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轉眼我來到這王宮已經一年有餘,各種悲歡滋味都嚐了一遍。
從前我不願出宮,不喜參加宴會,不喜人羣扎堆,李曇也都百般遷就,讓我獨自住在清輝殿可以不去參與外面的熱鬧,畢竟他明白我從前遭遇的種種磨難,也願意去理解我。
或許是因爲有了拓跋逸的消息,或許是因爲失而復得的感情,我想更是因爲知道了我大哥安然無恙的消息才讓我再次振作起來。
雖然家門不幸,但好歹蒼天也沒有絕了我路,因此心情一日一日又好起來,儘管大起大落,儘管大悲大喜,但所有的失而復得都讓我覺得這歲月不該就這樣被辜負。
這一日春風和煦,我領着阿羌阿昌一衆人在湖邊散步,因那垂柳依依,隨風舞動甚是漂亮,又兼園中百花齊放熱鬧異常,手不免又癢癢起來,我吩咐阿羌阿昌:
“你們去折些柳枝來,我們編個小花籃裝鮮花玩。”
阿羌折柳阿昌採花。
我便坐在湖邊沉香亭裡埋頭編起了花籃,阿羌將柳枝上的葉片全部擼下來,正編到一半,耳邊傳來一陣笑聲:
“呀,好巧的手!”
我擡頭一看三個打扮得金翠輝煌的女子已到跟前。
“貴妃娘娘,這位是賢妃娘娘,這位是安定公主,這位是安平公主,”琴音姑姑馬上給我介紹她們。
我們互相行過禮,便坐下來。
“都說我皇帝哥哥金屋藏嬌,今日一見果然楚楚有致,明媚動人啊,”安定公主快人快語。
“哪裡?公主纔是傾國之姿,”我笑道。
“的確是個可人兒,嬌俏明媚,怪不得陛下念念不忘,”旁邊的賢妃淡淡地笑道。
“姐姐見笑了,陛下也一樣寵愛姐姐,”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笑容淡淡地令人心中舒暢。
“你們兩個就別再謙虛了,我快酸死了,”安平公主笑着看我們。
“你怎的這樣消瘦?是因爲不習慣中原飲食嗎?”賢妃看着我詫異地問道。
“那倒不是,中原飲食我都喜歡,可能是因爲我太想家了,太想念我的家人了,”我笑了一下。
“是這樣的,乍乍地離開家鄉離開家人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四方的天,四方的地,人生地不熟的,任誰也接受不了,以後慢慢習慣就好了,”她無奈地笑笑。
“貴妃姐姐的口音聽着和我們中原無二,長得也白嫩,倒不像党項人,像我們中原人呢,”安平公主年紀小,這一說,氣氛突然尷尬起來。
本來大家都心裡多少明白一點,一般情況下哪個國家都不會把真的公主當成貢品送出來朝賀。
“我們党項的大妃娘娘就是中原人啊,會說中原話有什麼好奇怪?我們公主也有一半中原血統,原先還是我們大王和大妃的掌上明珠呢,要不是家裡發生變故,你以爲能把我們公主送來這裡嗎?再說了我們党項的姑娘個個貌美,不比中原差到哪裡?”阿昌不等別人把話說完就立馬反駁起來。
“阿昌,你急什麼?安平公主不過隨口一說,你看你說了一籮筐,”我也是很無奈,阿羌阿昌從小跟着我,容不得別人說我一句不好。
“你這小姑娘嘴倒是快,”賢妃笑着看看阿昌。
“賢妃娘娘您不知道,她的嘴不光說話快,吃東西更快呢,”阿羌也打趣道。
這一說,大家都笑了,阿昌倒不好意思了,扭過身子把一朵花的花瓣都一瓣一瓣揪了下來。
“你這花籃編出來能送給我玩嗎?”安定公主接過編了一半的花籃仔細把玩。
“公主若喜歡我便送公主。”
“好啊好啊,我也要,給我也編一個吧。”
“好,公主不嫌棄便好,”說着我就拿過花籃又編起來,不一會兒就編完了,我往花籃裡裝了各種小碎花遞給她。
