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第二日,半月書局出版了精裝版本《笑笑待月西廂記》,附有林婉兒的八首元宵佳詞,《聲聲慢》《虞美人》《江城子》《滿江紅》《木蘭辭》《臨江仙》《菩薩蠻》《青玉案》。
此外,精裝版本《笑笑待月西廂記》由簡大家作序,序名爲《西廂五哭》,不似段老先生的那篇序言鏗鏘有力、擲地有聲,但是更爲言辭悽美,主要是以自己讀《笑笑待月西廂記》過程中的五次哭泣作序,分別爲張生笑笑初次相見歡喜而哭、對月彷徨思念而哭、十里長亭送別惜別而哭、張生刎頸自殺悲苦而哭、化蝶飛舞悽美而哭,最後還有一句“《西廂》一出賺盡天下眼淚”的終極讚美。
簡大家似乎覺得不夠盡興,作序最後憑空寫了一句“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和林婉兒的《青玉案》最後一句一樣無理無據,算是一句無理手,但是恰到好處,回味無窮。
最後林婉兒還爲精裝版本的《笑笑待月西廂記》寫了一章節的番外篇,主要是講笑笑和張生化蝶飛舞之後的四年,小張生已經四歲,長的十分可愛,但是卻被山賊擄去,正值小張生性命攸關之際,一對蝴蝶引路將小張生救了出來,小張生在逃跑的過程中一不留神掉下懸崖,一羣蝴蝶將小張生拖起來送回老婦人身邊。這篇番外篇很短,大篇幅講述了小張生在月下逃跑和那對蝴蝶的相互偎依,全篇以“可憐天下父母心”結尾,又是賺足了天下父母的幾把辛酸淚。
小張生的形象就是以林家的寶玉爲原型的。
這本精裝版本的《笑笑待月西廂記》一出現,竟然比上一本更爲紅火,即使那些已經購買過的讀者也絡繹不絕的前往半月書局,就是沒有簡大家的序言和番外篇,也會有不少人去購買,不是爲了閱讀,而是爲了收藏。
當前澶州上下盡在討論《西廂記》,人們也忘了還有一個名字叫歐陽拓的書生曾經和這本奇書有過交際,無論什麼人都認準了這《西廂記》肯定是林婉兒所寫,毋庸置疑。
半月書局門前門庭若市,上門購買書籍的人絡繹不絕,一天一千冊很快就賣完了,簡大家不明白爲什麼一天就賣一千冊,爲此特意詢問了林婉兒,林婉兒說這是飢餓營銷,簡大家有些茫然,自然沒聽說過飢餓營銷這個詞語。而且林婉兒說的很多詞語,簡大家都沒有聽說過,比如“女權主義者”、“桃園三結義”等等,那一句“給力”能夠猜測出幾分意思,但是那句“麼麼噠”實在是雲來霧去,不知所云。
與此同時,澶州書局卻門可羅雀,劉宏達已經急得焦頭爛額,先後看了幾本小說,想作爲澶州書局的主打書籍出版,但是看了幾頁,劉宏達便將書籍砸在桌子上,和林婉兒的書籍相比較相差的不是一絲一毫,而是相差萬里。
劉宏達去了一趟林府,向林普領求救,但是林普領竟然如同自己欺騙林婉兒的時候那樣裝傻充愣,全然不顧多年情誼,張口閉口不向主題上說,劉宏達的甩袖而去,兩家的情誼也算是到此結束了。
澶州書局的處境愈加艱辛,半月書局和崇文書局依靠着《笑笑待月西廂記》牢牢佔據着市場,劉宏達特意找了崇文書局的沈鬆文,以各種利益循循善誘,但是沈鬆文好像吃了什麼藥似的,鐵了心的站在林婉兒一邊。
至於半月書局那邊,劉宏達從來也想過那那邊打開缺口。
此外,劉宏達還去過陳笑笑的畫舫船,但是陳笑笑好像林婉兒附體了一般,拿着掃帚將劉宏達打將出去。
澶州書局走投無路了,劉宏達也走投無路了。眼看一個大大的家業在自己手裡就此破敗下去了,劉宏達很後悔,十分後悔,當時不應該財迷心竅。
但是劉宏達抱着試試看的態度,挑選一個好天氣,提着大包小包的禮物去了林家小院。劉宏達在馬車上就想好了措辭,並且練習了幾個真誠的笑容。但是一下車,就看到林家小院緊緊閉着,趙乾手裡拿着一捧花生米正坐在一板凳上面懶洋洋的曬太陽,板凳旁邊還放着一個小酒壺。
趙乾剝開一個花生丟到嘴裡,然後美滋滋的喝一口小酒,再然後享受的閉上眼睛,察覺到劉宏達到了,也只睜開一個眼睛看看劉宏達,毫不掩飾的冷哼一聲,做足了派頭,分明就是一個大戶人家的看門小廝,仗勢欺人,察言觀色。
劉宏達臉上堆砌出一個笑容,走向前去,半蹲在趙乾身前,開口道:“趙公子,曬太陽呢?”
