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盛惟喬從懷化將軍府搬到這別院來,就是爲了安全。
儘管這段時間的風平浪靜,讓別院上上下下,不免有了幾分鬆懈,然而北疆軍統帥一日是孟伯勤,衆人心上的大石總歸是一日放不下來的。
所以公孫喜這一聲暴喝,非但儀珊整個人從榻上猛然躍起,直撲內室,整個別院的人都被驚動了!
只是……
儀珊纔將還趴在後窗發懵的盛惟喬拖到屏風後,尚未來得及指揮餘人動作,卻聽外頭風雪裡傳來一個詫異的聲音:“盛……你是阿喜?!”
那聲音清脆悅耳,對於盛惟喬還有儀珊來說,更透着幾分熟悉。
主僕倆正在驚疑之間,卻聽公孫喜也愕然道:“吳大當家?!”
“是吳大當家來了?”盛惟喬聞言,面上一喜,忙對儀珊道,“看來是個誤會……”
“娘娘您等等!”只是儀珊卻不肯放鬆警惕,仍舊扯着她,手裡的短刀也沒有收回去的意思,外間的公孫喜亦然,沉聲說道:“你敢背叛郡王?!”
吳大當家顯然被這個指控驚的呆怔了一下,繼而嗤笑出聲:“郡王手令在此!你先看看真假,然後,再想想怎麼跟郡王解釋,郡王妃親自北上這麼久,爲什麼郡王最近才得知?!”
這話說的裡頭的盛惟喬跟儀珊面面相覷,都不禁變了臉色!
公孫喜顯然也是心虛,語塞了片刻,才悶聲悶氣道:“確實是郡王手令……但你們爲什麼夜半翻牆進來?”
“郡王妃爲什麼要來這別院安置?”吳大當家沒好氣的說道,“不就是爲了掩人耳目?既然如此,難道我們大喇喇的登門不成?這不是唯恐別人不知道郡王妃在這兒?!”
又道,“再說我們本來是想悄悄去找到你說明情況,讓你明兒個轉告郡王妃,免得驚擾了郡王妃的!誰知道你……”
她哼了一聲沒有多說。
然而公孫喜已經風中凌亂了,趕緊解釋:“我有事情……”
想想不對,這會兒整個別院只怕都在偷聽呢!
於是乾咳一聲,走回後窗的位子,揚聲道,“娘娘,沒事兒了,是吳大當家她們夤夜而來,持有郡王親筆手令……您繼續安置吧!”
盛惟喬怎麼可能安置的下去!
她趕緊道:“吳大當家一行人辛苦了,儀珊你快去叫人預備熱水,給大家解解乏,再讓廚房做些酒菜來!”
似乎吳大當家走了過來,隔着窗戶道:“娘娘千萬別爲我們費心,您如今有孕在身,合該靜養纔是!都是我們不好,貿然而來,叫您受驚了!”
兩人客套了一番,盛惟喬究竟惦記着容睡鶴對於自己前來北疆的反應,硬是換了身衣裙,跑出去陪她們梳洗用飯,好容易找到個空當,就把吳大當家單獨拉到旁邊旁敲側擊:“密貞最近怎麼樣啊?”
“聽底下人說,郡王近來清減了不少,許是連番戰事殫精竭慮的緣故。”吳大當家眼神複雜的看着她,說道,“不過我們在路上的時候,西疆大局已定,想來接下來就可以好生將養了。”
盛惟喬這會兒全副身心都在惦記着容睡鶴的秋後算賬,卻沒注意到。
畢竟兩人還是兄妹的時候,她算是領教夠這位自詡“好哥哥”的手段了。
那時候她其實還沒真正激怒過他呢,這次親身涉險,是前所未有過的事情,誰知道容睡鶴會怎麼個抓狂法?
他有多抓狂,回頭收拾她的時候就有多出其不意變幻莫測!
盛惟喬算是看透這個丈夫了,此刻自然不敢貿然放下警戒,小心翼翼的繼續問:“那他是什麼時候知道我在北疆的啊?是不是接到捷報的時候?”
這會兒他應該心情比較好,沒準就不那麼生氣了……
吳大當家沉痛的看了她一眼:“娘娘,是這樣的:當時曹老將軍不是剛剛進入北疆麼?知道郡王被迫放棄益州,就派人與郡王聯絡,意圖合力對付茹茹。曹老將軍不知道您是瞞着郡王來北疆的,所以爲了跟郡王拉近關係,見到郡王的使者許校尉後,很是稱讚了一番您,許校尉嚇的趕緊派人一路飛馳到郡王跟前說了這事兒。”
“……”盛惟喬欲哭無淚,這老將軍要不要這麼坑人的!!!
她冷靜了下,抱着萬一的希望問,“他當時肯定很生氣,但後來聽到捷報,是不是很高興,對這事兒也不在乎了?”
吳大當家沉默了會兒,才幽幽道:“我們路上接到消息,說是郡王本來打算親自前來北疆接您,後來因爲西疆這會兒的情況,實在離不開郡王主持,所以郡王在許校尉的苦苦勸說下,最終決定讓許校尉帶人前來保護您!”
盛惟喬哽咽:“這許連山,我到底該謝謝他,還是整死他?!”
要不是這人多嘴,自己在北疆的事情原來根本不會泄露啊!
但要沒他勸住容睡鶴,不久之後她就要面對容睡鶴的親自到來,真是想想就有種逃之夭夭的衝動!
