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鸞鏡妒火中燒,恨不得馬上爬起來去花園裡撕架,見盛惟喬僵在那兒沒說話,咬牙切齒的勸說道:“竟有此事!惟喬妹妹,你莫怪我交淺言深,雖然我不知道那位宣於芝雨是個什麼來路,但從七小姐所言來看,只怕是來者不善!惟喬妹妹可千萬不能輕忽!”
盛惟喬這會上吊的心都有了,雖然她對徐抱墨一貫印象很好,最近還剛剛被這位徐世兄表白,但且不說她還沒考慮好要不要答應,單說她的性情,即使跟徐抱墨確定了兩情相悅的關係,也不可能到處宣揚的——盛惟嫵這麼一嚷,叫她臉往哪擱?
她心裡恨不得吐血三升,盛惟嫵卻還在義憤填膺的補刀:“就是啊!二姐姐,我已經命人去前院喊人了,咱們一塊過去,給那不要臉的狐狸精好看——居然敢搶我二姐姐的男人!!!”
“你這兩天都見了些什麼人,竟學的這般粗野?!”盛惟喬這會簡直想一頭撞死在柱子上,死了算了,什麼大家閨秀的風儀自然也沒功夫管,指着盛惟嫵咆哮,“我跟徐世兄明明情同兄妹,你都想到哪裡去了?!”
跟着轉向敖鸞鏡,解釋道,“敖姐姐別聽她的,她年紀小不懂事……”
“可是應姜信誓旦旦說徐世兄早晚會是我二姐夫啊!”不會看臉色的小孩子,殺傷力總是那麼恐怖——盛惟嫵睜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烏溜溜的眸子黑葡萄似的,籠了層霧氣,委委屈屈的看着她,爭辯道,“昨天我們在花園裡悄悄跟着你們,果然敖姐姐休憩之後,二姐姐你跟徐世兄……”
“你給我閉嘴!!!”盛惟喬掐死堂妹的心都有了,她面紅耳赤的一跺腳,總算把盛惟嫵嚇的不敢作聲了,但這時候敖鸞鏡已經不顧“病體”的坐起身,邊飛快的繫着衣帶,邊神情凝重道:“惟喬妹妹稍安勿躁,不管怎麼樣,這裡是盛府,那宣於芝雨再有手段,在這府裡,她還能翻了天去?總之你先過去瞧瞧情況,徐老侯爺與咱們的祖父相交莫逆,他一手帶大的孫兒料想也是端方君子,未必會受那宣於芝雨的矇蔽!何況妹妹瑰姿豔逸,誰捨得叫你難過?”
盛惟喬感到自己已經沒辦法解釋了!
她狠狠瞪了眼還在委屈的對手指的盛惟嫵,深吸了口氣,強笑着對已經起身梳妝的敖鸞鏡道:“我跟徐世兄是沒有什麼的。不過既然姐姐不放心,那我就過去看看。畢竟我之前也沒聽說過這位宣於芝雨,如果當真是個來找麻煩的,還是儘早打發她走人,免得打擾了大家!還請姐姐在此稍等,我去去就來!”
敖鸞鏡本來就沒生病,何況聽說宣於芝雨居然試圖勾搭盛睡鶴,她就是病着也不可能再躺下去啊!
好在她還存着一分理智,知道自己催促盛惟喬去花園看情況,還能說是因爲自己姑姑敖氏當年的經歷,看不得盛惟喬受到同樣的傷害,所以不顧兩人昨天才認識,就這樣上心盛惟喬的私事。
但如果不顧“病體”的纏着要跟盛惟喬去花園找那宣於芝雨撕架,那麼饒是這位盛二小姐不是多疑的人,說不得也要懷疑她了!
所以按捺住焦急,點頭道:“妹妹只管去!我這兒沒有什麼的。”
盛惟喬委婉的暗示她幫忙封口,別讓“徐世兄早晚會是盛二小姐的夫婿”這種消息滿天飛,方告辭而去。
領着盛惟嫵纔出門,她就一把擰住堂妹耳朵,咬牙切齒道:“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打哪聽來的亂七八糟的話?就算你信以爲真了吧,這種話是能隨便嚷出來的嗎?你想逼死姐姐我啊!?”