“真好看,好姐姐,給我也編一個一模一樣的,”安平公主搖着我的衣袖撒嬌。
安定公主年長一點,安平公主也才十三四歲的模樣,可愛極了。
“後天有蹴鞠賽,妹妹來嗎?”賢妃望着我。
我輕輕搖頭。
“去吧去吧,和我們一起去看蹴鞠,去嘛~”安定公主和安平公主左右搖着我的胳膊。
“妹妹就答應她們吧,我們一起去,”賢妃拉着我的手,“你整天在清輝殿呆着也是呆着,我知你怕人多熱鬧,但偶爾熱鬧熱鬧也是無礙的。”
我架不住她們太熱情於是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
我沒告訴她,從前我最愛熱鬧,哪裡人多我就往哪裡扎堆。
“你千里迢迢來到這裡,乍乍地離了親人定然想家,若妹妹不嫌棄,我時常來陪妹妹說說話,也不知怎的,我見了妹妹倒覺得特別親切。”
“姐姐若能來我自然歡迎,”我也沒有告訴她,我的家不在党項,我已沒有家了。
就這樣我在宮裡又多了三個朋友,是真的朋友。
回到落月閣我看四下無人便向琴音姑姑招了招手,她心領神會便揮手將門外候着的一干人等都打發走了。
“琴音姑姑,今天我們在院子裡見到的兩位公主都是陛下的親妹妹嗎?這宮裡一共有幾位公主?”
“是的,娘娘,咱們陛下一共就這兩位親妹妹,正經的公主也就這兩位,”她俯身說道。
“那陛下有幾位兄弟呢?”
我從今天看到兩位公主才記起來李曇也有兄弟姐妹,從前我只想着自己遭遇的不幸,一味地將自己你心封閉起來,閉門自守,都沒有想過去了解他的家族,他的身世。只知道從前別人奪走了本該屬於他的皇位,他又奪了過來,我對他的所有了解僅限於此,忽然有點自責自己的自私。
“兄弟也有兩位,從前謹懷太子一共有五個子女,三男二女,咱們陛下從一出生就是世子,他還有兩位弟弟,一位是齊王李焉,另一位是魏王李忌,如今在京都的就只有魏王,齊王被外放了。另外今天您見到的就是兩位公主了,安定和安平,”琴音姑姑悄悄地說道。
“謹懷太子?我怎麼從前沒有聽說過?”
“您遠在党項自然不知道,這也是十好幾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咱們陛下也就八九歲的模樣,那時候眼看着謹懷太子就要繼位登上大寶了,卻突然病故了,後來就是謹懷太子的弟弟繼的位,也就是後來的先帝。”
“原來如此,謹懷太子怎麼突然就病故了,這也太蹊蹺了吧。”
“娘娘您小點聲,這從前都是宮中的忌諱,是不能隨便議論的。”
“從前不行,現在可以,因爲現在是李曇做了皇帝。”
“娘娘呦,您可不能直呼陛下名諱啊,”看她小心謹慎的樣子把我和阿羌阿昌都逗笑了。
“知道了,這不是沒外人麼,那先帝也不算太無情,至少還讓陛下他們兄妹都平安長大成人了,前朝不是有太多這樣奪位之後將兄弟的子嗣趕盡殺絕的嗎?是不是因爲對謹懷太子的愧疚啊?”我也八卦起來了。
“娘娘果然是歲數小,還天真着呢,”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那,那是什麼原因導致先帝放了他們一條生路啊?”
“這個奴婢不敢多嘴,這是死罪,娘娘您就別問了,隔牆有耳,”琴音姑姑死活不說,還四下張望,忐忑不安的樣子。
“阿羌阿昌去門外守着,一個蒼蠅也不許放進來。”
“現在說吧,到底什麼原因?”
琴音姑姑這才附在我的耳朵邊悄悄地說:“謹懷太子妃,是謹懷太子妃犧牲自己的名節才保住了五個孩子。”
“啊?”
