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王看着蘇瑾璃,想說什麼,終是改口道:“睡吧,看你這樣子還很困啊。”說罷將她攬着。?
蘇瑾璃翻了個白眼,心中暗忖,昨天晚上睡得那麼好,現在可是沒有一點睡意!?
看無殤這樣子是不打算放開手了,於是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滿足地靠着他的胸膛眯起眼睛。?
韓王心中也是偷着得意,幸虧剛纔馬兒失了蹄,他才自然而然找到了這個機會。?
馬車前的老婦人已經被星帶下去了,待千柳被押來,鬆了綁,安置在了第三輛馬車內。?
鬼與宿坐在軟鋪上,這兩人坐在馬車的一角,母女互摟着。?
說互摟着有點虛假了,從鬼這個角度看去是這樣,實際上,千柳的表情很冷漠,她的臉用了一張方巾遮住,以免嚇着人,但那雙冰冷的眼睛,說明了她此刻臉上定然沒有半點溫情之色。?
而雙手,也側在身旁,對於老婦人將她摟在懷裡,她的眉頭甚至微微一蹙,閃現出了厭惡。?
“大丫頭,你別怕,一定會沒事的。王爺是個好人,一定會查明真相。”老婦人絮絮叨叨重複着這幾句,還想伸手去給千柳整理頭髮。?
“別碰我!”千柳終是忍不住了,叫了一句,嫌惡地看了眼老婦人髒兮兮的手。?
“是是是,不碰你,不碰你。”老婦人收回手,眼角上揚,皺紋爬滿眼梢,可見臉上是多麼討好的笑容。?
鬼與宿驚異地對視了一眼。?
從這兩人見面起,就沒有聽到“娘”與“女兒”的稱呼,而再看這一狀況,他們不免起疑心了,這是母女嗎??
剛纔這老乞婆大鬧駕前時,他們還以爲接下來就是一場母女情深的好戲呢!?
真是太意外了。兩人都是人精,不動聲色,暗自卻細細觀察着。?
此時,整個大軍分爲了前中後三軍,隔着距離前進。?
馬車奔波了半天,前軍到了肆陽城外駐紮下來,從糧草車上搬下糧草準備午膳。?
蘇瑾璃也與韓王下車來看,清風也從第二輛馬車上探出頭來,她都悶死了,第二輛馬車其實就是行李車,放滿了行李。?
看到蘇瑾璃下來,也一蹦而下,像個話嘮似的粘着蘇瑾璃說話解悶。?
不一會兒,軍中飄出了陣陣炊煙,米飯煮熟的香味隨之傳來。?
就見鬼小跑着過來,走到清風身邊,小聲道:“清風姑娘,那個女犯人要去方便,麻煩你去幫着看一下,隨行幾個侍女都沒有武功。”?
他的聲音很低,卻正好在韓王與蘇瑾璃能聽到的範圍內。?
清風點點頭,她的身手還算不錯的。?
“我去吧。”蘇瑾璃忽然說道。?
“呵呵,這個不必麻煩姑娘了。”鬼啾了一眼韓王,趕緊說道。?
“我也正要去呢。”蘇瑾璃不由抿嘴一笑,朝清風示意,兩人便向第三輛馬車走去,鬼趕緊跟在後面。?
千柳看到蘇瑾璃過來,依舊是紫色男裝,越顯面容俊美,多看了兩眼。?
三人一起走進樹林,不一會兒,又有腳步聲傳來,嘴裡叫着“大丫頭”,蘇瑾璃站在密林外面,並沒往這邊看來。?
只要千柳發出一點動靜,想逃跑什麼的,都不會逃過她的耳力。?
後進來的這人,定然是千柳的娘了,早上哭鬧的老婦人,當時她也只是隨意看了一眼,沒想到,這女人的聲音溫柔起來倒是很悅耳。?
不像早上又哭又鬧那般沙啞,聲若輕鈴,光聽聲音,無論如何也不能跟她的模樣聯繫到一起。?
“你這個乞丐婆子,你來這裡幹什麼?”千柳壓低了聲音怒斥。?
在馬車上便憋了一天了,沒想到她真是如影隨形!在馬車上她不好說出來,這會兒一面望着蘇瑾璃的方向,一面極低地罵道。?
只是她以爲聲音很低,蘇瑾璃卻一字不漏地聽到了。?
心中驚訝迭起,這世上有人說自己娘是乞丐婆子的嗎??
她不由好奇地回過了頭,卻因爲密林枝葉的阻擋,看得不太真切。?
“大丫頭,你那天一言不發地就走了,我四處都找你不着。”女人的聲音放得極軟,極是討好的意味。?