要不是這堂妹打小跟自己最親,她都要懷疑盛惟嫵是故意來坑她的了! ¸ TTkan¸ c ○
——徐抱墨昨天才表白了心跡,盛惟喬可是到現在都沒想好,要不要答應他的!
現在被盛惟嫵這麼一嚷,即使她以後跟徐抱墨成了,也難免要落個私相授受的名聲了!
這還是比較好的結果,最坑的是,一旦她跟徐抱墨沒成,這該多尷尬?!
“可是應姜說男人最容易變心了!徐世兄出身好,長的好,尤其的負心薄倖!如果不快點來找姐姐過去收拾那宣於芝雨,說不定徐世兄就要被搶走了啊!”盛惟嫵委屈的直掉淚,抽抽噎噎道,“到那時候二姐姐怎麼辦?!”
“應姜這個混賬!!!!”盛惟喬方纔被堂妹突如其來的訴說嚇了個半死,都沒注意她提到了公孫應姜,這會哪還不知道盛惟嫵只是個幌子,真正坑了自己的是公孫應姜?!
她氣的眼前一黑,扶了把迴廊上的柱子才站穩,咬牙切齒問,“應姜還跟你說了什麼?!”
盛惟嫵抽泣道:“沒了。二姐姐還不過去嗎?到時候徐世兄被搶走了你可怎麼辦?”
“你家二姐姐就算沒了一百個徐世兄也還是這盛府的二小姐!有什麼怎麼辦?!”盛惟喬捂着胸口,臉色鐵青的低喊道,“再說徐世兄又不是我的什麼人,什麼叫做搶走!?應姜年紀比你大,論輩分卻是咱們的侄女,你這個做姑姑的怎麼能什麼都聽侄女的?!”
等今天的鬧劇結束之後,她一定要把公孫應姜吊起來打啊!
什麼?
她學習盛老太爺不打女孩兒?
姑姑打侄女,那不叫打,叫教誨!
幾欲抓狂的盛惟喬,一路數落着堂妹到了花園裡,照她指的方向,走到翠陌水榭,還沒進去,透過半垂半掛的鮫綃,果見內中設了席位,瓜果小菜俱列在案,盛睡鶴獨居主位,底下按照男左女右,各設數席。
左側一溜自是徐抱墨、敖鸞簫以及宣於涉,右側只擺了兩個席位,此刻僅一席有人,即宣於芝雨。
盛惟喬面無表情走進去的時候,這女孩兒似有點猝不及防,頗有些慌亂的看了過來——之前在假山下的時候,她看起來十分的纖細羸弱,這會許是吃了些東西的緣故,雪腮上浮起淡淡的緋紅,望之如桃花,平添了幾許豔麗,愈顯楚楚動人。
盛惟嫵用惡狠狠的目光瞪她,不住的扯盛惟喬袖子,示意堂姐趕緊撲上去給這“狐狸精”一頓撓——屆時她也肯定會挽袖子幫忙的!
盛惟喬沒理她,沒事人一樣跟衆人敘了禮,平靜解釋:“方纔跟敖姐姐說完話,剛剛出門,聽七妹妹說你們要在園子裡用午飯。我想着宣於小姐頭次來,又是女眷,不能不過來陪一陪,不想客院離的遠,到底還是來遲了,怠慢之處,還請你們別見怪!”
也不知道剛纔花園裡發生了什麼事,聽了她這番話,所有人臉色都有點古怪。
水榭中很是尷尬的沉默了一會,才由盛睡鶴含笑打破:“妹妹來的正好,我剛纔還說,妹妹牽掛敖表妹的身體,必要去親自看了才放心,但過會定要回來招呼宣於表妹的。這不,連席位都給你安排好了!”
說到這裡似笑非笑的一睨盛惟嫵,“倒是沒料到七妹妹也會來,卻沒有準備。還望七妹妹稍等,爲兄這就使人給你加上!”
本來爲了表示對客人的尊重,該由宣於芝雨踞右側首席的,但不知道是這女孩兒自慚身世,還是出於謙遜的考慮,她只坐了次席。
盛惟喬對這女孩兒雖然沒什麼怨恨的想法,卻也沒多少喜歡,此刻見狀,也就不客氣的在她上首坐了,盛惟嫵忙跟着她一塊坐,白一眼盛睡鶴:“我跟二姐姐用一個席位就好,反正我年紀小!”
