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情況不對啊!”三位老爺子都是見過大風大浪的,面對蜂擁而入的禁軍,雖然有些驚訝,卻沒有一個失態的,被“請”上馬車時,徐老侯爺還低聲跟旁邊的馮老太爺嘟囔,“不是說這位王爺如今還不好同密貞鬧翻,咱們是安全的嗎?”
馮老太爺嘆口氣:“估計邊疆有什麼咱們還不知道的消息送過來了?”
徐老侯爺好奇的問:“什麼消息?”
“……”馮老太爺沒吭聲,看了眼臉色陰沉的盛老太爺。
徐老侯爺馬上又去問盛老太爺,盛老太爺面沉似水,足足過了好一會兒,才咬着牙道:“高密王之前不希望天下人知道他跟密貞關係壞,圖的是一來借密貞聲勢鎮住蠢蠢欲動者,尤其是抵消孟伯勤那邊的壓力;二來則是怕密貞站出來對付他。”
“如今不再忌諱這兩點,八成……我方纔一語成讖,邊疆出事兒,密貞……最壞的情況,也是被拖住了!”
“所以高密王這會兒來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徐老侯爺歎服,“老子以爲自己對兒子孫子夠狠了,跟這位王爺一比,老子怎麼覺得自己怪慈祥的?”
馮老太爺淡然一笑,說道:“徐老哥,你那算什麼狠?只看成果就知道了,咱們三個都是混吃等死的老傢伙,人家王爺卻是大權在握殺生予奪……好霸道好威風……豈是咱們能比的?”
四周甲士也不理會他們的冷言冷語,將他們三個趕上馬車,就朝高密王府進發,馬車走了段路之後,徐老侯爺看了眼外頭,嘆道:“嫂子八成要被嚇到了。”
“她八成也跟咱們一塊兒走一遭了!”盛老太爺沒什麼表情的說道,“婦道人家大抵好糊弄,高密王上次盤問無果,這次還能不知道要分開來問?”
徐老侯爺說道:“那這會兒倒是讓咱們老哥仨一塊?就不怕咱們對口供坑他麼?”
馮老太爺笑了一下:“徐老哥,你怎麼知道咱們這會兒說話沒人聽見?”
“聽見又如何?”盛老太爺冷笑,“他這種貴人想知道的事情,咱們一介老朽能曉得什麼?!什麼都不知道,又怎麼說出他想聽的話?”
三人這會兒心裡其實都有點沉重,只是雖然論身份加起來都不如高密王,到底在地方上也是有頭有臉了一輩子,如今身不由己,心中多少有些惱火,卻不肯輕易放下架子。
而這時候,正如盛老太爺所料,明老夫人跟夏侯老夫人,已經被先一步“請”到了高密王府。
才進門,就看到兩顆頭顱迎面飛來,砸在腳下,斷頸處血漬未乾,甩出來濺了兩位老夫人滿裙襬,見這情況,夏侯老夫人到底是給徐老侯爺出主意用狼牙棒揍孫子的奇女子,雖然由於猝不及防駭然瞠目,但旋即醒悟過來,這是高密王欺自己跟明老夫人年邁,又是女流,給下馬威呢!
她心中惱怒,想也不想就擡腳,將自己面前的頭顱踢開,厲聲喝道:“王爺方纔派人去侯府及盛府接老身同明老妹妹來此,口口聲聲說是有請,既然是請,顯然也是當老身同明老妹妹是客的?怎麼客人才進門,先是血濺裙衫、後有梟首足前,難道這就是堂堂王府的待客之道麼?!”
只是夏侯老夫人固然撐得住,明老夫人卻十分不堪,幾乎在看清楚面前頭顱的同時,就開始瑟瑟發抖,夏侯老夫人質問這幾句的功夫,更是恐懼飆升,身子晃了晃,差不多夏侯老夫人話音方落,她人也倒了下去!
夏侯老夫人:“……”
上頭的高密王:“……”
他確實覺得這倆老夫人年邁可欺,比那三個老頭子好對付,想着先聲奪人的嚇唬一番,說不得就是問什麼答什麼了。
只是卻沒想到,被先一步“請”到的這兩位,一個看着年邁可欺,實則剛烈桀驁;一個是真的年邁可欺,可這……這直接暈過去了,還怎麼問話?
“這只是個誤會!”高密王沉默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看着左右,“沒聽見孤方纔派人去請兩位老夫人過來麼?處置人的時候爲何不迴避一下,生生擾了兩位老夫人的興致!”
就命人扶了明老夫人下去救治,請夏侯老夫人單獨入座奉茶。
夏侯老夫人哼了一聲,說道:“明老妹妹雖然只是一介民婦,卻乃密貞郡王妃的祖母!算起來與王爺也是親家,這會兒在王爺跟前昏厥,王爺怎麼都該派遣太醫,悉心診治,免得明老妹妹落下什麼痼疾吧?”
