偈語
許是聽到響動,進來一個年輕的尼姑,探身瞧了一眼後離去,很快端着三杯清茶重新回來。
“兩位施主請。”明心師太燃起油燈,請兩人坐下飲茶。
“聽說本王來此,佔了寶剎禪房,煩勞師太移居偏殿,真是過意不去。”君墨染自袖子裡摸出一張銀票,順着桌面推了過去:“此許意思,請師太在佛前添些香油。”
“阿彌陀佛~”師太接過銀票,轉身交到身旁的小尼手裡。
姜梅見兩人寒暄,相互咬着舌頭說話,自己摻不進去,坐着只覺冷得發抖,遂欠身道:“師太,我可以參觀一下嗎?”
“佛殿簡陋,倘若不怕污了眼睛,江施主只管隨意而爲。”明心答得客氣。
“哪裡,哪裡~”姜梅忙站起來走動。
其實這佛殿並不大,除開面前一尊高逾二丈的千手如來,兩邊的幾尊羅漢,只有一張香案,一個香爐,地上擺着的幾張厚厚的蒲團,幾乎可說一覽無遺,哪裡有什麼好參觀的?
不過,她衣服穿得少,這佛殿較之外面溫度竟低了好幾度,坐着不動實在受不了,走動走動倒還暖和幾分。
“就你事多!”君墨染低聲訓了她一句,倒也並未阻止。
“王爺,老夫人出來了,是不是可以啓程去湖心島了?”藍三在外面稟報。
“好,我馬上來。”君墨染聞聲,起身辭別明心,又是一番客套。
姜梅已繞到佛象後,這時聽到要走,忙不迭地跑了過來,走得急,無意間在佛象上碰了一下,觸手溼滑,象是布了露珠。
她心中奇怪,正想湊過去仔細再看,君墨染已在外面催促:“還愣在那裡幹嘛?別打擾了師太清修。”
“哦~”她應了一聲,跑出來還在向後張望。
“看什麼呢?”君墨染隨口問了一句。
“沒什麼。”姜梅見冷卉在遠處冷冷地瞪着自己,胡亂應付了一句,很自覺地從他身邊走開。
一批人分成好幾撥渡到對岸去。
姜梅和如意已來過一次,已不覺如何新鮮。
老夫人邊走邊看,一路讚不絕口,羨慕明心師太找了這麼個世外桃源修行。
又說講湖心島依山傍水,山環水繞,風水絕佳,唸叨着等哪天百年歸老,也得找這麼個山明水秀的地方長眠。
君墨染一直耐心地傾聽,適時地插幾句。母子二人相談甚歡,不知不覺已繞着島轉了一圈,末了纔回到房子裡,揀了居中朝南的房子住下。
衆人道過晚安,才各自回房安歇。
冷卉緊挨着老夫人住,姜梅還是住到上次住過的那間房。
不知是不是冷卉住在隔壁的原因,總覺得怪怪的。坐了一會,睡意毫無,索性披了件外裳到外面溜達。
藍三幾個正在合力搭建帳篷,見她出來,也只隨意點頭打了聲招呼,依舊各自忙着各自手裡的活計。
姜梅一個人穿過林子慢慢地往湖邊走去,忽聽頭頂撲簌簌做響,擡頭看時,原是兩隻夜鳥驚飛。
“呀,先別走!我有事想問你們~”姜梅仰着頭以手做圈,壓低了聲音道。
那兩隻鳥兒自然並不停留,嗖地飛得不見影子。
姜梅自覺行爲幼稚,訕訕地放下手,也不去湖邊,就近揀了塊乾淨的草地背靠着大樹席地而坐。
上次來時還不覺得,今次來,只覺思維相當混亂,處處似曾相識,處處都有自己的影子和足印。
從這裡數過去第七棵榆樹上,刻着一行偈語: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似着了魔般慢慢地站起來,走過去在樹身上一摸,居然真的有一行字。
她一驚,藉着微弱的月光,低下頭去辯認,竟然真是心裡浮起的那句偈語。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她竟真的漸漸與原來的江湄合而之一,必需替她經歷所有的痛苦與磨難?
而江湄也真的取代了她,承歡父母膝下?
她心中一片冰涼,呆呆地站在樹下,癡了。
“姜梅,我代替你在父母面前盡孝,你也一定要幫我查明真相,報仇雪恨啊!”朦朧間,一名白衣白裙的娉婷女子向她施了一禮後飄然遠去。
她一時情急,豁地站起來低叫:“呀!你別走!你的事我管不了,我的事你也幫不到!咱們還是各歸各位吧~”
“你在跟誰說話?”突兀地男音在空曠的林中顯得格外驚心。
姜梅霍然回頭。
君墨染一身墨色錦袍,站在不遠處的樹下,幾與夜色融爲一體,只餘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暗夜裡閃着精光。
“你,”姜梅定了定神,不答反問:“什麼時候來的?”
這人是幽靈嗎?走路完全沒有聲音?更倒黴的是,爲什麼每次走神都被他捉到?
“在你一個人對着天空嘀嘀咕咕說話的時候。”君墨染負着手,慢慢地向她踱了過來。
這麼說,她發神經試圖跟兩隻鳥兒溝通的時候,他已經發現她了?
意識到自己失態的模樣盡收他的眼底,姜梅驀地燒紅了雙頰,恨恨地瞪他:“真卑鄙,居然跟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