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一,”依瞳叫住他,“昨天你來救我有沒有後悔過?”
徐彥一頓住,並沒有轉過身,只是雙手輕輕插進口袋,然後緩緩地搖了搖頭:“我沒有後悔,我只是怪自己沒有好好照顧涼音。”
慕涼音愛着他,他能給的就只有一個名分,一個孩子而已,可是他卻在結婚的時候丟下她跑掉了,而且還害得她失去了孩子。是他保護不力,是他該死。
“那麼現在,你還要不要涼音?”依瞳繼續問。
這一次,徐彥一沒有猶豫地點頭,斬釘截鐵:“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她都是我的妻子,這一點不會變的。”說完,他消失在走廊的轉角處。
依瞳將視線收回來,木訥地看着自己的手。也許當初她就不應該再回來。
她站起來,輕輕推開房門,看着在牀上已經睡着的慕涼音。依瞳無法想象,涼音會怎麼面對這個失去了孩子,還失去了容貌的自己。
是的,慕涼音毀容了。
高南楓將濃硫酸的玻璃瓶砸在了牆壁上,濺開的硫酸撒到了慕涼音的臉上,所以當時她纔會疼得捂住了臉。
那張秀氣的臉上,被紗布纏住了半張臉,當時在送進醫院的時候,硫酸強烈的腐蝕性,讓她臉上的皮膚恍若燒焦一般,可以看見灰白色的肉。她是世界頂級的模特,前途不可限量,她的氣質絕佳,著名品牌都搶着讓她做代言人。而這一切都會因爲這一塊疤痕戛然而止。
沒有會聘請一個毀了容的模特,而且那張臉在別人眼裡簡直就是噩夢一般的存在。太過醜陋,太過恐怖。
在家的莫哲軒和許曼雖然不知道依瞳到底發生了什麼的,但是從報紙上斷斷續續地看報道,也知道情況不容樂觀。反覆打依瞳的手機始終都是轉接留言信箱,根本聯繫不上她。打給藍宥言,他也是嗓音沙啞地笑稱,沒有什麼大事。
可是莫哲軒知道,他們越是隱瞞,就越是嚴重。日高南楓的屍體已經被日高家接回日本,而顏洛辰始終都沒有正面迴應這件事。這件事讓莫哲軒的計劃只能擱淺。如果在這個風口浪尖上惹出什麼事,他不敢保證事情還能不能想他預期地那樣發展。
有些事,一定要在平靜的時候才能做,就像只有在平靜的湖面投東西,哪怕是一顆小小的石子,也會引起一圈圈的波紋。
慕涼音在昏睡了兩天之後,終於醒過來了。她的身體很虛弱,臉色也彷彿紙一般的透明,看上起像是一個瀕死之人。
徐彥一和依瞳在牀前守了兩天兩夜,都累得在牀邊睡着了。慕涼音吃力地去握徐彥一的手,那冰涼的溫度讓她不自覺地心疼。她虛弱地撐起來,想要儘可能地動作小點,但還是吵醒了原本就睡得不熟的徐彥一。
他的臉因爲這幾天來的操勞,已經顯得疲憊不堪,下巴也有了青色的胡茬,他都來不及修理。原本神采奕奕的丹鳳眼失去了光彩,只剩下無盡的疲憊。連聲音都喑啞不堪:“涼音,你醒了。”他上前將她扶起來。
“嗯,我有點餓,給我拿點東西好不好?”慕涼音的聲音細如蚊吶,聽上去沒有什麼力氣。
徐彥一一聽她有了胃口,自然
大喜過望,連聲道:“好,好,我這就去買你最喜歡吃的東西。”自從住院以來,慕涼音一直都在昏睡,都沒有吃什麼東西,就連上次好不容易醒了,也因爲孩子的事情情緒激動,再一次暈倒。現在她主動說想吃東西,他自然很高興。
徐彥一因爲太過激動,出門的時候還絆了一下,惹得慕涼音一陣發笑。
孩子沒了就沒了吧,至少她還有徐彥一。慕涼音看了一眼還在睡的依瞳,輕聲喚道:“依瞳。”
依瞳嚶嚀了一聲,緩緩地醒過來,見慕涼音睜開了眼,她喜出望外:“涼音,你醒了,餓不餓?有沒有什麼想要吃的?”
慕涼音打斷她的喋喋不休:“彥一已經出去買了。”
“那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我去叫醫生給你看看。”
“身體倒沒有什麼不舒服,只是,臉好像有點疼,好像有什麼東西纏住了。”慕涼音下意識地想要去摸自己的臉。
依瞳眼疾手快按住她的手,笑容有些勉強:“你的臉有些擦傷,醫生爲了讓你能夠儘快回覆,所以給你纏了紗布。”
“哦。”慕涼音看上去沒有起疑,她很清楚作爲一個模特,臉對自己都多重要,自然是一點疤痕都不能有了,否則以後怎麼走秀?
短暫的沉默,依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侷促不安地端坐在椅子上。而慕涼音環顧四周,忽然就覺得奇怪:“依瞳,這是私人的高級病房麼?”
