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盛惟喬期盼的目光,公孫應姜很想說沒問題,但思及後果,她還是哽咽道:“就怕這麼做了之後,小叔叔今晚沒辦法咱們,以後會變本加厲的跟咱們算賬啊!”
盛惟喬心都涼透了:“那照這麼說,就算咱們以後用服安神湯的法子躲避,也不成?”
見公孫應姜含淚點頭,她恨不得把這侄女吊到旁邊的樹上抽一頓,“那你昨晚還說退回去?”
公孫應姜可憐巴巴道:“我當時太害怕了啊!所謂飲鴆止渴,就算知道小叔叔事後算賬肯定更可怕,也顧不上了啊!”
盛惟喬無力道:“你好歹也是海主之女,能不能不要這麼怯懦?”
“我平時一點都不怯懦好嗎?”公孫應姜抹了把眼淚,哭道,“我就是怕鬼而已!如果跟前不是一片墳場,而是換成一羣活人,我保證馬上站出來保護姑姑您,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躲在您身後瑟瑟發抖啊!”
“那你能聯繫你爹,跟那隻盛睡鶴好好談談嗎?”盛惟喬努力想辦法,“你們公孫家好歹養了他多年,尤其是你爹——要不是你爹喜歡他,你祖父甚至不會收他做義子啊!你爹發了話,他多少會聽吧?”
公孫應姜聞言,哭的更傷心了:“我爹一直把小叔叔當半個兒子養,在我爹心目中,小叔叔比我跟應敦重要多了!畢竟我爹還年輕,孩子沒了可以繼續生,小叔叔這麼厲害的幫手沒了,到哪裡找?姑姑您想想,連小叔叔養的一頭豹子,我爹都讓我們給它磕頭喊爺,何況是小叔叔本人?我要敢跟我爹講這事,我爹十成十會幫着我小叔叔揍我一頓啊!更不要說爲我出頭了!”
盛惟喬難以置信道:“你是不是你爹親生的啊?!他怎麼可以這麼對你!?”
“我祖父就我爹一個兒子,公孫氏乾的又是提頭的買賣,我祖父在時一直擔心血脈斷絕,所以從我爹十四歲起,就一直鼓勵我爹努力開枝散葉!我娘是八姨娘,應敦的親孃是十一姨娘,我祖父死掉前,我爹已經納到三十三姨娘了。”公孫應姜悲憤道,“姨娘多了孩子也多,什麼東西多了就不稀奇了,你說我爹怎麼可能跟義祖父對姑姑您一樣把我當寶啊!!!”
盛惟喬愕然道:“你兄弟姐妹很多?那爲什麼我就見過你跟應敦,都沒聽你們提過其他人?”
這話才問出來,她頓覺失口。
果然公孫應姜道:“都死了啊!包括我跟應敦的生母,年初那次遇襲,我祖父都沒能活下來,何況其他人?要不是小叔叔救下我跟應敦,我們也活不了!”
說到這裡,她神情有些複雜,“姑姑不是問我是不是我爹親生的嗎?我娘生前沒說過這個事情,我可不知道——不過要不是小叔叔就比我大了四歲,我出生時他還沒到玳瑁島呢,說不定有人要以爲我是他女兒了!”
盛惟喬不解道:“這話是怎麼說的?”
“因爲我是女孩兒啊!”公孫應姜嘆了口氣,臉上沒多少哀傷,眼神卻很冷,“大家都覺得,我爹那麼多孩子,小叔叔做什麼非要救下我一個沒什麼用的女兒,而不是再救一個男嗣出來?尤其是我爹的長子——我跟應敦的大哥公孫錄!”
“這些人是沒事找事吧?我雖然沒有親眼看到當時的局面,但想也知道必定驚險萬分!這種時候救人都是爭分奪秒,哪來的功夫挑挑揀揀,當然是誰近救誰了!”盛惟喬忙安慰道,“這說明應姜你福澤深厚,命不該絕!要說沒用,我說這麼講的那些人才沒用呢!你爹那麼多孩子,就那隻盛睡鶴救下了你跟應敦,他們呢?他們一個都沒救成還還意思講!”
