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我已被貶爲庶人,但一應用具飲食起居還是按照貴妃的份例,大概還是這個孩子的功勞,所以除夕夜我們還是熱熱鬧鬧的過。
琴音姑姑帶着大家制作了好些花燈,我便在上面一一描繪了圖案,有描了海棠花的,有描了藍斑花的,也有柿子葡萄的,看着她們掛在廊下,唯獨一個畫了黃鶯的我讓她們掛在屋內窗紗下。
外面的熱鬧與我們無關,夜幕降臨到了掌燈時分,琴音姑姑帶着院裡大大小小的宮人都來給我行禮叩頭:
“祝娘娘福慶初新,壽祿延長!”
“我已經不是娘娘了,你們快起來吧,不過人人都有壓崇錢哦,”我笑着說道。
“娘娘永遠都是我們的娘娘,即便娘娘現在被貶爲庶人,但在我們心中您永遠是最好的娘娘,”琴音姑姑含淚說道。
“起來吧,姑姑,勞煩你把這些東西分給大家,”我指着旁邊的四個大匣子。
“娘娘,這麼多拆環首飾,玉珠金鈿都要分了嗎?”
“都分了吧,現如今大家跟着我這個庶人受了不少罪,這些都是原先節下賞賜的,與其放着落灰,不如都分給大家壓崇吧,辛苦了一年都過個好年吧,”我說道。
今夜無人理會落月閣衆人,我於是讓大家都坐上桌一起吃飯,起初大家都不肯,後來我說道我如今不過是庶人,不用守這許多規矩,大家才陸續落座一起守歲。
“娘娘這湯中牢丸着實美味,您進些吧,”宮女們都讓着我,我便開開心心地吃了。
“娘娘這椒柏酒能祛邪解毒,延年益壽,您只喝一杯無妨,”琴音姑姑笑着給我斟了一杯椒柏酒。
“是啊娘娘,這椒柏酒是我們自己釀的,可好喝了,您嘗一口吧。”
果然美味,我還想再喝一杯,大家都攔着不許我貪杯。
到了正月,我的腿腫的實在厲害,連走路也成問題,連呼吸也成了問題,我便又整日躺着,懶得再動,現在任誰也不能將我拉到院子裡轉圈,只能依着我。
正月初九雪花紛紛揚揚的飄落,我站在廊下看着整個大地變成蒼茫一片,對下雪我是期盼已久,便讓她們搬出藤梯椅子半躺在廊下看雪,雪落在海棠樹上銀裝素裹粉妝玉砌,不比滿樹的海棠花差多少。賞雪是美事,但架不住她們將好幾牀被子全壓我身上,手爐腳爐的統統上陣,果然煞風景啊。
漫天墜落的雪花就像神靈把天河裡的星星全部抖落賞賜給慈悲的大地一樣,讓凡世裡庸碌奔忙卻不知明日的人們停下來靜靜地欣賞。
一個小太監手裡提着一個食盒來到了廊下,說是皇上賞賜給我的糕點。
“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我說道。
“奴才剛到御前伺候不久,也就來了個把月,您可能沒見過我,這會慶鳶殿裡有宴會,陛下就吩咐小的將這個送過來,”那小太監看着我說。
“那就放下吧,”的確,我已經有個把月沒有見過李曇的面了,自從上次在黑暗中一別,已經四月又有餘。
阿昌打開食盒一看,上層是一碟子五福餅,小巧精緻,中層是一碗蓮蓬雀舌羹,下層又是一碟子炸卷酥。
“公主可要吃點?”