“嗯,彥一特別爲你安排的。”
“那爲什麼沒有鏡子呢?”按道理說,這種高級病房日用品應該是應有盡有的,怎麼會連基本的鏡子都沒有。
“啊,這是……這是因爲你現在臉色很不好,怕你照鏡子難過嘛。”依瞳吞吞吐吐地,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藉口,臉上的笑容卻已經快要掛不住。
慕涼音低低地應了一聲,然後朝依瞳揚起一個笑臉:“依瞳,我想喝點熱水,你幫我去倒一點過來好不好?”
“行,你先躺一會兒,我馬上回來。”依瞳馬上起身,絲毫沒有注意到涼音不一樣的眼色。
等依瞳一出去,慕涼音就連忙起身,正想出去找鏡子,卻被過來的主治醫生逮個正着:“慕小姐,您這是想要幹什麼?”
“我躺久了,有點累,所以想出去走走。”慕涼音倒是撒謊不眨眼。
主治醫生也沒有起疑,只是讓她重新躺會病牀上:“慕小姐,你現在身體的情況最好還是要多休息,否則復原會很慢的。”
慕涼音只好乖乖地躺回牀上:“那醫生,我的身體怎麼樣?”
“我這次來就是爲了跟你說這個問題,”主治醫生翻開病例,神情嚴肅,“不瞞您說,你的身體有些問題。”
慕涼音吃了一驚,見醫生的臉色不太好,心頭的肉揪緊了:“有什麼問題?”
“慕小姐,因爲你是模特,所以身體偏瘦,而且您的身體原本就不太好,懷孕五個月本就不容易,可是現在因爲流產讓您的身體更加虛弱,就算調養好了……”
“就算調養好了會怎麼樣?”慕涼音緊張地問他。
“就算好了恐怕以後懷孕的幾
率會很小。”醫生的話從口中說出,對慕涼音來說就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劈開了她的心。
她訥訥地問道:“也就是說,我以後很有可能不懷孕了?”
“這也不是必然的,懷孕也有可能,只是機率要比常人小得多。”醫生非常討厭和病人說這種事,每次病人的表情對他們來說就是一種折磨。
“這件事,徐彥一和依瞳知不知道?”慕涼音的表情呆滯,說出的話彷彿機械一般。
醫生搖搖頭,道:“沒有,還沒來得及。”
“那就不要告訴他們了。”慕涼音感覺自己的身體冰冷冰冷的,好像赤身裸體站立於北極之中,再也不會回暖。
“可是徐少爺是您的先生……”
“不是了,他已經不是了。”慕涼音說完這句話,便將被子拉過了頭,縮成一團。
醫生張了張嘴,也說不出什麼了。畢竟病人的意願是他們的宗旨,如果病人要他們不說,他們沒有權利將病人的隱私告知他人。
醫生嘆了口氣,這麼適合的一對就這樣散了,多多少少是有點可惜的。他剛要踏出房間,卻被慕涼音叫住:“醫生,我的臉是怎麼回事?”剛纔依瞳吞吞吐吐的,她就知道一定有事。而且一個房間裡沒有鏡子太不合常理了。
“傷口已經幫您處理了,再過一段時間就可以幫您拆紗布了,但是後續處理還是要請您去國外,因爲我們醫院目前還沒有如此先進的技術,能夠讓濃硫酸留下的疤痕消失地無影無蹤。”
慕涼音猛地愣住了,濃硫酸?她掀開被子,踉蹌着下牀,然後狠狠地揪住醫生的白大褂:“你說什麼?濃硫酸?”
醫生顯得莫名其妙:“是的,慕小姐您的臉被濃硫酸濺到,燒燬程度還是很嚴重的。我建議你去韓國,但是也請您做好心理準備,濃硫酸所留下的疤痕就算是韓國頂尖的整容醫院,也不能完全消除。”
“你是說我,毀容了?”慕涼音的聲音有些悽慘,半張臉被紗布包着,另外半張臉因爲憤怒而扭曲,顯得異常恐怖。
醫生現在已經意識到自己似乎說了不該說的話,他按住慕涼音的肩膀,勸道:“慕小姐,您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慕涼音的嘴脣不停地顫抖着,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帶我去有鏡子的病房。”
“慕小姐……”
“帶我去!”
徐彥一買好了一大堆東西,回到病房的時候卻發現牀上空空如也,連依瞳都不見了。他想着涼音有可能和依瞳在一起,於是便放心地將東西放在桌子上,順手拿了一份財經雜誌看起來。只是沒過多久,依瞳便提着水壺進來,看見徐彥一悠閒地看着雜誌,問道:“涼音呢?”
徐彥一收起雜誌,奇怪地問道:“她不是和你在一起麼?”
依瞳放下水壺,道:“她說想要喝水……糟了!”
徐彥一也發現了事情的嚴重性,要是讓慕涼音看見自己的臉,她一定會發狂的!
而此時的慕涼音坐在一個病房裡,她的面前是一面明亮的鏡子,鏡子裡的自己左臉纏着厚厚的紗布,醫生已經被她打發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