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給睿打電話嗎?
可是今天才剛剛離開H城就迫不及待地要找他, 總覺得是自己吃虧了。
不行,感情這種事,一旦習以爲常地產生了依賴, 今後就很難做出正確的抉擇了。
我或許是因爲心事重重而惴惴不安, 興許還是因爲在陌生的地方, 有些認牀, 怎樣也睡不着了。
我的喉嚨有些發乾, 想來想去反正也是睡不着了,還是決定先起來起來喝點水再繼續睡。一看開水瓶是空的,只剩下涼水壺有水。可我從小屁毛病就挺多, 其中頭一樣就是喝水只喝溫開水。
我的房間被安排在三樓,據說也是我媽媽年輕時住過的那間房。卓汀的房間就在隔壁, 而舅舅舅媽的房間則在斜對面。同一層樓還有一間書房一間客房。方纔管家張媽提到過, 書房旁的小隔間放了冰箱、飲水機、微波爐, 是供卓汀用來自取零食之類的,類似於小廚房一樣。爲了不打攪到正在熟睡中的人, 我躡手躡腳慢吞吞地挪到了小隔間門口。端着水杯,正欲往裡走的時候,卻忽然發現隔壁的書房裡傳出對話聲,聽聲音正是舅舅舅媽二人。
我本也不打算偷聽人家講話的,可是他們的對話中“小樺”倆字卻不輕不重地傳到了我的耳朵裡, 既然已經走到了這裡, 而他們話裡又提到了我, 再發出聲響來倒水, 一旦被發現了, 肯定會萬分尷尬吧。
這下,不聽聽下文我看也是不行了欸~
於是我只得迅速閃進了書房隔壁的小隔間, 猥X瑣地蹲在地上,耳朵貼靠在虛掩的房門上,竊聽着隔壁書房的動靜。靜謐的夜裡,即使是細微的聲響也顯得十分清晰。然而沉浸於對話中的二人,興許並沒想着刻意避諱,竟也未覺察出我的存在來。
似是正談及關鍵的一句,舅媽壓低了聲音,問道:“你說,老爺子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在這節骨眼上把小樺接回來?”
舅舅顯得不以爲然道:“或許只是想見見那孩子罷。這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總歸是要管管的。老人家上了年紀,外加前段時間老太太還大病了一場,越發是覺得自己虧欠了哥哥姐姐。你也別想得太複雜。”
舅媽小聲“嘁”了一聲,接着說道:“可不能怪我多想。你吃飯時沒瞧見呢麼?小樺手上戴着的那隻滿綠翡翠玉鐲子,可是你家祖上傳家來的稀罕物件。往常老太太寶貝得跟什麼樣的,從不離身。連上次D大那個赫赫有名玉石鑑定師聽說老太太有這麼一鐲子,可是託了一圈人好容易特地登門來說想要拍幾張照片,哦喲,你是沒有看到,老太太硬是死活不肯賞臉,害人家灰頭土臉的又回去啦。現在這孩子一進門便二話不說就送給了她。”
聞言我嚇得捂住鐲子,呆了半晌。覺得這玩意兒燙手得緊。我猜到這鐲子指定值不少錢,可沒想到還有這來歷。這麼貴重又打眼的東西,看來肯定也是不能再戴了。
只聽舅舅低聲斥責道:“婦人之見!小汀這些東西也不少了。再者說,我正處在風口浪尖上,有多少人盯着看着呢。老爺子常掛嘴邊的,勤儉持家你也忘了?錢財終究是身外之物,切勿太過貪圖!你和小汀也要低調一些。也別太在意這些個外在的東西了。太過引人注目反倒不好了。”
舅媽有些不忿:“那你可真是冤枉我了,你真以爲我是這麼眼皮子淺的人嗎?我哪裡就這麼小器了!老人家的東西,送給誰我都沒二話說。別說是一個鐲子,就是送人家孩子十個這樣的鐲子我都沒有意見的。只是你不曉得,剛剛老太太還同我談話來着,特地叮囑我了一句要我明天須得親自給小樺置辦一些衣物啊首飾什麼的。眼瞅着就到是老爺子八十大壽了,這可不就是爲這場辦家宴準備的嗎?雖說是家宴,到時候不免還要請許多的客人來,關係好的那幾家也必定會到場來一聚的。我就是擔心,你說,老太太的意思,是不是趁這麼個機會就對外正式承認那孩子了?”