公孫應姜看着她:“我當時離小叔叔其實不是最近的,我二哥纔是,小叔叔是專門去救我的。”
盛惟喬微微驚訝,但立刻想到公孫應姜之前說,她跟公孫應敦從小就被盛睡鶴拿磷火嚇唬,可見在公孫夙的子女裡頭,他們姐弟跟盛睡鶴走的比較近,便道:“出生入死的是那隻盛睡鶴,他願意救誰是誰福澤未絕,其他人有什麼資格說長道短?”
說到這裡忽然想到,“等等,你後來喜歡上他……難道跟這事兒有關係?”
“差不多吧!”公孫應姜無所謂的說道,“生死關頭走了一遭,好不容易活下來,我爹也沒怎麼理會我,叔公們還有我爹的手下反倒覺得我不該活似的……起初覺得很難過,後來想想不對,我爲什麼要難過?那些人覺得我不該活,我就當真死給他們看嗎?我偏偏要好好的活下去,氣死他們!”
盛惟喬十分無語:“那你也不能打自己小叔叔的主意啊!”
“我本來不想的,我最早看上的是公孫喜,誰知道那瘋子……”公孫應姜搖了搖頭,面上露出一抹餘悸,道,“順便提醒下姑姑:咱們跟小叔叔鬧,只要不是當真對他下毒手,他還不至於對咱們動殺心!但如果是公孫喜……那個瘋子真的是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
顯然她之前在公孫喜手裡栽的不輕。
“公孫喜不是你們公孫氏的奴僕嗎?”盛惟喬詫異道,“他哪來那麼大膽子?”
“他是小叔叔的人,可從來沒服過我們公孫氏的血脈!”公孫應姜瞥了瞥嘴角,說道,“他姓公孫是跟着小叔叔給我祖父做義子時的姓氏,實際上,他對我們公孫氏不恨之入骨就不錯了,怎麼可能把我們當主人看?”
盛惟喬意外道:“你們苛刻過他?”
“豈止是苛刻!”公孫應姜嘆了口氣,“簡直不共戴天——你知道他對小叔叔做什麼忠心耿耿?就因爲我小叔叔當年想方設法把他要到身邊做書童,保全了他!不然他當時都寧可一死了之了!”
盛惟喬想了想,試探道:“你們……殺了他父母家人?”
公孫應姜正要回答,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嗥叫!
原本聊的熱火朝天、都忘記眼下是墳場的姑侄倆頓時噤了聲——哆哆嗦嗦的看過去,就見不遠處的樹林裡,一雙慘碧的豎瞳,正直直的看着她們!
“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姑侄倆毛骨悚然,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想都沒想就拉着手朝反方向一路狂奔——等終於把那雙綠瞳拋在身後時,她們已經深入墳場不說,更可怕的是,由於之前一頓亂跑,她們現在根本分不清方向了!
“那、那隻盛睡鶴應該是在那邊?”盛惟喬心驚膽戰的指了指前面,“你能看到火光嗎?”
“看不到啊,我覺得應該不是?”公孫應姜扯着她袖子,雙目緊閉,哆哆嗦嗦道,“我記得剛纔咱們跑的時候朝右邊轉了兩個彎,所以應該是那邊?”
盛惟喬順着她指的方向走了會,越走越覺得不對:“我記得昨天走過來的時候,路上沒有這樣一棵樹啊!”
公孫應姜道:“那那那朝其他方向試試?”
……半晌後,悲催的姑侄在一座相對附近來說最高大的墓碑前停下:“咱們這是……迷路了啊!”
“怎麼辦啊?我不想在這裡熬到天亮啊!”公孫應姜睜開眼睛看了下週圍,立刻再次“哧溜”一下躲到盛惟喬身後,痛哭流涕,“姑姑您趕緊想想辦法啊!!!”
盛惟喬也很害怕,但侄女這麼不頂事,她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那隻盛睡鶴不是讓咱們找酒嗎?要不咱們就喊‘酒找到了,你在哪兒’,他聽到之後也許會來找咱們?”
公孫應姜哭道:“但咱們剛纔根本沒看到酒啊!萬一他過來之後,發現咱們沒有酒,繼續把咱們扔這兒不管怎麼辦?”
“你不會騙他嗎?”盛惟喬恨鐵不成鋼,“就說一罈酒太重了,我們拿不動,做了記號等他一塊去取!反正只要他出現,咱們立刻衝上去抱緊了他不撒手,別管再遇見什麼,總能把他推到前面去啊!”