“當年的謹懷太子妃是京都第一美人,當年連先帝也垂涎她的美貌,謹懷太子故去以後,謹懷太子妃又委身於先帝,做了先帝十來年的昭容,這才保住了自己的幾個孩子,”她悄悄地說道。
“原來如此,那先帝也算棋差一招,沒想到這麼快又步了謹懷太子後塵,”我終於明白了爲什麼李曇說別人搶走了原本屬於他的東西。
“誰說不是呢?都說溫柔鄉是英雄冢,即便是先帝也不能免俗。”
“那現在謹懷太子妃豈不是太后?可是這宮中又沒有太后,”我疑惑地問道。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可憐謹懷太子妃忍辱負重在殺夫仇人面前強顏歡笑數十載,眼看自己的兒子政變成功她就要當上皇太后了,可惜呀,她自己卻在那個時候追隨謹懷太子去了,”琴音姑姑提起這個苦命的女人無不感慨。
“那她實在太可憐了,一個女人在那種孤苦無依的情況下,一定受了太多常人無法忍受的委屈吧,”我忽然覺得李曇也揹負了太多事情。
“是啊,生前受盡別人嘲諷,自己的子女不見得能理解她當時的苦心,死後被追封爲皇后,皇太后,又有什麼用?不過虛名而已,”沒想到琴音姑姑也是如此通透的人。
“那先帝呢?還有他的子女呢?”我忽然覺得李曇有這樣可以反轉人生的運氣,那位篡位的先帝未必也有。
“還用問?”琴音姑姑苦笑一下。
“的確不必再說,”我也笑笑,因爲先帝的子女未必就有謹懷太子妃那樣的母親去庇護,而李曇也不是先帝那樣色令智昏的人。
太陽漸漸西斜,屋子裡漸漸昏暗,我從琴音姑姑那裡瞭解了很多關於李曇從前的事情,原先總以爲自己不幸,總是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而現在才發現我和他同是天涯淪落人,而他的不幸更早,他揹負的更多,有家仇更有國恨。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到底蟄伏了多少年才反戈一擊,徹底將對方擊落下馬,挫骨揚灰?
蹴鞠賽這天天氣晴朗春風和煦,安定公主和安平公主早早地就拉着賢妃來找我,彼時我正穿了一件淡黃色的胡服,將頭髮綁成一縷高高束起來,並未施脂塗粉,更無花鈿釵環,只作男裝打扮。
“貴妃姐姐,你怎麼穿的這麼素淨啊?”安定公主跨進門檻就開始嚷嚷。
“就是,今天蹴鞠賽大家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爭奇鬥豔,你這件也太素了吧,況且也不要你下場去蹴鞠呀,完了完了,各宮娘娘們今天非把你比下去不可,我還指望着你豔壓羣芳呢。”
“爲什麼我要去豔壓羣芳呀,今天的主角又不是我,待會你就好好看你的比賽吧,”我可不想豔壓羣芳,與別人爭奇鬥豔,做別人的眼中釘。
“妹妹這身胡服倒也英姿颯爽,配我的這把摺扇剛好相得益彰,”說着將她的摺扇遞到我的手裡。
我也轉身將自己的團扇遞給她。
果然蹴鞠場上不止一個戰場,男人們的戰場在蹴鞠場上,兒郎們一個個精氣十足,奮勇拼搏;女人們的戰場是無形的,各個精心裝扮,花枝招展,金彩輝煌,猶如九天仙女下凡。
我隨着賢妃連同安定安兩位平公主一起去給皇后行禮,皇后看到我仔細打量了一番:
“貴妃以後應該像今天一樣多出來走動走動,多認識一些宮裡的姐妹,別老是悶在屋裡給悶壞了。”
“是,臣妾謹記娘娘教誨。”
我與皇后一共見過兩面,一次是元宵晚宴獻舞,一次是貴妃冊封典禮,這次算第三次見面,只有這次算是近距離接觸,我們都能仔細看清對方。
原來她不像我想象中那樣雍容華貴不可一世,雖然也做了精心裝扮卻透着一股清新淡雅的感覺,高貴典雅的氣質中透露着淡淡的從容,彷彿一朵沐浴在晨光中的白牡丹,給人一種越淡越豔的感覺,果然能母儀天下的女人就是不一樣。
