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渾紅天幕亮起,北境荒原又迎來新一日。
迎着渾紅日光,魂淵之上,站着一藍一黑兩道身影。
橫風吹來,二人衣袍獵獵作響。
藍衣少女齊腰長髮與風中搖曳,她低頭站在崖前。
見雲海蒼茫之下,橫着一道灰濛霧靄的裂谷。
這裡就是魂淵。
黑衣青年於崖前反手而立,他擡頭望向天空,此處一如既往渾紅暗沉。
耳邊傳來荒森之中陣陣妖獸的淒厲嘶吼,荒森之外,又是是暗紅連綿如天塹的荒山。
黑衣青年伸出白皙手掌,拽起一旁藍衣少女的胳膊。
他冷笑一聲,“越綺央,待會你可要抓緊我。”
藍衣少女被他拽得發痛,但又不敢反抗她。
她忍着痛意,“我知道,快走吧。”
二人遂化作一道幽紫流光襲下魂淵。
越綺央耳邊傳來呼呼風聲,她只能抱緊青年細瘦的腰身,擡眼間卻看見他鎖骨上紛繁複雜的魔花圖案。
他究竟是什麼來頭?
她正想着,就聽見他喊自己。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冷酷,“到了,睜眼。”
越綺央還被他緊緊拽着胳膊。
她一睜眼,擡眼掃過絢麗奪目的天空,又見身前是嶙峋的怪石羣,有大有小,灰黑的顏色,圓潤如蛋,亦鋒利如劍。
黑衣青年甩開她的胳膊,面色不悅,“這裡面妖魔邪靈多得很,你可要跟緊了。”
越綺央捏捏被他握疼的手臂,垂下眼眸,“我明白。”
她繼續跟在他身後,一路上沉默寡言。
忽然見他停下腳步,她有些疑惑。
擡眼,面前矗立着一座巨大石山,其上堆疊着大大小小灰黑色的石塊。
忽聞石山上傳來一陣淒厲嬉笑,石縫之中涌出一團團紫色煙霧,隨即化作一羣似人似獸的魔物。
領頭的那隻魔物修得人身,身體異常細瘦,骨骼之上披一層薄皮包着,周身佈滿幽紫魔紋,只用草葉遮羞,褐色的頭皮飄着一小撮紫灰色頭髮。
其餘魔物則是他的翻版,只是體型小了很多,只有臂膀大小,成百上千只佔據着整座石山。
領頭那隻魔物跳下一處石頭,端着細長的腿骨,搖搖晃晃遁至黑衣青年身側,他狹長渾紫的瞳孔眯成細縫,上下打量黑衣青年,拍拍手,“咦嘻嘻嘻,終於有活物了,還是兩個修士。”
石山上那羣魔物聽罷,也是“嗚呼呼呼”“啊哈哈哈”嬉笑個不停。
盯着這兩個外來者,它們狹長紫濁的瞳孔赫然收縮,露着貪婪神色,像是餓了許久的飢狼碰見了肥美獵物,蠢蠢欲動想要撲上來。
越綺央忍不住後退幾步,她有些害怕,這麼多魔物要如何對付?
一隻胳膊大小的魔物,堪堪修得人形,率先從魔羣中噔噔噔往前跳,一下飛躍至黑衣青年肩頭。
它伸出細長舌頭嘶嘶一聲,擡起獠牙就往青年白皙頸側上湊。
“找死。”
黑衣青年上挑的鳳眸猛然間變成幽紫,周身散發着魔氣,令人膽寒。
魔物們被這股毀天滅地的威壓震懾住。
它們從不知道,世間竟能如此精純的魔氣,這個青年身份不簡單啊。
青年肩頭站着的小魔物已經被嚇得渾身發抖,不敢動彈。
只見青年伸出塗着丹蔻的手指,抓起小魔物脖頸將它提在半空。
小魔物在他的手中微弱掙扎,口中溢出一縷魔氣,青年遂伸鼻吸納至體內。
小魔物隨即化作一團黑灰散了一地。
黑衣青年彈彈手指,諷笑一聲,“呵,等級太低,不過爲孤所用,也算死得其所。”
越綺央見他滿臉享受,可知他是個怪物。
她暗自退後幾步,這個魔修入魂淵易如反掌,他的身份絕對不簡單。
一羣魔物被他此番動作嚇到噤若寒蟬,渾身發抖。
小魔物們面面相覷,隨即爭先恐後跪在地上,邊叩頭邊大喊, “主人,您就是我們的主人吶。”
黑衣青年面上露出笑意,殘忍嗜血又帶着一絲憐憫。
“自仙魔大戰以來,你們的先祖便被永遠留在人界,想想真是可悲。”
領頭的魔物又是一驚,“那您來魂淵?”
黑衣青年仰頭大笑,鳳眸更加幽紫,“孤來此,自是來幫你們重返魔界。”
一羣魔物聽罷,壓抑許久的怨念終於爆發,“我等在魂淵裡活了上萬年,日日翻來覆去受地火煎熬,而今您來此處,總算是能結束這一切。”
黑衣青年反手而立,面色冷漠,“話雖如此,孤還需你們做一件事,完成了,才能出去。”
一羣魔物皆點頭,“好啊、好啊,主人您有何吩咐,只管說,這魂淵,我們已經走過萬遍,隨便哪一處都熟悉得很。”
黑衣青年淡淡點頭,“孤確實想找一樣東西。”
他隨手一揮,衆魔面前顯出一幅畫面,那是一株迤邐於渾紅烈火中的蓮花,紅蓮嫩蕊凝露,嬌豔不似凡物。
他又收了畫面,繼續追問,“孤要找的,是一株業火紅蓮,看見過麼?”