沉默了幾秒,舅舅語氣緩和了些,只寬慰舅媽:“這你又是操的什麼心?老人家想承認就讓他們承認好了。現如今時代也是不同了,對人對事的看法也是相對寬容得多。哥哥姐姐的事情現在在外界看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舅媽急着解釋道:“我當然知道啦。哥哥姐姐都沒有血緣關係,又不是□□,是沒什麼大不了的。這要是擱到尋常人家,親上加親的,是蠻好的。可是咱們家能一樣嗎?何況你現在正處於關鍵時期,當然我知道,你是無所謂,反正你素來行的端做得正,只管自己一心都撲在工作上,從來都不把輿論啊媒體什麼的放在心上。可是我卻要勸勸你,還是要多考量考量,你想啊,本來爲了你的事業,我開得好好的幾家會計師事務所全都關了,就是怕人家說你閒話。每次出趟門哪次不是隻保持整潔端莊,行事儘量保持低調的。可是媒體那邊不好瞎糊弄的。家裡差一點點事情,就要編排出一堆猜測來。何況這次是活生生不清不楚突然多出一個人來,若是被和你作對的那些人有心加以利用,還指不定會叫那幫記者胡亂寫些什麼出來。到時候即使咱們好好生生跟人家澄清,也落了下成,畢竟二十多年對人家不管不顧是有錯在先了。再者不說別的,這段時間光是咱家一個小汀,惹了一堆麻煩,就夠讓人頭疼的了。現在小汀的事情還沒解決好呢,這要是又弄來一樁麻煩事,哪裡夠咱們應付得了?我自然是知道哥哥姐姐都是站咱們這邊的,要不然也不會和爸爸媽媽鬧得這麼僵。對於他們我是心懷感激,也想着盡全力來補償。可是現在不還沒到時候嗎?要知道畢竟人言可畏,我覺得還是多一事還是不如少一事的好。你說呢?”最後一個問句雖說似乎有幾分在徵求意見的意味,可是這番話既然都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了,其實也是不容辯駁了。
又是一陣沉默,這次舅舅似乎認真咀嚼着舅媽的話,隨即嘆了口氣,道:“小樺的事情還是暫且先擱一擱,你跟我在這裡說這麼一大堆也做不得數的。老爺子老太太也都不是個糊塗的。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糟,即便出了什麼岔子,媒體那邊我自會想辦法應付,你就放寬心好了。不過既然你提到了小汀,那我倒是要問問你,不是說還需過陣子的嗎?怎麼提前這麼多,就又允她回來了?而且,你是知道孩子的個性的,爲什麼還要放任她跟着老袁一同去機場接那孩子回來?”