就在我們四目相對的那一瞬,我在心裡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我在想如果我和李曇不是舊相識,沒有定情彼此,我一定會輸給這個雍容而又淡然的女子,只一眼我就覺得輸了底氣。
我想今天她之所以對我特別客氣,應該是對我的穿着打扮比較滿意,因爲我無意與任何人爭寵鬥豔,連妝容也極爲素淨。
本來大家都牟足了勁打算看看我這個党項公主究竟是何方神聖,奪得了李曇的傾心相待,卻一年多躲在清輝殿不出來與任何人交往應酬。
現在看她們的表情應該是總算鬆了一口氣,我讓她們的好奇心達到了頂點,所以失望在所難免,我並沒有羽化成仙,而是結結實實地落在地面上讓她們看了個夠。
一場蹴鞠結束,李曇也從蹴鞠場上下來朝嬪妃們這邊過來。
我心裡默默地碎碎念:“千萬不要過來我這裡。”
完了完了,李曇真的經直朝這邊走來,坐在我的身邊,我只得硬着頭皮擡起頭衝他笑笑。
好吧,今天早上我所做的一切都付諸流水了,我已經感覺到了來自周圍一衆妃嬪們無形的刀光劍影。
“幹嘛把頭塞到桌子下面,我早就看見你了,”他笑道。
“哪裡哪裡?陛下一定是誤會了,剛纔我的帕子掉在桌子下面了,我把它撿起來而已。”
“別裝了,你以爲你穿成這個樣子我就在人羣裡看不到你嗎?那會你還沒落座我遠遠就看見你了。”
“我求求你了,別坐在我這裡了,你坐皇后娘娘身邊,或者賢妃娘娘身邊也行,”我用手中的摺扇掩着嘴悄悄和他說道。
“就不,我就想看看你被她們生吞活剝的樣子,”他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讓人看了就想暴揍一頓,“你以爲你今天裝成這個樣子她們就會放過你啊,天真。”
“你給我好好等着。”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他繼續死皮賴臉“別說,你今天這身衣服倒是別有一番韻致,蹴鞠完了我帶你去騎馬吧,”
“不去!”
“真生氣了?”
“我要是再同你去騎馬,你的這些鶯鶯燕燕們恐怕會把我生吞了連骨頭都不吐。”
“來不及了,反正她們遲早要把你生吞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我們騎完馬晚上再去百花廳喝酒賞月。”
“算了吧,你還是給我留點骨頭渣吧,你自然不用怕可我怕呀。”
“什麼?你還知道怕?怎麼辦?我又想起來當年你拿船槳打我掉在湖裡變成落湯雞的事了,”說着他還哈哈大笑,“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你那狼狽不堪還強詞奪理的樣子!”
“完了,完了,大家都在看,野驢子你不要再笑了,再笑我可真的不客氣了!”
“你剛纔叫我什麼?你再叫一遍,”他居然笑得越發大聲了,現在所有的人都在看我們。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我撈起手邊的酒壺就朝他砸去,他一邊抱頭閃躲一邊嗷嗷叫。
那天蹴鞠賽過後,我已一戰成名。
從此以後,我再也不用裝了,因爲再怎麼裝都沒有用了,我已經成功變成了所有嬪妃的眼中釘了,從那以後她們都空前團結,一致對敵。
昨夜雨疏風驟,落月閣門前的海棠花落了一地。
我坐在鞦韆架上對阿羌阿昌說:
“你們看這一樹的垂絲海棠,當真是葉茂花繁,豐盈嬌豔,卻也經不起這狂風斜雨的摧殘,果然好的東西都不會長久對嗎?”
