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洛辰無奈地苦笑一聲,無論他做什麼,都比不上莫哲軒三個字啊,只要一聽見小軒他出事了,依瞳纔會活過來。不過,只要她能夠正常,什麼都好。
"藍宥言的事,你先不要和我媽說。"依瞳的聲音沙啞,她的神色那般的疲憊,讓人忍不住地心疼。
"我知道。"顏洛辰點頭應道。明知道現在的依瞳是在強撐着身體,他也沒有辦法,只要小軒沒有找到,她是絕對不會安心休息的。
車內長時間的沉默之後,依瞳望向窗外,淡淡地開口:"昨天,謝謝你了。"她昨天不是沒有知覺的,只是她不想再說什麼,做什麼,她很累。可是,她可以感覺到有一個人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喂她喝粥,替她洗澡,陪她說話。只是藍宥言死了,她的腦子很亂,什麼都不想去考慮。
顏洛辰輕輕一笑,"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
於是,車內又恢復了原來的沉默,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許曼上車。她看見依瞳的臉色很不好,擔心地問道:"依瞳,你怎麼了?"
依瞳搖搖頭,裝作沒事人一樣笑道:"最近事情多,所以休息不好,有點累。"她不想讓許曼擔心自己。
"小軒到底會去哪裡?"許曼見依瞳這樣回答,也沒有起疑心,一個人自言自語。
"媽,你先不要着急,小軒不是小孩子了,他有分寸的。"
依瞳褐色的眼眸緊緊地盯着前方,她以爲,莫哲軒只是因爲看見昨天的血腥場面一時間接受不了,所以才躲起來了。只是她不知道,藍宥言的死其實是莫哲軒一手策劃的。她更不會想到,莫哲軒恨藍宥言恨到不惜和D聯手的地步。
"他最近總是一個人自言自語,早上出去,晚上纔回來。"許曼知道他在顏洛夕死後,一直很難過,所以就算是不正常的表現,她也沒有在意。想着過一段時間就會好了,沒想到這一次出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依瞳皺緊了眉,她開始有些擔心了。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人的影子,她對顏洛辰說:"去墓地,小軒有可能在小夕的墓前。"
在莫哲軒的世界,有兩件事是很重要的,一個是鋼琴,還有一個就是小夕。他已經很久沒有碰鋼琴了,那麼既有可能在顏洛夕的墓前。
世界上有些事,不是想當然的。就像莫哲軒已經不是依瞳印象中那個彈着鋼琴,微笑着叫姐姐的小男孩。
一輛車,三個人,逐漸駛向覆滅之地。
天色逐漸陰暗下來,還只是下午兩點,卻陰沉地彷彿傍晚一樣。墓園很是安靜,偶爾有幾聲蟲鳴。四周的樹窸窸窣窣地,被風吹出聲音來,讓人有種莫名的恐懼感。
顏洛辰、依瞳和許曼踏上墓地,徹骨的寒冷就從皮膚的每一個毛孔透進身體,不由人打了寒戰。
當依瞳他們從入口走進時,顏洛夕的墓前坐着一個人,頭靠在墓碑上,手臂環抱着墓碑,臉上是安詳的微笑。
在他的身下,一條由鮮血匯成的河蜿蜒着被泥土吸收
,於是連他身邊的泥土都變成血紅色,看上去觸目驚心。血液已經乾涸,彷彿是給泥土鍍上了一層鮮紅的油漆。
莫哲軒就抱着墓碑靜靜地坐着,好像一種祭祀的儀式,安靜肅穆。依瞳呆呆地走進,伸手想要觸碰閉着眼睛的莫哲軒,可是手指卻顫抖着怎麼都不敢覆上他的臉。她害怕,那個身體是冰冷的。
顏洛辰走到依瞳的身邊,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莫哲軒的心臟上插着一把尖刀,血液浸透了他半個身體,原本白色的襯衫幾乎只剩下滿目的鮮紅。蒼白不堪的臉上只有那一抹微笑帶着暖意,好像做了一個全世界最美好的夢。他身邊沒有掙扎過的痕跡,很是安詳。
許曼撕心裂肺的聲音響透了整個墓地,驚起了一片麻雀,嘰嘰喳喳地飛向遠處。
依瞳的手終究還是鼓起了勇氣,覆在莫哲軒的臉上,那冰涼的溫度透過手心傳進依瞳的心臟,讓她狠狠地瑟縮了一下。這種溫度……是死了麼?如果不是,爲什麼這麼涼,涼得就好像藍宥言的身體一樣?
依瞳跪倒在莫哲軒面前,眼淚毫無知覺地落下。她愣愣地抹去,爲什麼要哭?爲什麼會掉眼淚?小軒不是好好的在她面前麼?
