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西疆跟北疆雖然才遭烽火,連長安都十分震動,但天下也不是除了咱們南風郡之外就沒有太平的地方了。”盛蘭辭看了眼細泉,示意她將正在吐泡泡的容蕤賓抱出去交給乳母照顧,這才低聲說道,“何況密貞並非孤家寡人,手底下自有一班驕兵悍將拱衛……難爲還不能讓乖囡在軍營附近尋個地方安置麼?”
馮氏皺眉:“這話說的輕巧!乖囡孃兒如今人在南風郡中,這是咱們的地盤上,尚且有着許連山跟吳大當家等武藝高明之輩近身保護。又有南疆軍允諾代爲阻擋大軍侵襲,這纔是密貞放放心心在前線廝殺的緣故!”
“若果乖囡去了密貞身邊,因着女子不入軍營的規矩,兩人真正能夠團聚的日子也是少之又少。屆時密貞不但還要專門派人保護她,還得防着他疏忽的時候,他的敵人從乖囡入手算計他們夫婦!”
“哪怕沒有女子不入軍營的規矩呢,就乖囡的嬌生慣養,你叫她去軍中過日子……那日子能過麼?”
說到此處,又看了眼外間,低聲道,“再說蕤賓還那麼小,就跟父母分離,豈不可憐?還是你要他這年紀就顛沛流離?那多危險!乖囡可是吃了好大的苦頭,才生下這麼點骨血的!”
盛蘭辭說道:“蕤賓是肯定留在咱們身邊的,乖囡頭次做親孃,許是因爲密貞不在身邊的緣故,我瞧她對蕤賓也沒有很牽掛,大抵都是身邊人幫忙照顧的。既然如此,孩子咱們暫時幫忙養着就是了,左右咱們如今膝下正自寂寞,留着蕤賓正是兩全其美。”
他還是覺得女兒跟女婿分居時間太長不好,“且等密貞從草原上回了來,我親自寫封信去同他商議這個問題……不然的話,誰知道這場亂子要持續幾年?須知道前朝覆滅之後,天下可是亂了好幾十年纔有大穆的。要是這會兒也差不多,都不要幾十年的,十年八年……誰能保證密貞身邊不添人?”
“就是他自己沒這個意思,也難保底下人體貼,給他找個知冷知熱的!”
“到時候他們都覺得不過是個妾室沒什麼了不起,總歸不會妨礙到乖囡的地位。”
“可是咱們嫁女兒,又不跟江南洛家之類的人家那樣想法,爲了攀附爲了家族什麼,咱們是就要乖囡過的好,可不是確保乖囡的正室之位穩固就心滿意足的!”
馮氏聞言臉色沉重起來,沉吟道:“就如今看來這天下一時半會的確實平靜不了,但密貞若果過些日子從草原歸來的話,那麼多半就是去跟西疆軍匯合了。可如今的西疆……那伏真縱然暫時離開,那也是進入草原追殺密貞!可不是說退兵了!”
“回頭密貞回了西疆,那伏真還能不再打過去?”
“密貞什麼都好,就是忒年輕了點兒,就他目前的家底……十年八年……未必沒有可能……這……”
她感到棘手,“就乖囡的城府,放她獨自去跟密貞團聚,我實在不放心!畢竟她在咱們跟前,不管什麼事情,咱們還能提點一下。實在不行,大可以幫她做主!離遠了,鞭長莫及,她吃了虧受了委屈,咱們都不能立刻知道!”
“要擱太平歲月,還能說日後報復。”
“這種戰亂的時候……一個不好……就是性命之危哪!”
盛蘭辭躊躇了會兒,就說出自己的想法:“乖囡城府確實淺了點,對於人心的險惡認識也不足。”
“不過……”
“我記得那位靜淑縣主,是長安城貴女圈子裡頭出了名的八面玲瓏會來事兒?”
“如今她一家子都在咱們家的庇護之下存身……”
“倘若密貞那邊境況稍微安定下來,可以接乖囡過去團聚……莫如請她陪着乖囡前往,幫忙看着點?”
“那靜淑縣主,雖然我至今都沒見過,但聽說跟乖囡年歲彷彿,模樣也不差?”馮氏一聽就是皺眉,輕哼道,“最重要的是,在長安時,追逐她的人多了去了,卻至今都未曾婚配?”
“你讓她陪乖囡去找密貞,這是幾個意思啊?”
盛蘭辭一怔,會過意來,說道:“那縣主雖然不是宗女,但桓公嫡親孫女兒,破格封縣主的時間,還在咱們乖囡之前……這樣的出身,怎麼可能給密貞做小?要她是個不長腦子的,興許還做得出來這樣的事情。可那位縣主是出了名的通情達理,如何會犯這樣的糊塗?”
“她要是宗女,那就是密貞的同族姐妹,我還放心點呢!”馮氏聞言就是冷笑,說道,“正因爲不是宗女,是跟咱們乖囡一樣破格封的縣主,論起同密貞的淵源,還有恩師後人這重身份……說句不好聽的話,要是你當初讓密貞來了咱們家做嗣子,教他同乖囡認識在前,這會兒的密貞郡王妃,不定就是人家了!”
“至於說她那個身份,不比咱們乖囡差,很沒必要自甘下賤的給密貞做小……密貞郡王側妃她也許不甘心!”
“但帝妃呢?”
又說,“這位縣主既然是出了名的通情達理,那麼即使家裡人靠不住,會不懂得女孩兒家青春寶貴的道理?她之前在長安城裡混的風生水起,高密王那個次子、孟氏的嫡子,都追着她到處跑的。這情況卻拖到現在也沒出閣,甚至連親事都沒個影子呢!誰知道是不是見着密貞之後起了心思?!”