提起卓汀來,舅媽似是委屈萬分:“唉~我本來也不想叫小汀這麼早回來的。可那天我正好提到了小樺的事。這孩子一聽說妹妹要被接了來,高興得跟什麼似的。非說也想要見見呢。我之前還擔心她會有些難以接受。畢竟來說家裡突然憑空多了個人。她自小又是家裡最受寵的。難免會有些排斥。估計最近這段時間還是也是悶壞了,這下家裡多了個同齡人,讓她分分心也是好的。再者說,我看兩個孩子今天這相處的情形,倒還算是融洽。聽張媽說,今天小汀還主動提出要教小樺彈鋼琴。我想,約莫她也是想通了吧。”
舅舅有些無奈:“我知道你無非就是心軟,捨不得她。可是孩子未必就想你想的那樣。這孩子一貫的心思重。以前那會兒你還不是說孩子總算走出來了,可是結果呢,還不總是忘不了那些舊事。有些事情,不說並不代表她心裡就真的放下了。我是當爸爸的,有些話也不好跟女兒說得太細,可是你這個當媽媽的,要和孩子多談談,和孩子交交心,你關心她,她總是能感覺得出來的。”
“我知道你這會兒又是要來責問我了。小汀是不大懂事,又是被咱們慣壞了,多少有些任性。和顧家小子的事情到如今都是個不清不楚的。比起子揚那孩子,我私心裡是希望咱們家孩子跟小睿好的。小睿這孩子,打小跟小汀就玩得好,兩人又一般大。青梅竹馬,知根知底的,雖說不像顧家那樣是經商的,經濟實力那麼強,可是家世比起顧家來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性格模樣都是數一數二的。聽說這兩年也越發懂事、有上進心了。工作的事,家裡都沒操什麼心。我反正是挺喜歡那孩子的……”
“周睿那小子你就不要想了。”舅舅冷淡地打斷道。
“爲什麼?”舅媽有些奇怪道。
而我自打一聽到睿被提及,只覺得心陡然跳得飛快,都快迫到嗓子眼了。
舅舅語氣平靜,向舅媽解釋道:“我前幾天聽老爺子提過。似乎有意想要撮合小樺和那孩子。”
舅媽奇道:“這……這都哪跟哪?小樺不是還沒正式進咱家的門嗎?”
舅舅繼續將原因娓娓道來:“說是姐姐的意思。你可能不知道,姐姐打小就跟周睿媽媽要好,好像結婚前還有過這麼個約定吧。本來也就是隨便說說,可是前段時間,周睿好像和小樺見了個面,然後周睿似乎也對小樺感覺不錯。周睿那孩子你是知道的,家裡老太太幾年前就開始陸陸續續跟他準備了無數相親宴,他都沒對誰家女兒看上眼,說來也是巧,這一下子就相中了咱們家小樺。我估計這也是老爺子爲什麼要趕在這時候接孩子回來的原因之一。”
“還有這事?!我居然都不知道……”
“你這段時間忙着照顧小汀了自然也沒來得及對別的事情多上心。我也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沒想着和你提。這回是你談到小睿我才突然想起來的。還有一件事,當時我倒是沒有在意,而且我也不是很確定,只是聽吳秘書提過一句,這話也是他聽跟在老爺子身邊的小林說的。好像前段時間,周睿特意來找過咱們老爺子。當時還特意支走了他,所以具體談了些什麼,他也無從知道。現在一想,約莫也是和那孩子有關了。”
“是啊,這麼一聯想,好多事情都覺得越發蹊蹺了。你說,老爺子這是要放棄小汀了嗎?”
“不可能的。”舅舅回答得斬釘截鐵。
“怎麼不可能?!我當初就跟你說過,和顧家這場聯姻不是個好辦法,你偏不聽我的,非要把女兒往那火坑裡推!”
“你話不要說得太過了!怎麼就是火坑了?!當初不是這孩子死活非要嫁給子揚,我會同意嗎?我早說過小汀這婚訂得太草率,兩個孩子還要多磨合磨合,最少也要等小汀留學回來再說吧。可是你一聽女兒的話就心軟了,還替她說話,說我們小汀這麼聰慧優秀,子揚年紀大些懂事些會照顧小汀的,還說顧家媽媽也喜歡得不得了,嫁過去必定不會吃虧的。可這麼一鬧騰,人家要不是顧忌我們卓家的面子,早就悔婚了。”
“那就讓他們悔好了呀!可笑得很!我們卓家是什麼身家?小汀難不成還非要做他顧家的媳婦不成?!”
似乎這場交談儼然即將演變成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了。等他們真的吵起來,必定有人會聞聲而來,到那時候,躲在這裡偷聽的我一定也是無處可躲了。
而聽到這裡,一方面我心中有些事情已經瞭然,另一方面,卻是又多了一些疑問來。
就在我懷着重重疑慮,準備打道回府,回房間繼續睡的時候,突然門口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越行越近。難道是有人發現了躲在這裡偷聽的我?我站起身來拽着門把手釘在了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怎麼辦?好像要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