“怪膩的,誰想吃這個?拿走吧,”我說道,最近確實對太甜太膩的東西沒什麼胃口。
“既然公主不想吃,那就賞給我們吃吧,這五福餅看着小巧精緻怪好吃的。”
“你吃便吃吧,可不要吃多了,那餅就是看着樣子好,實則太甜了,過會子又喊胃酸我可不管。”
“原先娘娘不過想起來時偶爾吃一次半次,沒想到陛下倒記下了,十次裡倒有五六次都是送這幾樣,”琴音姑姑在旁邊笑着打趣到。
“陛下要是回回都送這老三樣,只怕咱們落月閣各個都要吃膩了,”燕兒也笑着湊趣。
“真好吃,公主嘗一個吧,”阿昌這個小飯桶,說話的功夫她已經吃了半碟子下去。
我搖搖頭,將她拿着五福餅送到我嘴邊的手撥到了一邊,我的確不想吃這甜膩膩的東西。
這雪下的這樣大,沒有一絲風,倒像漫天的柳絮落在檐下。
“阿昌?怎麼了”,琴音姑姑突然喊了一聲,我們這才發現阿昌抱着肚子蹲到了地上。
“阿羌,快來看看阿昌,她這是怎麼了?”我急忙喊阿羌。
此時阿昌已經大口大口吐了一地的鮮血,倒在了地上,蜷縮成一團拉也拉不起來,我跪在地上抱着阿昌的頭使勁搖晃她,喊着她的名字:
“阿昌,阿昌!。”
阿昌睜開眼睛:“郡主,幸好……幸好……,”她話沒有說完朝我笑了笑最終閉上了眼睛。
“阿昌!”,我抱着阿昌淚如雨下痛不欲生,阿昌是吃了本該我吃的東西才中毒身亡,撕心裂肺的痛讓我直不起身,身下的血跡早已將裙子染透,我早產了。
生產的痛苦讓我暫時忘了失去阿昌的痛,歷經一天,夜幕降臨我還在痛苦掙扎身心俱疲,有時候我想就這樣死掉算了,陪着阿昌一起去見母妃,有時候又不想讓這未出世的孩子看不到母親,苦苦掙扎了許久終於聽到孩子呱呱墜地的哭聲,我卻再也沒有一絲力氣可以掙扎了,疲乏讓我暫時忘記了所有的痛苦,我躺在牀上昏睡過去。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午後,我看到李曇坐在牀前,我別過頭去不想看他,他似乎是察覺到了,輕輕拉起我的手放在他的額頭,我聽到他說:“你辛苦了,熙兒。”
“是誰?”我只輕輕問了一句。
李曇沉默了,他終究不願意去懲罰一而再再而三傷害我的人。他屢屢放過那些作惡多端的人。
“你終究還是沒變,”我盯着低頭沉默不語的他。
“熙兒,你相信我,只是時機未到,等到時機成熟我定會爲你討回公道,你受的委屈都加倍讓她們償還!”我看到他的眼中有愧疚,有憤怒也有決心,可是有什麼用?就像上次我被誣陷一樣,他依然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是嗎?”我閉着眼睛不想再看他。
他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怨我恨我,可是我也有我的不得已,有些事情我實在是無可奈何,你暫時忍耐下,只要時機成熟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無可奈何,是的,我所承受的一切他用這無可奈何四個字就輕描淡寫地抹過去了。不知道何時起他的心中籌謀算計已經超越了一切。
他作爲一個帝王,卻不能保護自己心愛的人,他口口聲聲的不得已,忍耐,蟄伏,此刻在我看來都如此蒼白無力。
我想或許此刻我真的死在他眼前,他也會因爲不得已的忍耐而不會眨一下眼皮,真是寒心之至。
我再也不想理他,繼續閉着眼睛,我知道他一直盯着我,我最終還是沒有看他一眼。
他在我牀前坐了許久,末了,我聽見他說:
“熙兒,你好好休息,我再來看你。”
我看着他的背影,悲從中來,事情爲什麼會變成今天這樣?或許從始至終我都不瞭解他。
阿羌進來,眼眶紅腫,問我要不要吃點東西?
“阿昌呢?”我一着急就坐了起來。
阿羌過來扶着我靠在牀上:
“陛下特許將阿昌葬在了青峰山上,昨天晚上阿昌已經被拉走了,”阿羌淚如泉涌。
我們都相顧無言默默垂淚,阿羌阿昌就是我的左膀右臂,是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姐妹,比親姐妹還要親。
“公主快不要哭了,您還在月子裡,小心哭壞了眼睛,”不讓我哭,她卻哭個不住。
“阿羌等我身體好點了,我們一起去青峰山看看阿昌吧。”
“好,公主,我們一起去。”
“對了,昨天給我送糕點的太監哪裡去了?”