趙乾密不可聞的點點頭,然後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說道:“劉大掌櫃,讓一讓,你擋住我的陽光了。”
劉宏達慌忙讓開,一縷縷的陽光照射下來,趙乾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
劉宏達樂呵呵的蹲在旁邊,開口道:“趙公子,婉兒姑娘在家嗎?劉某今日特意登門拜訪,誠心誠意的來謝罪了。”
趙乾嗯了一聲,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又用上了,真高興)。
劉宏達一點也沒有氣餒,接着說道:“趙公子,以前千錯萬錯都是劉某的錯,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麻煩稟告一聲。”
趙乾閉着眼睛,一手伸出來,大母手指和食指之間相互捻了捻,那個樣子很明顯,銀子拿來。
劉宏達一直樂呵呵的臉突然有些茫然和不解,看着趙公子的神態和舉止,不應該是個貪財的人,可是竟然張手要錢,實在怪異,但是馬上換上一張笑臉,從袖子裡袖出一張銀票,雙手呈給趙乾。
趙乾看也沒看,隨手塞到袖子裡,多抓了幾顆花生,心不甘情不願的站起身來,一邊嘴裡絮絮叨叨,一邊一步三搖的走進小院。
過了一個時辰,趙乾還沒有出來,但是劉宏達卻在外面幹了很多事情,比如數一數地上的螞蟻,擡頭看看天上的雲彩如何變化形狀,還看到一個孩童蹦蹦跳跳的拿着油瓶去打醬油,劉宏達覺得這很不吉利,彷彿自己來林家小院只能打醬油一般。
又過了半個時辰,趙乾才從鄰家小院走出來,手裡又多了一壺清酒,復又坐回了小凳子上,開口道:“不好意思,劉大掌櫃,婉兒正在見客,不太方便。”
劉宏達苦笑一聲,然後雙手互搓幾下,說道:“趙公子,麻煩再去裡面通稟一聲,劉某可以站在裡面等。”
趙乾再起身,走進小院,但是這次時間很短,前腳剛進小院,後腳就出來了,明顯是沒有見到林婉兒便出來了,但是趙乾卻毫不客氣,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開口道:“婉兒臥病在牀,不方便見客,劉大老闆還是請回吧!”
這理由很假,假到無需思索,一聽到便知道是在說謊,但是劉宏達的臉色突然間變得很難看,自己騙取了《西廂記》,林婉兒和趙乾去劉府討回公道的時候,自己也是用這種方式搪塞對方的。
劉宏達知道是時候展現自己的立場了,所謂的面子和其他什麼事情和澶州書局的生死存亡比起來,還真是微不足道。劉宏達嘆了一口氣,也不管地上髒不髒,胡亂捲了捲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手撐着下巴竟然和趙乾一般,享受陽光的照耀。
趙乾斜眼看了看劉宏達,嘴角不輕易間翹了翹,開口道:“劉大掌櫃,我看你還是回去吧。林婉兒的心不是肉長的,而是石頭做的,你的苦肉計沒有任何意義。”
劉宏達有些破罐子破摔,也不管趙乾如何說,自顧自的坐在旁邊,伸手也拿起幾個花生,剝開一顆塞到自己嘴裡,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婉兒姑娘在《西廂記》裡說自作孽不可活,今天算是真真切切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趙公子,不管你相不相信,開始還真有點生氣,但是現在不氣了。婉兒姑娘這樣做已經很仁慈了,當初自己鬼迷了心竅,爲了一點利益不管不顧。小時候,家父經常教育自己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以前還不在意,但是現在想起來極爲有理。如果不是婉兒姑娘給我上這一課,可能一輩子也明白不過來了。”
趙乾看着劉宏達,想在對方臉上看看這爲澶州書局大掌櫃掏心掏肺的話到底是真心話,還只是苦肉計一部分,但是沒能看出所以然,復又坐回凳子上。
夕陽西下,天氣漸漸涼了下來,趙乾從小凳子上站起來,然後走回林家小院。少頃,趙乾走出小院對着劉宏達說道:“劉大掌櫃,婉兒有請!”