“公主若是捨不得奴婢便用花針再多穿些放在屋裡陰着如何?”阿羌說道。
“不用了,我們前幾天穿的那些儘夠了,就讓剩下的好好綻放吧,不要辜負了這麼美的春光。”
“公主記不記得,原先咱們還在王府的時候,一到春天公主就喜歡拿着花針到處穿花,院子裡的各種花倒有一大半都被公主拿針穿過。”
“是啊,每每穿起來,還定要咱們掛的高高的,王爺王妃的屋裡,大公子二公子的屋裡也常常被打扮成女孩兒的閨房。”
“可惜我們再也回不去了,世上早已沒有那個上天入地無所不爲的容婷郡主了,一切都成爲過去了,”一想起從前我們三個在一處上天入地,無所不爲的日子我們就抱頭痛哭起來。
最近一直夢見母妃,各種各樣的夢,夢裡永遠還在王府,有時候母妃站在廊下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有時候母妃用刨花水給我梳頭髮,有時候給我牽着小黑馬,更多的時候我夢見母妃的背影,她越走越遠,時不時回頭看看,彷彿捨不得離開,但最終她還是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每每夢醒我都淚流滿面,母妃,或許我實在太想念你了,真想回到小時候,那我就再也不調皮,再也不搗亂,再也不要離開母妃獨自出門。
可能看我這段時間一隻鬱鬱寡歡,總也打不起精神來,李曇就時常讓賢妃和安定安平來看我。
“賢妃姐姐,你說人到底有沒有來世?人死了到底有沒有輪迴轉世?”
“或許有吧,我也不清楚,佛經裡說我們有前世今生和來世三個輪迴,我們都不確定我們究竟在哪一世?或許我們還有下一世。”
“從前,我總覺得人死了有下一世是可怕的,我想人這一輩子活幾十年就已經夠漫長了,若還有下一世那就太難熬了,如今我卻期盼着有下一世,那我就能和我想念的人再聚在一起了。”
“貴妃姐姐,你也大不了我幾歲啊,怎麼說話和我宮裡的嬤嬤一樣老氣橫秋的,你也不過十幾歲而已,倒像是過了幾百歲了一樣,”安定公主把我們都逗樂了。
“就是,活着多好呀,每天都有好多好吃的餅耳,好玩的風箏,漂亮的花燈,我纔不要死了去輪迴呢,我要活到一百歲,”安平公主的話也惹了一屋子笑聲。
“妹妹若真有放不下的人,那就去青峰頂上求求菩薩啊,菩薩一定會聽到你的禱告,讓你來世和你惦念的人聚在一起。”
“是啊,從前我怎麼沒有想到,謝謝姐姐指點。”
“公主,您還是少吃點這個海棠花餅耳吧,吃的多了不好消化,回頭又該嚷嚷肚子疼了,”琴音姑姑看着桌上一碟子餅耳倒被安平公主吃了有一大半,遂過來勸她。
“那我也沒辦法啊,誰讓貴妃姐姐這裡的海棠花餅耳格外軟糯爽口呢,還有這個海棠果蜜餞也酸甜可口我一吃就控制不住我的嘴啊。”
滿屋子的人都笑了。
“好了,你少吃點吧,你若愛吃一會讓琴音姑姑給你裝些送過去,你晚上當宵夜吃。”
“好啊好啊,我就愛吃你這裡的海棠花餅耳。”
第二天天朗氣清,我便穿着便裝帶着阿羌阿昌出宮了,
馬車約莫顛簸了半個時辰就到達了青峰山下的河邊。
我們下車踏上石階一層層走上山門,山上綠樹成蔭,樹影斑斑駁駁灑落在石階上,格外清幽,山頂上的寺院被樹蔭半隱半藏。
大殿內,菩薩高高地坐在蓮臺之上俯視衆生,傾聽每個信徒的禱告。
“師父,這個世上到底有沒有輪迴?”我問旁邊敲罄的一位尼姑。
“施主,菩薩會告訴你的,請施主雙手合十然後攤開手掌,將心中所求告知菩薩,虔心禱告,菩薩就會答應你的請求。”
“多謝,”說着我便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拜下去,又將雙手攤開:
“求菩薩保佑我讓我在下一世遇到我的母妃父王還有大父,請讓我和我的親人們在下一世再續前緣吧,這一世的緣分太短了,求菩薩成全。”
末了,我起身,那女尼朝我點頭微笑:
“去吧,菩薩一定會答應你的祈求。”
是了,菩薩一定會的,就像當年党項南河畔河姑聽到了我的祈求一樣,她們都是這世上救苦救難的神靈。
出了山門,還未下山忽然聽到半山腰上羌笛悠悠。
“誰在這裡吹羌笛?”我問阿羌阿昌,她們都搖頭。
一路尋聲過去,在一個拐彎處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拓跋逸?”
