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不敢奢求什麼了,無論是在藍宥言身邊還是在其他任何人身邊,只要能夠讓他看得見她,他怎麼樣都無所謂。所謂的愛情,他不想要了。
"怎麼做得到?"依瞳的聲音虛無縹緲,恍若隨風盈動的薄紗,她說得很小聲,"顏洛辰,你告訴我怎麼做得到?"依瞳推開顏洛辰,於是地上的影子又變成了兩個,"你不要再騙自己了,你做不到的。你想要佔有,想要和我在一起,這是你的天性,沒有辦法改變,只是我現在的心裡,除了有你,現在還多了一個房客,他的名字叫做藍宥言。"
顏洛辰給了她愛情,而藍宥言給了她生活。
世界上有很多童話,童話里美麗的公主都只看着,只愛着王子,而童話的結尾也永遠都是那一句:最後,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生活不是童話,現實沒有公主。
對於深情的男二號,現實中的女一號心裡一定會佔有一席之地。愛情到最後只是一個習慣,激情碾碎不了生活。藍宥言成了依瞳的習慣,所以她愛着他,而這個事實,直到藍宥言死的時候,她才醒悟過來。可惜,終究是太遲。
親口聽見依瞳說她愛着藍宥言,顏洛辰的身軀在從窗戶吹進來的風中,有些搖晃。外面的花香飄進房間,好像是要到春天了呢。只是他的春天又在哪裡?
顏洛辰像一個醉酒的硬漢,身子扶住了牀頭櫃,俊美的臉上悲傷無以復加,他壓抑着從內心翻涌上來的難受,把桌上的兩封信拿給依瞳,暗綠的眼眸像是失去了色澤的草原,一片淒涼。"這是小軒的遺書,一封給你,一封給伯母,你拿回去吧。"
依瞳接過信,淡淡地說了一聲:"謝謝。"
顏洛辰的身子一震,別過了臉。他不想讓依瞳看見自己狼狽的表情,也不想讓依瞳知道的絕望。他說過,他會好好地,靜靜地待在她身邊,他說到做到。就算被傷害着,被拒絕着,他也不想再離開依瞳一步。
依瞳將要踏出房間的時候,顏洛辰最後說了一句:"伯母我會找人送回家,你可以放心。"
"嗯,謝謝。"
顏洛辰站在窗戶前,後面的陽光正刺眼,薄紗被風帶起,輕輕敲打着他的背脊。一個人的房間,原來是這樣的寂寞。失去了依瞳,原來是這樣的痛苦。他失去了那麼多次,卻還是不曾習慣那種疼痛。
他穿梭整個銀河,只會尋找那一端的依瞳,結果卻發現,原來她早已不再等待。而他一個人傻傻地守候着這一份愛情,直到老去。
依瞳回到空無一人的藍宅,手撫過每一個曾經有過歡笑的地方。廚房,他們曾經一起做飯洗碗。沙發,他們曾經一起看碟吃東西。客廳,他們曾經一起抓過逃跑的大閘蟹。每一個地方,那兩個的身影好像都切切實實存在着,笑聲也在依瞳的耳邊,那麼真實。
只是忽然間,那些影像都不見了,只留下依瞳一個人,傻傻地站在客廳中央。原來,習慣居然這麼可怕的東西。
她窩進沙發,打開莫哲軒寫給她的信。
姐姐: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我相信我已經死了。我知
道你一定會很傷心,會怪我爲什麼要丟下你一個人,只是,我沒有辦法再活下去。
藍宥言的死是我一手安排的,和D聯手的人是我。是我假裝被D綁架,騙藍宥言去了那個城堡。
依瞳驀地睜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莫哲軒居然會做這樣的事,她也沒有辦法去猜,他爲什麼要做這樣的事?
我知道你一定會難以置信,爲什麼我要殺了藍宥言。原因很簡單,他利用我威脅你。我知道,你的心裡一直都愛着顏洛辰,也知道你和藍宥言結婚是逼不得已。所以我要爲你剷除障礙。可是後來我才發現,姐姐你好像有點喜歡上的藍宥言,而他也是真的很愛你。只是那個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原諒我,姐姐。我不想傷害你。
其實,我早在小夕跳樓的那一天,就已經死了。我逼死了她,自己也活不了。只是我不想看着你在藍宥言身邊痛苦,所以想在殺死藍宥言之後去找小夕。
只是啊,我發現我做了一件多餘的事。
依瞳的眼淚一滴滴砸下,暈開了莫哲軒的筆跡。
對不起,姐姐,做了這些血腥的事之後,我想我再也沒有辦法待在你身邊了。
莫哲軒絕筆
將那張薄薄的紙緊緊地貼在胸口,依瞳哭得快要喘不過氣。她失去了一切,卻不能責怪誰。老天,你這是和我開了一個多大的玩笑?