劉宏達跟在趙乾身後,進了林家小院。林婉兒正坐在前廳的座位上,滿臉笑意的看着劉宏達,但是卻沒有起身相迎,看着有些不禮貌,只是輕輕招了招手,讓對方坐下。
劉宏達將各種各樣的禮物都放到桌子上,然後坐了下來。
林婉兒開口道:“劉大掌櫃,抱歉,今天身體不適,沒能馬上相見實在不應該。”
劉宏達絲毫沒有在意,哈哈一笑,開口道:“婉兒姑娘,身體不適就應該好好休息,劉某等一等也是應該的。其實,劉某今天來。。。。。。”
林婉兒卻突然制止住了劉宏達,搶先說道:“劉大掌櫃,您府上的書房真大啊!”
劉宏達點點頭,有些疑惑,怎麼突然說到書房了。
林婉兒轉頭看向趙乾,詢問道:“趙乾,聽說你家的廁所和劉大掌櫃的書房一樣大?”
趙乾點點頭,開口道:“可能還要大一點點。”
林婉兒也是點點頭,對着劉宏達說道:“劉大掌櫃,如果您能將書房修改成廁所,我就同意您出版《笑笑待月西廂記》,您看如何?”
說實在的林婉兒的提議有些侮辱人,但是劉宏達卻很是興奮,張口道:“婉兒姑娘當真?”
林婉兒點點頭:“當然當真。”
“好。”劉宏達慌忙站起身來,一邊向外邊走,一邊開口道,“等修改完成,劉某再來府上拜訪。”說完人便出了林家小院。
趙乾先給林婉兒倒了一杯茶水,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開口說道:“婉兒,你說這樣試探劉大掌櫃,劉大掌櫃都能忍過來,有幾分是裝的,有幾分是真的?”
林婉兒雙手捧起茶杯,說道:“幾分真幾分假不重要,重要的是看看劉宏達肯爲了利益能委曲求全到什麼程度。即使他竊取了《西廂記》無非也是爲了利益而已。現在我們將對方逼到了絕境,他能夠來林家小院說明很能忍,今天先是讓劉宏達在外面等了一下午,對方忍下來了,然後將書房改成廁所,對方也忍下來了。這都說明利益在劉宏達心裡十分重要,高於面子和其他。一個商人太過重義便是迂腐,其實很不好,重利能忍纔是一個好的合作伙伴。”
趙乾也喝了一口茶水,點頭道:“說的在理,但是今天劉宏達肯爲了利益卑躬屈膝,但是明天也能夠爲了利益背叛。”
林婉兒一語點破其中關鍵:“只要給他的利益夠大就可以了。”
趙乾接着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說不定其他人給的利益更大。”
林婉兒搖搖頭說道:“利益只是一方面,還有一方面是風險。澶州書局近年來出版書籍以少量多次爲主,說明劉宏達害怕風險。只要風險小、利益大,劉宏達就不會背叛的。簡姐姐愛書不愛財,是保證書籍質量的前提和根本,是最爲重要的一環。崇文書局沈鬆文眼界有些低,格局太小,遠不如劉宏達,所以聯合澶州書局勢在必行。到時候澶州書局、崇文書局、半月書局聯合起來,相互之間制肘制衡,以《西廂記》爲跳板,肯定能在大魏國掀起一股旋風。當然,我們作爲腦力勞動者,支配着《西廂記》版權,一定要分配好利益,特別是簡姐姐的利益,劉宏達、沈鬆文商人心性太濃,而簡姐姐又不在乎利益,總之不能讓簡姐姐吃虧。”白天對劉宏達的刁難都是試探,試探這位大老闆能夠爲了利益將頭低到什麼程度,試探的結果很讓人滿意,。
趙乾臉上帶着笑意的說道:“行啊,婉兒,眼光獨特,分析獨到,這心機就是到了宮裡也能玩轉,其他人哪裡是你的對手?”
林婉兒看着趙乾癟癟嘴,說道:“又吹牛,你見過皇宮嗎?知道皇宮的門向哪開嗎?對了,白天劉宏達給的銀子都給我,還想獨吃,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哼。”
趙乾一時語塞,怎麼成我不要臉了,你張口就要銀子,還要都給你,誰不要臉了。但是趙乾沒說話,乖乖的從袖子裡將銀票遞給林婉兒,用了一股很滄桑悲涼的語氣說道:“我怎麼這麼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