“我就知道郡主定會過來,”他轉身笑着說。
不對勁,不對勁,我突然叫起來:
“拓跋逸,你的耳朵怎麼了,你的這隻耳朵哪裡去了?”天哪,拓跋逸的左耳朵沒有了?!他只有一隻耳朵!
“是誰割了你的耳朵,我一定要將他千刀萬剮!”我實在心痛,怒火止不住的往上竄,氣死我了。
“沒事,你看我不是還有一隻耳朵嗎?”
“這幾年你還好嗎?”他問道。
“我一切都好,你這麼大人了怎麼連你自己都照顧不好。”
“只要郡主過得好就行了,其他都不重要。”
“你跟我來,我們去那邊禪房坐着說,我要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爲何無故消失,給我們連聲招呼也不打。”
我看到他爲難的神色,我知道讓他多說幾句簡直要他命一樣,我轉身朝禪房那邊走去,就在我轉身的時候淚奔了,拓跋逸的左腿也廢了,他一瘸一拐跟在我身後,我真的崩潰了,看着眼前殘缺不全的他,我不知道說什麼安慰他,只能緊緊抱住他:
“到底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拓跋逸拍了拍我的後背:
“我沒事,只要看到郡主安然無恙我就放心了。”
“告訴我,你告訴我,到底是誰?你武功這麼好,到底是誰能割了你的耳朵?”我突然心裡一驚,害怕起來,我真的害怕了:“是我舅舅對不對?只有他清楚你的底細!”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當年我去爲阿羌阿昌偷解藥被抓了,他們把我綁起來割了我的一隻耳朵,那時候他們應該早就料到我會去偷解藥,這不中了他們的埋伏?”他輕描淡寫的描述就彷彿這是個不值一提的事情。
“腿呢?腿怎麼回事?難道腿也是那時候打斷的?”
“哦,不是,當年我一路尾隨朝貢的使團,我想伺機救出郡主,可是就在郡主進宮的前一夜我又被埋伏在驛館的人抓住了,他們早有防備,因此,我又失去了救郡主的機會,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他又輕描淡寫,彷彿是別人斷了一條腿。
“所以,他們又打斷了你的腿?”我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我恨他們,我恨他們!”
“都過去了,郡主就不要難過了,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嗎?”
“都是我連累了你,都是我連累了你,”我的眼淚打溼了他胸前的衣裳。
我和阿羌阿昌我們三個哭了許久,拓跋逸站在那裡手足無措,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
末了,他終於又說:
“郡主現在想不想離開皇宮?”
“離開皇宮我又能去哪裡?我早就沒有家了。”
“我說過,天涯海角總有我們落腳的地方。”
“我哪裡也不去,我在宮裡過得很好,對了,你住在哪裡?以後有機會我就出來看你。”
“不,郡主不要來看我,我居無定所,我也不知道我明天要去哪裡,郡主來了也找不到我。”
“阿羌阿昌,”我看了她們一眼,她們立刻明白過來,將身上的銀錢全部塞進拓跋逸懷裡。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拓跋逸也沒有和我們再客氣。
“拓跋逸,今天看到你我就放心了,你要保重身體,照顧好你自己。”
“是,郡主。”
我們三個走到山下,回頭,拓跋逸還站在那裡。
“公主,今天的事你不會怪我吧?”阿羌小心翼翼地問。
“阿羌你做得很好,能見到他還好好活着我就放心了。”
“阿羌阿昌,我要猜的沒錯,那時候舅舅他們想要置拓跋逸於死地,”我看着她們。
結果誰也沒出聲,看樣子每個人都知道了,就我最後一個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