“哼,你是怕我又離開你嗎?你看看你這樣子,難道要我每天跟着你乞討過日子嗎?”千柳的聲音夾雜着壓抑的怒火,“再說,我變成今天這個模樣不都是拜你所賜嗎?別在我跟前假惺惺的裝好人!”?
密林中一片安靜。?
過了會兒,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兩人從林中走了出來,蘇瑾璃也跟着出來,也瞧清了那女人的模樣。?
四五十歲的年齡,頭髮凌亂地盤着,用一塊布包裹在頭上,臉上也蒙着巾布,一道長長的疤痕長到了眉毛間,有些猙獰,露出來的眼睛卻極爲好看,淡淡挑起的鳳目,中間漾着一絲光彩。?
然而身上卻衣着破敗,披着一件殘破的辨不出顏色的襖子,似是多年沒有換過的舊衣,領子、腋下、腰上、好幾處都露出了內裡的肌膚,顯是從外到內都爛得不成樣子。?
女人拖着比自己長的衣服,微微佝僂着背,討飯用的瓷碗並不離手,跟在千柳身後?
北地的天氣很冷,這樣冷烈的風打在她身上,又如何受得了??
蘇瑾璃皺了皺眉頭,側臉對清風說,“把我來時穿的那件襖子拿給她。”?
“好。”清風跟着蘇瑾璃很長時間,對於她做事的風格早已習慣。?
千柳聞言,步子略微一頓,那個老婦人也才轉頭,注意到了這邊。?
只見一個面容清俊的少年公子眉眼盈盈地站在樹下,一個小書童從他身邊走開。?
中年女人眼光刷地一亮,那雙眼睛死死地盯住蘇瑾璃的臉,眼中流過不可思議、震驚的眼光,跌跌撞撞衝上前幾步。?
“咣噹!”她手裡的破角瓷碗摔在地上跌得粉碎,女人卻絲毫沒去關心,雙手在空中胡撈了兩把,想要朝蘇瑾璃伸過來。?
“你,你——”女人的音調跟剛纔在林中完全不同了,顫抖着,啞沉着。?
蘇瑾璃愕然地望着她,看着她見到自己好像認識自己一樣,不由有些蒙。?
女人的眼睛在她周身打量了幾遍,看着她身上穿着的紫色華服,男式長靴,亮晶晶的眼神緩緩黯淡了下去,一時有些呆怔。?
“別在這丟人現臉了!”千柳漲得滿面通紅,氣得一腳跺在地上,轉頭朝馬車處奔去。?
蘇瑾璃低下眼睛,卻見女人的腳面後半部分露在外面,而剛掉落至地的碎瓷片濺在她乾枯的腳面上,劃出了幾道血痕。?
她快步上前,彎下身子,掏出手帕,掩在了女人傷痕之上。?
這個動作極爲自然,連她也沒有意識到其中的怪異之處。?
捧着襖子回來的清風站在後頭呆住了。?
“小姐?”?
“衣服拿來了?再去拿雙鞋來。”蘇瑾璃直起了腰,淡淡吩咐道。?
“嗯。”清風將衣服遞給發呆中的女人。?
女人正傻傻地看着近距離的蘇瑾璃,眼眶中盈盈點點,似是要落出淚來。?
“二丫頭……”女人激動地輕喚着,忽然就伸出髒黑的雙手,緊緊握住了蘇瑾璃的手,淚水自那雙眼睛中流了下來。?
蘇瑾璃說不出此時什麼感覺,卻知道她是認錯人了,給她握了會兒,才輕輕抽出手,將袍子接來展開,說道:“把襖子穿上就不冷了。”?
女人的意識又清晰了點,眼中露出極劇的失望之色,點了點頭,道了一聲謝,將襖子裹上來,立刻便抵禦住了四周鼓來的寒風。?
蘇瑾璃沒有再說話,邁着輕快的腳步向官道走去,韓王在不遠處站着,看她出來,忍不住伸出雙臂給了她一個擁抱。?
“璃兒,我們去吃飯。”?
“這兒許多人。”蘇瑾璃低着聲音掙開他的手臂,俏臉泛紅。?
韓王笑了一笑,眼底眉梢皆是深深的笑意,往她身後看了一眼,看着那老婦人披着蘇瑾璃的襖子出來,嘴角揚得更高了,揉了揉蘇瑾璃的小腦袋。?
女人看着兩人遠去的背影,自動將韓王過濾了,喃喃道:“不可能這麼像,不可能這麼像的。”?
到了臨時支起的一個帳蓬內,鬼幾人已經將飯菜端在帳蓬中央的地面上。?
韓王挑起簾子,彎腰進來,與蘇瑾璃兩人坐在了地上鋪着的毯子上,對鬼說道:“你車上那兩個女人的膳食不要弄差了,跟你們一樣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