“據說是假傳聖旨,已經被亂棍打死了,送去了亂葬崗了,”阿羌恨恨地說道。
“阿羌,你相信是一個素未謀面的小太監要置我於死地嗎?”
“公主,這個人好毒的計謀,她想要讓你一屍兩命,可惜卻害死了阿昌。”
“阿羌,我錯了,”後面的話我說不出口,我錯了,徹底錯了,錯信了那個人的承諾,他是不會爲了我去冒險去抗爭,無論我遭遇了什麼,他都只會高高在上地權衡利弊,等待所謂的時機。
“您別這麼說,不是您的錯,阿昌臨去前說“幸好,”雖然她話沒有說完,可是我知道她想說幸好是她吃了那些有毒的東西,而不是公主。”
“阿羌,我現在感到毛骨悚然,我們怎麼會在這個地方?”是的,這個危機四伏的地方。
“公主,這皇宮真是殺人不眨眼的地方,吃了人都不吐骨頭,我也好害怕。”
我們緊緊擁抱在一起,我還是覺得好冷啊。
第二天,有太監來宣讀聖旨,因我是罪人,所以孩子由皇后扶養,但念在我生了皇子有功,又被冊封爲昭媛,位居正二品嬪位。
就這樣,孩子又被奪走了。果然,當初是我錯信了他的諾言,一再相信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
是了,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多。
“公主,不要難過了,以後我們會看到孩子的,現在公主已經是昭媛娘娘了,雖然比不上貴妃尊崇,但是已經不是庶人了,一定會經常見到小皇子的,”阿羌過來輕輕抱着我說道。
“阿羌,我不難過,在這深宮之中,我沒有能力自保,更保護不了我的孩子,”我說道:
“至少在皇后那裡他比在我這裡安全。”
“是這樣的公主。”
經歷了被廢爲庶人和阿昌的死,我已經看清了自己在這宮中的處境。
從前,不過是我自己看重了我在他心裡的份量而已。
他更是再也沒有踏入落月閣,興許是愧疚,興許是遺忘。
我越發的不愛外出了,每日只在落月閣呆着。
落月閣門前的海棠花又開了,我整日坐在海棠花下的鞦韆架上發呆,風吹過海棠花落了一地,也落了我一身。
“公主,今年我們還要不要穿些海棠花做餅耳,”阿羌站在鞦韆架邊上。
我搖搖頭。
“公主,我新做的春餅你要不要嚐嚐?”
我搖搖頭。
“公主,我新串的佛珠,你要不要瞧瞧,有五顆這麼大的硨磲。”
我搖搖頭。
“公主,我新繡的海棠花屏風擺在了牀前,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搖搖頭。
過了一會兒,阿羌拿着花針默默地坐在樹下自己穿起了海棠花。
“讓它們好好綻放吧阿羌,你看這一樹的海棠花重葩疊萼,是這樣的明媚動人,可是它們的生命卻又如此短暫,到了明年又是另一樹海棠了,明年的春天就與它們無關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讓它們自己隨風散去吧,不要再穿了。”
“是,公主,”最後阿羌放棄了所有的努力,也默默地坐在海棠花下陪我發呆。
轉眼又到了端午,氣候也變得熱起來,宮女們進進出出的忙碌,我坐在廊下看着她們一會兒採來一堆鳳仙花,一會又拿藥草裝香包,一會兒幾個人扯着綵線在那裡捻,熱熱鬧鬧的。
琴音姑姑端過來一個搗碎鳳仙花的小鉢就要給我包指甲,我剛想說不要麻煩了,琴音姑姑就立刻拉起我的手給我包起了指甲:
“娘娘,我知道您想說什麼,但是好歹是過節,明天就是端午了,您就染了指甲打起精神來跟着皇上去西苑看射柳吧,沒準還能看到小皇子呢,天天悶在這落月閣您都要發黴了,燕兒,鶯兒,將娘娘的手放好,小心不要染到指頭上。”
我只好乖乖坐在那裡看着她們給我染指甲。
“琴音姑姑,這麼多香囊,這裡面都裝了什麼呀,”我看着小宮女的針線竹籃裡一大堆五顏六色的香囊問道。
“有硃砂,雄黃,還有一些香藥和香草,最能辟邪驅瘟了,”琴音姑姑笑着說道。
“姑姑,你說這些香囊和綵線真能辟邪驅瘟嗎?”宮女秋蘭在旁邊問道。
“管它呢,總之明天是五毒並出的日子,每個人都要帶香囊,系花繩,管它有沒有用呢,不過是討個辟邪驅瘟,逢凶化吉的好彩頭罷了。”