邊說邊又轉過頭去剜宣於芝雨:這狐狸精坐着次席,難爲叫自己這個盛七小姐反而坐到她下首去嗎?!
盛惟喬在她腦袋上不輕不重的拍了下,示意她別太無禮了,淡笑道:“方纔敖姐姐問起你們,我說你們在看猞猁,敖姐姐就說,你們是不是想出城狩獵?”
“哪有的事情?”這時候盛睡鶴正在淺啜,手中銀樽未放,宣於涉見其他人沒說話,自忖自己跟表妹最熟,乾笑着接話道,“不過是覺得那幾頭猞猁養的不錯,在南風郡也少見,所以看了一會。這麼熱的天,放着有冰鑑的屋子不待,跑出城去狩獵,不是沒事找罪受嗎?這會野地裡蚊子蟲子不要太多!”
盛惟喬對這個熟悉的表哥卻是不客氣,嗖嗖的飛了個眼刀過去,才嗤笑道:“表哥這話說的,好像來我們家也是受罪一樣了!”
宣於涉尷尬一笑,道:“你家又不是沒冰鑑!”
盛惟喬轉開頭去不理他,只朝敖鸞簫微微一笑,道:“敖表哥,這琥珀糕【注】很是解暑消渴,乃是家中廚子的拿手活,如今天熱,你可要多用些!”
敖鸞簫頗有些狼狽的應了,慌慌張張的夾了塊琥珀糕塞進嘴裡,眼角卻不住的瞥向宣於芝雨——這種情況讓盛惟喬心中狐疑,心說方纔花園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一個個都這心虛樣?
她不禁有點後悔,過來的路上,只顧教訓堂妹,竟忘記問清楚經過了——可見她是真的被氣糊塗了!
不過不管怎麼樣,盛惟喬肯定是不會像盛惟嫵建議的那樣,一照面就仗着人多勢衆,把宣於芝雨趕打出門的,那樣盛家的名聲、她自己的名譽、宣於馮氏的面子,都要不要了?
“反正我現在沒看到這宣於芝雨做什麼不該做的事情,權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就這麼陪他們用完午飯,完了送客——把她跟表哥都打發走之後,再來慢慢問!”盛惟喬這麼打定了主意,又用眼神禁止盛惟嫵繼續挑釁宣於芝雨,也就進入正常的待客狀態了。
不知道是做賊心虛,還是看到了盛惟嫵的反感,宣於芝雨從她們姐妹進來起,始終再沒說一句話。
而徐抱墨跟敖鸞簫明顯是一種刻意的不去注意她,倒是宣於涉跟盛睡鶴,偶爾會主動問她一句,介紹下菜點之類,以示沒有忽略她。
盛惟喬將這些看在眼裡,見宣於芝雨除了一開始就有的怯生生外,居然也沒什麼情緒波動,至少無論伸箸夾菜,還是擎杯舉盞,手都很穩,沒有絲毫顫抖的意思。那模樣就好像她沒有受到絲毫的排斥,也沒有感受到任何惡意,只不過是個本性怕生的女孩兒頭次到人家做客,所以比較小心翼翼而已。
“姨母專門挑的這位倒是沉得住氣,至少城府比我深多了。”盛惟喬心裡暗忖,“換了我,這種情況下,即使不狼狽離席,估計也要哭出來了!”
不過她可不會因此接納宣於芝雨,盛家最近因爲二房的事情已經夠亂了,再來個宣於芝雨,還不知道這府裡要兵荒馬亂成什麼樣——尤其這位今天才來就讓盛惟嫵急三火四的跑去客院告狀,可見看着嬌弱可憐,卻也未必是省油的燈!
當然盛惟喬也明白,宣於芝雨今日之所以出現在盛府,皆因宣於馮氏之意。
這女孩兒根本違抗不了嫡母的命令——所以盛惟喬雖然不打算讓她留下來,卻也不打算刁難她,至少在宣於芝雨沒有明着做什麼不該做的事情時,不打算當面找她麻煩。
然而她是這麼想的,半晌後,敖鸞鏡卻忽然也來了!
【注】西瓜濾渣之後小火熬,到粘稠的時候冰凍,顏色如琥珀,所以叫琥珀糕,是清代的冷飲,據說現在已經絕跡。註釋是因爲這名字聽起來不大像冷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