“……那個,娘娘?”吳大當家對這個問題只能抱之微笑。
兩人僵立片刻,見盛惟喬無精打采的似乎打算離開了,她按捺不住,小聲道,“您……您方纔……阿喜他……這個……我沒其他意思啊……就是……這個……太晚了……這個……您說是吧?”
“這個是有緣故的。”盛惟喬愣了愣纔會過意來,暗吐一口血,趕緊解釋,“阿喜碰上一件特別尷尬的事情,當着人前不好意思說,然後我白天身邊又不會斷人,所以他只能趁着晚上來找我。結果還真是巧了,方纔沒說幾句,就被你們當成了敵人,然後他也把你們當成了敵人。”
吳大當家這才鬆口氣,之前她們女衛手賤的招了那鷂鷹,攤上知道盛惟喬在北疆的事情,已經有點後悔莫及了,要是千里迢迢趕來北疆,尚未來得及將功贖罪的彌補之前知情不報還妄想拖延的過錯,別又發現郡王妃把郡王給綠了,這日子還怎麼過?
雖然這會兒盛惟喬的解釋有點含糊吧,但吳大當家也懶得追究了,她可不想重蹈覆轍的給自己找事!
於是附和幾句,說了些類似於“這可真是巧”的話,看了看時辰,也就順理成章的勸盛惟喬去安置。
這晚上整個別院的人都沒怎麼睡好,次日除了僕役外,大抵都是將近晌午才起的身。
宣於馮氏跟盛惟喬起來後,頭一件事情就是給吳大當家等人安置住處,吳大當家這些女衛統共有數百人,當然不可能全部住進來,實際上她們昨晚也只來了十幾人,不然這麼多女子一起入城,孟伯勤又不是傻子,怎麼會不知道?
這會兒大部分女衛都在城外的一個莊子裡藏着,就吳大當家等身手最好的女衛前來此處匯合兼報備。
盛惟喬聞言就關切問:“那莊子是誰的?安全嗎?”
“那莊子是郡王提供的,說是郡王老師的人的產業。”吳大當家給她遞了個“你懂得”眼色,說道,“所以姐妹們在那邊應該沒什麼問題,娘娘不必擔心。”
既然是桓觀瀾暗子的莊子,隱蔽性跟保密性應該是可靠的。
盛惟喬松口氣,說道:“別院這邊空着的屋子還是比較多的,昨兒個大家纔來,倉促之下只能臨時收拾倆房間湊合,這會兒就全部打掃出來,都住的寬敞些吧?”
宣於馮氏因爲向吳大當家學過騎射,彼此之間的關係素來不錯,聞言就說:“讓吳大當家跟我住吧,正好我覺得我那院子空蕩蕩的。”
因爲北疆這邊比較荒涼,就是冀州這種一州首府所在,人也不是特別多,所以土地不值錢。
這座別院別看細節上的規格不如懷化將軍府,論佔地卻比懷化將軍府還要大。
盛惟喬跟宣於馮氏住的都是在宅邸裡可以獨立的獨門小院。
所以宣於馮氏說讓吳大當家跟她一塊住,有將吳大當家當成後輩子侄看待的意思,倒也不算羞辱了吳大當家的特殊身份。
接下來的幾日,女衛們都在收拾東西,盛惟喬也讓別院裡負責採買的下人,幫忙買了許多女孩兒家的用具給她們添置上。
如此忙碌了約莫小半個月,也就安定下來了。
然後這時候給盛惟喬肚子裡孩子做衣裳的就只有儀珊了,因爲宣於馮氏跟吳大當家見天的膩到一塊談天說地,早就把給甥孫做衣服的事情忘記到九霄雲外,而吳大當家等女衛,則盛惟喬半斤對八兩,針認得她們,她們不認得針。
盛惟喬看儀珊有點忙不過來,去找她撒嬌,還被她不耐煩的趕開:“去去去!沒見我正忙着……再說你現在自己都會做了,還想使喚我呢?”
不敢說出真相的盛惟喬:“……”
給儀珊找幫手失敗,她只好自己去給儀珊幫忙,然後沒幫多久就被儀珊客客氣氣的下了逐客令:“娘娘,您不好奇郡王這些日子在西疆的經歷嗎?要不要去跟女衛的姐姐們問問?這兒有奴婢一個人來就成了。”
這種什麼都不會還教不會的主母,所謂的幫忙沒有不是幫倒忙的!
盛惟喬聽出她的意思,悻悻離開,因爲別院就這麼點大,走來走去也是無趣,她最後還真硬着頭皮去找女衛們了……其實按照道理來說,她早就該把容睡鶴這段時間在西疆的經歷鉅細無遺的問個清楚了,但因爲親自前來北疆的事情總是覺得心虛,這種心虛的情緒徹底消弭之前,她不免有點不敢聽到丈夫的事情。
索性這段時間下來,她總算冷靜了點,自覺自己還是可以搶救一把的……嗯,就算本來不可以搶救了,沒準聽聽容睡鶴這段時間的經歷,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搶救的機會呢?
而此刻,遠在西疆的容睡鶴,正看着鷂鷹剛剛送到的密信咬牙切齒:“除了第一天,跟吳大當家問了問老子知道她偷跑去北疆後的反應,之後提都沒提過老子?!有空跟姨母撒嬌有空跟儀珊學做針線,就是沒空關心下老子?!好!非常好!你這個混賬可恨的壞囡囡,等回頭照面之後,老子一定要好好管教你、讓你這輩子都不敢不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