“娘娘,明天我們還準備了菖蒲酒,您也喝點,”琴音姑姑笑着給我包好最後一個指甲。
“好,”我也笑道。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我就被她們拉起來簇擁着去梳洗打扮。
“不用這麼早吧琴音姑姑,”我實在困的不行。
“哪裡早了,娘娘今天要裝扮的隆重點,好不容易出門,可不能落了下風。”
我哭笑不得,敢情她們是拿我今天去爭奇鬥豔,給她們長臉。
不一會兒的功夫,她們就給我穿上了一件百花鬥蝶的藍色羅裙,頭上插了一堆的釵環,手腕上繫了五彩的花繩,衣襟上墜了刻絲香囊。
“娘娘今天額間還是畫您最喜歡的海棠花鈿吧,”說話間琴音姑姑已經在我額間描起了花瓣。
“公主今天很美,”阿羌也湊過來說道,自從阿昌走了以後,阿羌就時常一個人坐在角落裡怔怔地發呆,一坐就是半天。
“美嗎,我怎麼感覺我今天好像一隻開屏的孔雀呢?”許是許久沒有這樣隆重的裝扮,我倒覺得十分繁瑣。
“娘娘您在廊下坐坐,吃點東西,一會我們再去西苑看射柳。”
“好,”我便坐在廊下看着這四四方方的天空,它是這樣的藍,藍的就像水洗過一樣,鷹飛過天空,阿羌也只是怔怔地看着出神,現在她還是會整日盯着天空,但是卻再也沒有吹響過短笛。
纔剛一會兒的功夫,四五個小宮女們又在院子裡圍成一個圈鬥起了花草。
“我有芍藥,”一個宮女先喊到。
“我有牡丹,”另一個不甘落後。
“我有金雀花。”
“我有鳶尾花。”
“我有矮牽牛。”
“我有百枝蓮。”
“我有廣玉蘭。”
……
我看着她們圍成一圈興致高漲,就讓阿羌去取了一隻累絲珠鳳釵放在桌上當作她們鬥花的彩頭。
“我有木槿。”
“我有扶桑。”
“我有聖柳。”
“我有米蘭。”
……
一時間那邊鞦韆架邊又有秋蘭和秋雨一人一根車前草在那裡鬥草,你拉我拽,都生怕自己的先斷了。
阿羌也跑過去看她們鬥草。
我聽到一個小宮女說:“我有狗尾草,”另一個說:“我有狐尾草,”一個又說:“我有雞冠花,”另一個說:“我有狗牙花,”的時候我撐不住笑了。
大家看到我笑了,都笑的更歡了,這院子許久沒有這樣歡快的笑聲了,一時間蓮兒贏了累絲珠鳳釵在那裡蹦跳,秋雨贏了秋蘭的珠子在院子裡追着打鬧。
我想要是歲月一直這麼靜好,那該多好。
西苑圍場的微風吹過,塵土飛揚,場中的兒郎們騎馬馳騁彎弓搭箭,拈弓射柳,個個神采飛揚。
我看着場外皇后在那高座之上抱着我的延兒逗他,我頓時感覺如鯁在喉,心裡萬般滋味涌上心頭,回首碰到了李曇的目光,我轉頭不再看他,繼續看場內兒郎們射柳,卻怎麼也看不進去,彷彿眼前的喧囂離我很遠,有人輕輕拉着我的手,我回首一看,原來是賢妃,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我的旁邊,她笑的輕描淡寫:
“總算見到你出門。”
“是啊,許久不出來,宮裡又是另一番景象了,”我也輕描淡寫地回答。
“有的人撿了現成的便宜真是春風得意啊,”她看着遠處高高在上的皇后說道。
“是啊,辛苦一場,哪裡想到到頭來我卻爲他人做了嫁衣裳,”我也看着遠處。
“你看,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就好比這射柳,輸了的意興闌珊,贏了的興高采烈。”
“是啊,是這樣沒錯。”
“可是春風得意的也不見得能一直得意,殊不知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登高必跌重,你說呢妹妹?”她看了一眼坐在上面的皇后又看着我。
我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思索着她說的話,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登高必跌重,我又看着皇后,的確高高在上,的確春風得意,的確高的不能再高了。
李曇手持弓箭過來站在了賢妃的面前:
“幾日不見,賢妃怎麼清減不少?是御膳做的不可口嗎?”