攤上這麼個不爭氣的侄女,要是不想辦法把盛睡鶴弄過來做擋箭牌,一直這麼有驚無險也還罷了,當真有魑魅魍魎出現,自己豈不是會死的特別快?!
公孫應姜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來,只能答應——然後姑侄倆試探着喊了幾句,她忽然失聲尖叫,嚇的盛惟喬趕緊四處看,看了一圈沒發現什麼,氣的給了她一拳:“好端端的,你喊什麼喊?差點嚇死我了!”
“剛纔有東西砸我啊!”公孫應姜戰戰兢兢的從她肩頭朝外瞄,邊瞄邊道,“像小石子什麼的,砸在我腿上,不痛,但但但但但但這附近沒人啊!”
盛惟喬被她說的一股子寒氣從脊樑骨上躥上來,僵硬道:“也許是你感覺錯了,我沒發現有東西砸我。”
公孫應姜巴不得是錯覺,哆嗦道:“是吧……那、那咱們繼續走!”
走了沒幾步,她又叫了一聲,驚慌道,“姑姑姑姑姑姑姑姑這這這次真的有東西砸我啊!”
她捲起手臂,淚流滿面,“您看這兒本來好好的,現在都青了!”
這天的月色並不明朗,星光也十分熹微,但公孫應姜肌膚白皙,所以儘管光線朦朧,一抹烏青仍舊看的清清楚楚!
盛惟喬口舌發乾,心跳加速,半晌,才用明顯變了調的嗓音道:“是不是白天不當心碰到的?你記錯了?”
“我也希望是白天不當心碰到的啊!”但公孫應姜哽咽道,“可是我記得很清楚,我這兒本來什麼痕跡都沒有!”
盛惟喬再次確認四周無人後,整個人都木住了,好一會,方艱難出聲:“是不是……是不是猴子什麼的?我記得家裡花園的那兩隻金絲猴,也會撿東西扔人的。”
公孫應姜滿懷恐懼的反問:“猴子會故意躲起來不讓咱們看到嗎?”
姑侄倆短暫的沉默片刻,同時拉住對方狂奔而去:“救命救命救命有鬼啊啊啊真的是鬼啊啊啊!!!”
……墓碑後,盛睡鶴笑的前仰後合:“大哥,我早說這樣不行的。”
“應姜這個廢物!”公孫夙黑着臉,非常的下不了臺,“老子以爲嚇她一嚇,她好歹能爭氣點呢!”
結果這個不孝女更丟臉了好嗎?
要不是公孫氏的列祖列宗不葬在這兒,方纔非爬出來掐死她不可!
心情不爽的海主憤然甩手,“我先走了,這個不孝女交給你收拾,千萬不要手軟!我公孫氏的血脈怎麼可以連個嬌養大的女孩兒都不如!!!”
盛睡鶴忍笑勸:“應姜跟人打交道還是不會吃虧的,人生在世,難免有幾件爲難事,大哥別太在意纔好!”
又說,“這次也是因爲盛家女孩兒跟她在一起,又願意擋在前面,她也就放任自己害怕了。回頭我單獨把她拎過來幾次,她沒人可以依靠,說不得只能靠自己,次數多了,膽量也就磨礪出來了!”
舉例說明,“比如盛家女孩兒,第一晚過來的時候,聽說要她一個人走過墳場,那是寧可一頭撞死在墓碑上!現在不是很有做姑姑的架勢嗎?”
公孫夙深以爲然:“古人說棍棒底下出孝子,誠不我欺!果然孩子就不能慣,哪怕女孩兒也是!小弟你儘管下狠手,不用心疼!”
半晌後,不知道未來悲慘命運的姑侄倆,在瀕臨崩潰的恐懼中,猛然看到盛睡鶴的身影,簡直就是絕處逢生喜極而泣,雙雙撲到他身上嚎啕大哭:“這裡真的有鬼啊哥哥求求您了咱們快點回去好不好?!”
“小叔叔求您念在您當初救下我不容易的份上手下留情啊啊啊!”
然後,盛睡鶴摸着下巴考慮半晌之後,矜持頷首時,姑侄倆長鬆口氣之餘,內心竟不由自主的涌出一股由衷的感激!
“這樣子不行,這麼下去的話,以後豈不是他害了我我還要感謝他?!”但盛惟喬很快反應過來,驚恐的想,“我必須想個法子脫離這一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