小魔物們恭恭敬敬回答,“小的們倒是知道,可那處是妖獸的地盤,而且那周圍寸草不生,燃燒着萬年不熄的業火,無活物敢輕易踏足。”
黑衣青年目光更加幽深,“果然,看來該去找他了。”
越綺央在此後退幾步,這些魔物皆認他爲主,難道他就是魔尊麼?
她正欲轉身,那羣魔物忽然齊齊望向她,她頓覺渾身發冷。
黑衣青年閃身至她身側,伸掌捏住她的下巴,附在她的耳邊低聲呢喃,“怎麼,你怕了?”
他撩起她一縷髮絲,細嗅一番,語氣愈發繾綣勾人,“蓮梔,和孤回魔界吧。”
越綺央驚恐地閉上眼睛,她根本不是什麼蓮梔,她才發現端倪,或許魔修的身體裡,還存在另一抹真魂。
————
在越綺央下至魂淵不久。
一道白色流光襲向人界,停落至魂淵之上的天塹。
白衣女子站在橫風肆虐的山頂,側身拂袖而立。
她生得瓠犀皓齒,雙蛾顰眉,梳着隨雲髮髻,吹起她額邊青絲,卷出攝人心魄的弧度,渾紅天幕下,美得如夢似幻。
她擡眸,見天塹之下的密林中鑽出一道銀色流光,竄上天幕又猛然襲向灰濛霧靄的裂谷之中。
她皺着眉頭,“這片密林,緣何也會有如此靈力?”
頓覺有趣,她面上一笑,“反正時間還長,不如先下去看看。”
說罷,她又化作一縷流光,嗖一下竄入荒森之中。
————
且說方纔在荒森之中。
煙落卻在與剛認識不久的妖獸邢澤道別。
經過一天一夜相處,她總算摸清了邢澤的性子。
只因邢澤懵懂如白紙,肆性而爲,初見時她以爲他頑劣不化,實則因無人引導。若是跟着簍珏,誰知道以後他會不會變成那種冷酷嗜血的妖怪。
可是邢澤堅持要下魂淵去找簍珏。
煙落也拗不過他。
“畢竟妖界纔是你的家。”
少年點點頭,目光有些不捨,“姐姐,我是跟着陛下偷跑來人界的,要是陛下走了,我就回不去了。”
煙落知道他必須回妖界。
要是他一直在人界晃盪,說不定會被哪個修士捉去抽筋扒皮,還是會回妖界比安全。
不過她還有些疑惑,“簍珏他真的靠着鳳凰真火撕開了莽荒禁錮?”
邢澤重重點頭,他伸出手比劃,“可是陛費了好大功夫,才撕開一個這麼大點的口子,要不是我鑽得及時,還來不了人界。”
煙落總算是明白了,不過簍珏來人界幹什麼?
記得殤悸當日說過,簍珏正在找軒轅鳳歌,多半是他從熾天燼那裡得知的消息。
想清楚一切,煙落也不想再留他。
邢澤嘟嘟嘴,“那我走了。”
他再三給她保證,“姐姐你放心,我絕不會將鳳皇的消息告訴陛下。”
說罷,邢澤化作一道銀色流光竄上渾紅天幕。
煙落對他揮揮手,目送他離開。
現在她也該回流雲仙宗了。
————
煙落分別了邢澤,繼續朝東行進,至一處緩坡。
她停下腳步,因爲面前又是一道空間裂縫。
行走在荒森之中,必須小心,誰知道會被空間裂縫傳送到哪一處。
煙落小心翼翼避開緩坡,只能從旁繞行了。
不知道這堵光牆到底有多長寬,煙落只能試着先往北行進,待她走出幾十丈遠,總算是擺脫了那處空間裂縫。
她正高興不已,就聽見遠處傳來妖獸的嘶吼聲。
握住勾魄笛,她小心謹慎往前移動。若是遇到妖獸羣,那可就麻煩了。
但是緊接着,她就聽見遠處傳來女子的聲音。
難道是修士?
打定主意,煙落決定循着聲音前去查看一番。
她從一處斜坡上跳落,遠處是一隻巨型妖獸的屍體。
還有一個白衣女子正在斬殺妖獸。
煙落竄上樹梢,躲在一棵樹上暗中觀察。
白衣女子從袖中伸出一條白綾,原本柔軟白綾竟像利劍一般,只一下便刺穿了妖獸厚實的腹部。
看着白衣女子如探囊取物般,輕鬆解決了一頭龐然大物。
煙落萬分震驚,何方修士竟能化白綾爲劍刃?
只見女子收回手掌,白綾上沾着黑紅的粘稠血汁,她轉動手腕,白綾便恢復如初般雪白。
女子收回白綾入袖中,面上滿是譏誚,“凡間的妖獸便是如此不堪一擊。”
對方既能化白綾爲刃斬殺妖獸,她的修爲至少也是在大乘期之上吧?
煙落仔細端詳一番女子的面容,見她梳着隨雲鬢,瓠犀發皓齒,美蛾顰眉,分明就是言昭的模樣。
那白衣女子似是察覺到了什麼,微皺眉頭,“何人在此?”
煙落飛身下樹。
她有些疑惑,言昭不是在勾魄笛裡麼?面前這個女子爲何與她生得一模一樣?
言昭帝姬只見從樹上飛身下來一青衣女子,生得靈氣逼人,只是滿臉疑惑。
“你,你是言昭?”
聞言,言昭帝姬變了臉色。
她厲聲質問,“你是誰?竟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