“是嗎陛下,可能是暑天難耐沒什麼胃口,數月不見陛下,陛下依舊英姿勃發,”很明顯賢妃敷衍着他。
賢妃是一衆妃嬪裡最獨特的存在,她似乎從來不爭聖寵,不在意封賞,也不在妃嬪裡扎堆抱團,一向都是特立獨行。
“賢妃這是在責怪寡人許久沒有去看你嗎?”
“陛下這是哪裡話?臣妾怎敢?陛下日理萬機,宵衣旰食,這是我天朝上國子民的福氣,臣妾怎敢怨怪陛下?”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一個客套,一個敷衍,站在我跟前實在讓人難以忍受,因此轉身便走,就在我轉身邁步的時候,李曇拉住了我的袖子,就在我回頭的一瞬,一根箭射了過來,眼看就要射中李曇,不知道爲什麼,我衝在了他面前,“嗖”的一聲箭已經射進了我的胸膛。
疼痛讓我眼冒金星,呼吸困難,我感覺有一股腥甜的液體從我的口中流出,在我倒下去的前一刻我看到李曇撕心裂肺的叫喊,可是我的腦子裡嗡嗡作響,我沒有聽到他喊的什麼,只好衝他笑了一下,我看到我的頭頂聚集了好多張臉,此時此刻我的眼皮好像有千斤重,重的實在睜不開。
我一直感覺自己漂浮在雲端,輕飄飄的漫無目的地飄蕩,有時候飄蕩在冰天雪地裡,凍得我直哆嗦,有時候飄蕩在炙熱的火盆上面,烤得我喘不過氣來,後來我一直飄啊飄,風拖着我飄到了一片森林裡,森林裡一個人也沒有,我就找啊找,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找誰?但是我一直在找,一轉身,森林裡大霧瀰漫,什麼也看不清楚,忽然我在大霧中看到了母妃,我朝她跑去,她卻一直往後退,我聽到她和我說:“回去吧仁熙,”一轉身大父也在濃霧中,我又朝大父跑去,他也一直往後退,我聽到他也和我說:“回去吧,仁熙。”我多麼着急,我多麼需要他們,可是他們朝着相反的方向越退越遠,我要崩潰了,我大聲呼喊:
“母妃!”
我睜開眼睛,看到李曇坐在牀前,阿羌站在身後。
“你終於醒了,”我看到李曇憔悴的容顏,他雙眼佈滿血絲,沒精打采的好像好幾天沒有睡覺一樣。
有好一會兒我沒有明白自己身處哪裡?也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慢慢地我看到了熟悉的一切,看到了旁邊垂淚的阿羌。
“阿羌?我怎麼了?你怎麼哭了?”我覺得渾身沒勁,根本無法坐起來,說話也提不上氣,牙齒也軟的像棉花一樣。
“公主,你已經昏迷了四天了,”阿羌的眼淚流到了嘴角。
“你怎麼這麼傻?”李曇握着我的手眼眶裡充滿了淚水。
我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他,其實我也不清楚,我明明惱他,怨他,恨他,不知道爲什麼我卻擋在了他的前面。
“熙兒,你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你且暫時忍耐,這所有的一切我都會給你一個交代。”
我看着眼前的他,不知這承諾包含了什麼,也不知這承諾到底有多重。
養傷的日子李曇倒是時常來坐着說話,有時候也帶來各種各樣新奇的東西給我解悶,可終究這一箭又白捱了,李曇依舊隱忍不發。
或許,我早該猜到了,捱了一箭我反倒看清了太多,也坦然了許多,你說忍耐便忍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