“若是如此,在南風郡也還罷了,有咱們還有爹孃跟大姐幫忙看着,諒她也翻不出天去!”
“一旦離了跟前,就乖囡那幾下子,鬥得過她這種跟長安貴女們交手多少回合過的行家?”
“到那時候,不定她把乖囡給害慘了,咱們一無所知不說,回頭還以爲她對乖囡多好呢!”
馮氏態度很堅決,“這種人絕對不可以託付!不管她對密貞有沒有心思,不管她對乖囡是個什麼樣的態度……反正防人之心不可無!”
又說,“咱們家又不是沒人,真要有人陪乖囡出門,幹嘛非要找外人?!早先大姐還陪乖囡走南闖北的足足兩三年纔回來呢!我看過些日子如果密貞跟咱們聯繫,可以接乖囡過去團聚的話,不若我陪乖囡一塊兒過去好了!”
盛蘭辭懵道:“你去了……那我呢?”
“你看着惟元啊!”馮氏道,“蕤賓就請我爹孃幫忙照顧,左右我娘這兩年一直覺得膝下寂寞,對蕤賓喜歡的跟什麼似的,你就是叫她不要帶着蕤賓她都不肯呢!然後我大姐肯定也會經常過府幫忙的……外孫不必咱們操心!至於惟元,許連山那邊雖然有管教,你到底也要看着點兒,不然他們看在密貞的面子上,未必肯下狠手,那小子又是個混不吝的,這會兒不給他矯正過來,以後天知道長成什麼樣子!”
“……那咱們就要分居了啊!”盛蘭辭無語片刻,幽幽的說道。
“咱們成親都多少年了,外孫都有了,彼此還不瞭解嗎?!”馮氏一聽這話就火了,“而乖囡跟密貞呢?他們認識統共才幾天?!這會兒聚少離多的,豈能不出岔子?!這話還是你來提醒我的呢!怎麼現在正經說到要給乖囡打算,你就不答應了?!”
盛蘭辭嘆口氣:“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着,既然不放心乖囡去跟密貞團聚,幹嘛非要拆開?不若一起走?”
“一起走?”這下換成馮氏懵了,下意識的說道,“可是盛家這邊……”
“讓管事留下來主持局面,順便託付岳父岳母還有大姐。”盛蘭辭看了眼外頭,走到妻子跟前坐下,低聲說道,“畢竟這會兒三家都在支持密貞,衝着乖囡跟惟元的面子,馮家、宣於家也不會在這麼大的事情上搗亂。而且咱們在南風郡的生意都是積年的老相識了,平常除了對賬之類,原本也沒太多需要操心的。家裡上了年紀的管事都能做,不過是咱們一直沒放權而已!”
“這樣,咱們將產業收拾收拾,把給三房還有爹孃養老的那一份取出來,剩下來的,留在南風郡的,就請岳家還有大姐幫忙看着。”
“其他的帶上,陪乖囡一塊兒去跟密貞團聚,順帶給密貞打打下手。”
馮氏聽的心頭一跳,雖然之前聽了馮老太爺的提議起,她就知道盛家,至少他們大房是不會在南風郡久留了。
只不過一來當時她正氣惱盛老太爺的所作所爲,非常贊成孃家父親的提議,給盛老太爺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二來則是馮老太爺的計劃,真正吃虧的其實就是盛家二房、三房,以及對盛老太爺跟明老夫人這倆老的造成打擊。
對於大房來說,離開南風郡,不算什麼大事,甚至憑盛蘭辭的能力,還是海闊憑魚躍了。
但這件事情到底過去沒幾天,按照馮老太爺原本的計劃,以及馮氏自己的估計,閤家離開南風郡,那至少是等天下被容睡鶴平定的差不多……怎麼也要好幾年呢!
“會不會太突然了?”馮氏心念電轉,說道,“畢竟爹孃那邊……”
“爹孃那邊我去說!”盛蘭辭聽到盛老太爺跟明老夫人,沉默了會兒,但思及女兒的未來,還是斷然說道,“當初我致仕還鄉主要就是因爲爹爹身體不好,家裡沒個主事人。現在爹爹將養了十來二十年,瞧着既是老當益壯了,這麼多年,同岳家還有大姐也來往下來,也沒什麼可以見外的。就算咱們人不在南風郡,難道盛家有事兒,岳家跟大姐會不幫忙嗎?”
也許宣於馮氏會袖手旁觀,但重視門風,講究既要裡子又要面子的馮老太爺,是肯定不會不管的。
而且馮老太爺做事非常有分寸,只要盛老太爺這邊沒有再次作死將他再次激怒,盛蘭辭這一房人離開了南風郡,恢復郡中兩大勢家分庭抗禮的局面後,馮老太爺肯定是甚至願意讓着點盛家,以此換取盛蘭辭放放心心的在外打拼,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再回南風郡的。
“那你去試試吧……要是爹爹不願意,你就緩一緩,到底他老人家年紀大了……”要說馮氏的真心實意,那肯定是巴不得點頭的!
本來盛老太爺只是她公公,又不是她親爹,還坑過她的寶貝女兒,要讓她繼續跟之前那樣,爲了這公公,扃牖在郡中,不能親自跟出去照顧女兒,她當然不高興了!!!
只是考慮到丈夫到底是盛老太爺偏心了幾十年的嫡長子,父子感情深厚,馮氏想到馮老太爺從前的教誨,越是這種時刻越要穩住,免得功虧一簣,心念一轉,反倒是勸道,“固然爹爹之前犯過糊塗,可是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也就不提了。爹才從長安回來,又經歷了惟德的事情……你可別說太急,氣着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