高密王笑了一下,道:“這個自然。”
他懶得兜圈子,看着下人給夏侯老夫人端上茶水,就說,“老夫人豪邁爽快,孤也不贅言了,你我並無仇讎,甚至因爲小兒女的緣故,還是轉着彎的親戚!既然如此,何必要爲那不相干的人隱瞞,徒然尷尬?”
夏侯老夫人說道:“王爺說老身爽快,那老身當然也要坦白點:王爺想問的,莫不是那姓桓的?”
見高密王點頭,她就冷笑,“老身若是說,老身壓根沒見過他,也不清楚他的情況,王爺八成要以爲老身是胡說八道?然而實際上,老身若是見了他,首先就要質問他,以他身份,斷然是見過太妃容貌的,那麼即使起初不知道密貞的身份,按照密貞長相酷似太妃這點,就那姓桓的的仔細,會不懷疑?!”
“何以不將密貞送回王府,也不給王府報信,竟叫那孩子在島上受盡苦痛,九死一生纔有今日?!”
“這個問題,孤也很希望當面問問他。”高密王顯然完全不信她說對桓觀瀾全沒所知的話,淡淡說道,“孤雖然對密貞有些心結,然而怎麼說都是孤的親生骨肉!若是一點兒都不在乎他,當初慶芳將他容貌酷似太妃、年歲也對的上的事情稟告上來之後,孤何以立刻派人前往南風郡確認?只是這孩子歸來之後,始終同孤還有王妃不親熱!”
“一開始,孤還以爲是因爲長年不在身邊的緣故。”
“這會兒看着……”
“未必沒有桓公的功勞!”
他臉色陰沉,“當年因爲先帝欲立孤爲儲君,受到桓公的竭力反對,爲此,孤在先帝在時,以及宣景初年,同桓公確實有些不睦。然而稚子無辜!桓公不喜孤,直接找孤的麻煩就是,故意留難孤的子嗣在海外,將之教的仇父恨母,方纔放回孤與王妃身邊,是什麼用心?!”
夏侯老夫人是真心覺得桓觀瀾在任憑容睡鶴自匪窩長大這一點上做的不好,此刻聞言,忍不住道:“王爺,這姓桓的尚有子嗣在,這些日子,您沒去永義伯府打聽麼?”
她心想高密王連自己家這種轉着彎的人家都“請”過來了,八成不會放過永義伯府。
只是若在永義伯府得到答案,也不必舍下臉皮親自逼迫自己跟明老夫人兩個老太太……問題是,永義伯府到底是怎麼拒絕他的呢?
還是他們也確實什麼都不知道?
就聽高密王面無表情道:“永義伯一家出城小住,迄今杳無消息!”
夏侯老夫人怔了怔,下意識問:“是提前得了消息?”
這話說出來,心頭就是一跳,心道要真如此,那倒難怪這王爺急病亂投醫的把自己跟明老夫人都喊過來問話了,高密王要武力奪宮,是不可能提前跟立場持中的永義伯府通氣的。
這情況永義伯府居然閤府都避了開去,還是到現在都不見蹤影……說不是高密王手底下有桓觀瀾的人,或者說向着桓觀瀾的人,誰信?
而且這個人的地位還不低,不然這種隱秘的消息哪裡聽得到?
就懷疑是不是羅樸?
所以戚見珣昨晚纔會兵圍羅府?
正七想八想的,門外忽然走進來一個管事姑姑打扮的女子,朝高密王福了福。
高密王看到她就擰起眉,說道:“趙姑姑,你怎麼過來了?什麼事?”
“王妃娘娘聽說寧威侯府的老夫人還有親家老夫人來府裡做客,讓老奴來請兩位老夫人到後堂敘話。”趙姑姑輕聲慢語的說道,“王妃娘娘說,王爺日理萬機,素來政務繁忙,女眷們的接待,還是不勞煩王爺了!”
“……”高密王沉默了會兒,說道,“女眷謐雪幫接待,那麼孤還請了幾位老太爺前來……?”
趙姑姑笑了笑:“前頭的事情,王妃娘娘從來不過問的。”
說着轉向一臉驚訝的夏侯老夫人,“老夫人,我家王妃娘娘素來身子骨兒不大好,所以未能遠迎,未知可否勞駕老夫人移步湘霽堂?”
夏侯老夫人當然樂得脫身,雖然奇怪這位王妃爲什麼會幫自己,但還是立刻站了起來,一面跟上趙姑姑,一面說道:“老身的明老妹妹也是一塊兒被王爺‘請’過來的……”
趙姑姑微微一笑:“夏侯老夫人請放心,明老夫人方纔已經被移往湘霽堂了,您去了那邊,正好親自瞧瞧,也好放心。”
“那可真是太好了!”夏侯老夫人欣然點頭,也有點好奇,見出了正堂,高密王聽不到看不到這邊了,就問,“這位姑姑,不知道王妃娘娘爲何打算親自接待老身跟明老妹妹?老身雖然上了年紀,鮮少出門走動,卻也聽說過,就是王妃娘娘這兩年都在臥榻休養,幾乎不見外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