換上喜慶的擺設,包括紅綢布和紅燈籠,到處張燈結綵,喜氣洋洋。蘇苓的院子更是日日都有人進出,丫鬟婆子們都樂得替炎夜麟跑腿和傳話,今日是一對紅嘴八哥,明日是一套彩陶四喜人,東西貴不貴重且不說,意頭卻是極好的,總是能討些賞錢。
蘇苓頭幾天還很感動,更是將那對紅嘴八哥掛在廊下,逗弄了幾日。誰知炎夜麟竟不是一時心血來潮,反倒是天天命人送來,她那院子都快給炎夜麟的東西堆滿了。收到後幾日蘇苓真有些麻木了,乾脆都交給小玉打理,自己到花園裡躲清閒去了。
還有三日。
蘇苓坐在涼亭裡,夜風有些涼,小玉折回去給她拿披風。
月色正好,小園子裡只有蟋蟀的聲音,靜謐而美好。蘇苓不合時宜地嘆了口氣,一聲輕笑聲響起,“如此美景你卻唉聲嘆氣,莫不是心中有事?”
蘇苓甚至都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語氣帶着一絲熟稔的調侃:“人都說樑上君子來無影去無蹤,我看閣下也不差。”
男子爽朗的笑聲從面具後傳出來,“這話又是從何說起?”明顯是不打算認賬。
蘇苓挑眉,“那日不告而別的莫非不是你?”
說起這個,男子似乎想到了什麼,定定看着蘇苓,“我以爲那日你見到了想見的人,想來也不會在乎這一聲道別。”
這話怎麼聽起來酸酸的。
蘇苓揶揄:“你不會吃味了吧?”
隔着面具,蘇苓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只是雙方有一瞬間的沉默。男子似乎笑了,轉移了話題:“說說你吧,爲什麼對月嘆息,莫非是不想嫁了?”
這下輪到蘇苓沉默了。
“看來我猜對了。”夜風獵獵,吹動男人的衣角,令他看上去有幾分冰涼落寞之意,“你若是後悔了,那便不嫁了吧,無須勉強自己。我拼得一身之力,尚可護你周全,從此以後,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好不快活。”
蘇苓搖頭,“你護得了我,卻護不住其他人。我要真就此一走了之,頭一個要死的就是小玉。還有伺候我的那些人。因我一己之私令他們命喪黃泉,我過不了良心那一關。”
“婦人之仁罷了。幾條人命換你一世自由,這是再好不過的買賣了。”男子似笑非笑,看不出是真心還是假意。
蘇苓笑了,“這可真不像你會說的話。只是於我,只求不愧對天地良心罷了。況且有一點你也說錯了,我並不後悔應下這樁親事,心中煩擾只是因爲心中有愧而已。”
“心中有愧?”男人側頭望過來,隔着面具都能感覺得到他炙熱的目光,“對炎夜麟?”
乍然聽到炎夜麟的名字,蘇苓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半響才道:“什麼都瞞不過你。”一樁註定沒有愛情的婚姻又如何會幸福呢?況且她已經失身於別人,雖說那日中毒是個意外,但是對於炎夜麟來說卻未免太過不公平了。
“若他真的愛你,便不會在意其他東西。”男人似乎看透她心中所想,語氣篤定說道。
蘇苓倒真覺得奇怪了,這個人的態度未免變得太快了,“我記得方纔勸我離開的人是你吧?我真的要懷疑你的立場了。”
男子笑了,心情很好的樣子,“我從來就沒有立場。若要說有,那麼你的立場就是我的立場,你的選擇就是我的選擇。”
蘇苓被他繞口令一樣的話逗樂了,心情竟比之前輕鬆了不少,“那我真要謝謝你這棵牆頭草了。”
男子低笑出聲,還未來得及開口,卻忽然歪頭一頓,隨即捻了小石子甩出去。草叢中有人驚呼出聲,一個丫鬟抱着披風滾了出來。
“住手。”蘇苓眼尖,站了起來,“是我的丫鬟。”
原來竟是被小玉遣來送披風的小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