依瞳打開許曼的信,上面的筆跡顯得有些繚亂,她好像看見心煩意亂的小軒拿着筆在寫着。
媽媽:其實,在小夕死之後,我一直恨着你,你逼我傷害了小夕,害死了她,可是我更恨我自己,恨這個殺死了小夕的自己。作爲你報仇的工具,我想我的任務完成地相當出色。你恨我,我很清楚,因爲我身體有着顏天榮的血,但是你卻從來沒有想過,對於沒有辦法選擇的我是不是公平。
現在,公不公平都不重要。我想,我死了,你應該會鬆一口氣吧,至少,顏天榮的孽種終於消失了。
只是,我還是要謝謝你,曾經帶給我的溫暖。
莫哲軒絕筆
依瞳掉着眼淚,笑了起來。
造化弄人不是麼?小軒怎麼會想到,其實許曼一直都是愛着他的,只是她不知道如何面對他而已。她的仇恨矇蔽着着她的愛,當那樣的感情失去了出口,於是,她瘋了。
依瞳想,你們都好自私,留下我一個人獨自面對這個世界。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藍宥言的葬禮在一個陰雨天進行,還是初春,天氣冷得要命,每個人穿着黑色的大衣,密密麻麻的黑傘緩緩地移動着,像極了一朵黑色玫瑰,詭異妖嬈。來的大多是娛樂圈裡的人,他曾經一起演戲的對手,導演,還有幾個交往甚好的明星。
依瞳帶着黑色墨鏡,遮住憔悴的半張臉,棕色長髮被一條黑色絲帶綁起,透着壓抑。不遠處,藍宥言的影迷成羣結隊地淋在雨中,多數是十七八歲的女孩,拿着藍宥言的海報抽噎着。
"把所有的傘都拿給那些影迷,不要讓她們淋着了,藍宥言不會想看見她們淋雨的。如果不夠
就用最快的速度就買來。"依瞳吩咐手下。
藍宥言在黑手黨的手下不適宜明目張膽地出現,依瞳將他們安插在送葬的隊伍中,以免讓其他人發現。黑手黨的身份是見不得人的,一旦曝光,藍宥言就會成爲八卦雜誌的獵物,就算死也是一身腥。
每個人都走過來告訴她節哀順變,依瞳是設計界的傳奇,娛樂圈自然混得比較熟,只是在嫁給藍宥言之後,她就已經不再拋頭露面了。她嫁給藍宥言的時候,全城的人都羨慕她能夠這麼一個帥氣多金的丈夫,而現在全城的人都在津津樂道,莫依瞳年紀輕輕就守了寡。
結束了藍宥言上午的葬禮,依瞳就開始準備下午莫哲軒的葬禮,一整天,她幾乎都沒有吃下東西。許曼被顏洛辰送回家之後,爲了防止她發狂,依瞳只能將她鎖在房間裡。
這樣一來,莫哲軒的葬禮上便只剩下顏洛辰和依瞳並不熟悉的幾個人,那些都是莫哲軒的學生。莫哲軒不擅長交際,能打交道的也不過那幾個教鋼琴的學生。他的墓前很是冷清,但是依瞳還是盡心盡力,一步都沒有偷懶。
藍宥言並沒有立下遺囑,而他唯一的親人就是依瞳,於是依瞳變成了藍宥言遺產的唯一受益人。藍宥言名下所有的房產和公司都歸依瞳所有,其中包括了藍宥言在影視圈打拼多年攢下的積蓄。
依瞳成爲了C城最有錢的單身女人。藍宥言的手下原本是要跟着依瞳的,幾個親信都知道她是幾年前忽然消失的骷髏殺手,在黑手黨也擁有一定的地位。但是依瞳已經不想再過問黑手黨的事,於是便讓他們回了總部。
她爲黑手黨殺人太多,仇家只等着她出現要她的命,她不會笨到自投羅網,許曼還需要她的照顧,她不能死。
她的身邊,沒有了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冷冷清清的別墅,除了有時候許曼的尖叫聲,依瞳都可以聽見自己的呼吸,緩緩地,就像一個將死之人在做最後的掙扎。
她窩在沙發裡,點燃一個細長的女式煙,嫋嫋的煙霧向上飄着,依瞳眯起眼睛,彷彿看見了以前。
葉末然會站在她的身後,深深地注視她,就算她沒有看見,也能感覺到他炙熱的視線。那雙金色的眸子漂亮地不可思議。
莫哲軒在房間裡彈鋼琴,音樂如傾瀉的瀑布,順利流暢。依瞳閉着眼睛就能夠想象他修長的手指在鋼琴上跳動,那麼歡快。
許曼在廚房裡忙東忙西,準備着晚餐,菜香四溢,看上去讓人很有食慾的食物在鍋裡翻炒着,然後被許曼盛在盤裡。
而她,就在沙發上看着文件,直到許曼在廚房裡出聲:"吃飯啦。"
於是莫哲軒從房間裡出來,而她放下文件,幫許曼將菜一盤盤端出來。葉末然則準備碗筷,整齊地擺放好。這個時候,門鈴會響起來,慕涼音提着新出爐的甜品,笑意滿滿地對許曼說:"阿姨,我又來蹭飯了。"
香菸燃到了末尾,直到燙着依瞳的手指,她猛地驚醒,尾部便隨着菸灰掉落在地。所有的景象在一瞬間消失不見,別墅裡,還是隻有她一個人。寂寞的,冷清的,孤單的,她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