"小軒,睜開眼睛好不好,這裡太冷了,我們回家……"依瞳的聲音很輕,輕得好像墓地裡的霧氣,在空氣中飄着。
"依瞳,"顏洛辰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不那麼悲傷,"小軒他已經死了。"
依瞳倔強地搖頭,不想承認,可是眼淚卻還是不停地落下,她的聲音哽咽着:"不會的,他不會死的……他答應過我,爲了我都會活下去的……"當初在巴黎,她爲了莫哲軒的醫藥費費盡心思,他看見自己的姐姐這麼辛苦,於是答應她,就算是爲了她,也會好好地活下去。這樣的話難道不算數了麼?
她沒有辦法相信,她用盡氣力去保護的人,居然在墓地,用刀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她不惜錯殺藍宥言來報仇的人,居然就這樣簡單地死掉了。那顆她犧牲了自己幸福的心臟,就這樣被他用刀插上,喪失了跳動的能力。
"莫哲軒,你起來!我這麼辛苦是爲了誰?我雙手沾滿鮮血和人命是爲了誰?你怎麼可以這樣就放棄?你告訴我!你睜開眼睛告訴我!"依瞳痛哭失聲,聲音透着最透徹的絕望。
莫哲軒緊閉眼睛,表情還是那麼安詳。他死的時候一定沒有痛苦,至少他覺得,死亡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否則怎麼會有這麼平靜的表情,連眉都不皺。
依瞳已經有些失控,她激動地拽過莫哲軒的領口,咬牙切齒:"覺得對不起小夕麼?那你就更要活下去啊!如果想要死,爲什麼不在那時候就跟着小夕一起跳樓,爲什麼要到現在?爲什麼要在這個我以爲生活好起來了的時候!你和藍宥言是不是約好的!要一起拋棄我?就算要離開,爲什麼要死?爲什麼要死……啊……"斥責的尾音逐漸消失在哭聲中,顏洛辰攬過情緒激動的依瞳,將她狠狠地抱在懷裡。他什麼都不說,也知道這個時候說
什麼都是無用功。
依瞳在顏洛辰懷裡哭得不能自已,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夠承受些什麼,昨天藍宥言纔剛剛死去,現在她又要面對最愛的弟弟自殺的消息,她不是勵志故事的女主角,沒有那麼堅強。
顏洛辰的後背忽然感覺到火辣辣的疼痛,他轉過頭,見許曼面容扭曲地用手不停地拍打着他。
"顏洛辰!爲什麼你不把他送回家!只要你昨天把他送回家小軒就不會死!你害死了他,害死了他!"
尖銳的回聲在墓地裡一遍又一遍地迴盪,害死了他--害死--了他--顏洛辰看着已經死去多時的莫哲軒,一下子回想到昨天的情況,身體微微顫抖起來。許曼說得沒有錯,如果他昨天注意一下,堅持把莫哲軒送回家的話,莫哲軒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他太大意了。
"對不起。"顏洛辰低聲道,任由許曼在他的身上又拍又打,卻只顧護着懷裡哭得沒有知覺的依瞳。
"顏洛辰,你害死我的兒子!害死我的兒子!"許曼犀利的指責聲就像法庭裡的最後審判,將顏洛辰打進了十八層地獄。而他除了說對不起之外,什麼都不能解釋。
又或者說,他根本沒得解釋,因爲許曼說的是事實。
打到累了,許曼失去了力氣,於是一下子跌坐到地上,偏頭卻看見了顏天榮的照片,她愣怔了半天,忽然大笑起來,顏洛辰震驚地看着她臉上扭曲的笑容,心頭涌上更多的不安。
她看着胸口插着尖刀的莫哲軒,然後對顏天榮的墓碑大聲笑道:"死了……都死了……你的兒子……死了……哈哈……顏天榮,你看見沒?你的兒子死了!"她恨了這個男人一輩子,結果,還沒有親手報仇,他就死了。對於莫哲軒,她不知道該以怎麼樣的心態去面對,所以冷淡,所以殘酷,所以把他當做了復仇工具,只是他真的死在自己面前時,她才知道,終究莫哲軒都是她的孩子,她愛着他,就像愛着依瞳一樣。只是現在已經沒有機會這麼對他說了。
"伯母……"顏洛辰遲疑地出聲,這種時候的笑聲纔是最不正常的,而許曼對顏天榮的恨更是深刻到了骨子裡。
"啊,這裡還有一個……"許曼愣愣地盯着顏洛辰,那嗜血的眼神讓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
"害死了小軒的傢伙,爲什麼你可以好端端地活着?你一定要死!必須死!"許曼二話不說地衝上來,顏洛辰躲閃不及,臉上被她抓了幾道血痕出來。
顏洛辰抱着依瞳,加上對方是許曼,下手也不敢太重,顧慮一多,就不好動作,只能一味的退讓。
"伯母,你冷靜一點。"顏洛辰連連躲閃。
"顏家的人,都該死!一定要死光!我要替小軒報仇!"許曼語無倫次,可是目標卻很明確。她的臉上,全都是瘋狂的恨意,淒厲的叫聲在墓地上空不停地盤旋,彷彿是在喚醒沉睡的罪惡靈魂。
正當顏洛辰不知該如何應對眼前這種情況時,葉青及時趕到,制住了發狂的許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