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路上,我們一路唏噓,拓跋逸總是這麼傻,爲了我們三個連命也不要了。
“阿羌,等拓跋逸有個穩定的居所,我就讓他帶你離開,有阿昌陪着我就夠了,”我老早就看出了阿羌的心思,從前在党項的時候她的眼睛總是追隨着拓跋逸,時常盯着拓跋逸的背影,來到皇宮裡她的眼睛老是盯着天空,吹着短笛呼喚阿勇,我更知道今天她想抓住機會見他一面。可是現在拓跋逸居無定所,好不容易安定下來,我捨不得阿羌再去過着顛沛流離的生活。
“不,郡主,我哪兒也不去,我要陪着郡主,我不放心把郡主一個人留在這深宮之中,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郡主休想趕我走。”
“阿羌你又忘了,你不讓我叫郡主,你自己又叫郡主,你不是說再叫郡主會惹來麻煩嗎?”阿昌聽到阿羌叫我郡主又反過來提醒她。
“沒事,這在宮外,無妨,我一看到拓跋逸就忘了宮中規矩,想起從前的日子就脫口而出了,回宮要處處謹慎,不能再郡主郡主地叫了,萬萬不能再出紕漏,省的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沒事,沒人的時候你們想叫就叫,有人的時候就謹慎點,”我拉着她們的手說道。
“是,郡主,”我們三個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
回到宮中,院子裡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推開落月閣的門,李曇赫然坐在塌上,臉色陰沉,盯着我。
“這麼晚你去了哪裡?”
“我去寺院祈禱,怎麼了?”
“你去見了誰?”
“你居然監視我?”
“你不要避重就輕轉移話題。”
“你就這麼不信任我?”
“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
“我說過,他是我在党項的朋友。”
“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現在可是一國的貴妃,私會外男到底是多大的罪你知道嗎?”
“怎麼?陛下是要治我的罪嗎?”
“你以爲我不敢嗎?在這皇宮之中,你要時刻謹記你的身份,不要有失體統?”
“身份?多謝陛下提醒,臣妾知道,自己不過就是党項送來朝賀的一個貢品,不用陛下時時提醒,臣妾定當謹記,致死不敢忘!”
李曇咄咄逼人,我反脣相譏,這是我入宮後我們第一次爭吵,互不相讓。
月亮爬上樹梢,我獨自坐在海棠樹下望着星空。
“公主,對不起,我不該私自讓阿勇給拓跋逸報信,告訴他公主的行蹤,”阿羌給我遞了一杯茶說道。
“阿羌,你不要自責,這不怪你,怪就怪李曇太小心眼了。況且今天能見到拓跋逸多麼不容易,我們都想他,擔心他,牽掛他,能見到他至少我們心裡就放心多了。”
“陛下這是關心公主安危。”
“算了吧,他根本就不相信我纔派人監視我,阿羌,他居然監視我?!”
我的失望真的不止一點兒,可以說李曇的不信任讓我重新審視了我們之間的感情。
往後有好長一段時間他沒有來落月閣,我也沒有去找他,我們誰也不理誰,就這樣繼續僵持。
轉眼又到了中秋,空氣中到處瀰漫着桂花的香甜氣息。
中秋夜宴,合宮團聚,我照例是缺席的,但月色如洗,不可辜負,我撇下阿羌阿昌獨自在湖邊散步,湖裡的殘荷尚未拔去,殘荷散發出一縷縷清香隨風撲鼻而來。
“容婷郡主,別來無恙,”我聽到一個男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嚇了我一跳。
“你是?”我看着眼前一身錦衣的男子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說不上在哪裡見過。
“容婷郡主好記性啊,當真不認識我嗎?”
“看着是有點兒眼熟,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我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你,”我說道,“既然你清楚我的底細,想必應該是位故人。”
“的確是位故人,我和郡主見過幾次,只是郡主沒有注意罷了。”
“啊?見過幾次嗎?真是慚愧啊,我這人有個缺點,就是平常認不下人,那你是?”
“我是魏王,從前沒有封王的時候我還救過你的性命。”
“啊?魏王啊?那你什麼時候救過我?我怎麼不記得你?”
“那年我在樹上一箭射死了挾持你的歹徒,你還記得嗎?”他笑着看着我。
“那年原來是你救了我啊?我就說麼,到底是哪個神箭手在那千鈞一髮的時刻救我於危難之中,竟然是你啊,請受小女子一拜,”說着我福下身去行了一禮。
“郡主不必客氣,你如今已經貴爲貴妃,不必行如此大禮。”
“那不行,規矩是規矩,救命恩人我還是要謝的。”
“從前郡主活潑跳脫,恣意瀟灑,誰會想到如今獨自一人在這湖邊散步賞月,真是世事變遷吶。”
“你怎麼知道我從前的樣子?”
“哈哈哈哈,”他笑了起來,“當年你站在那麼高的鞦韆架上摔下來,還說要饒我皇兄不死,我當時就站在樹下的不遠處,看得一清二楚,後來你又在樹下和百靈鳥說話,我也在場,還有那次你掉進湖裡變成落湯雞的事情也是歷歷在目啊!”
“啊?原來是你,我記起來了,那年在樹下一直憋笑的就是你,我原先一直以爲你是李曇的侍從,原來你是他的兄弟啊。”
“對,就是我,那年我們去揚州召集兵馬糧草,結果皇兄遇見你後就決定多留幾天,你以爲那次湖上是偶然遇見嗎?”
“啊?難道不是嗎?”我的天,原來還有陰謀?
“當然不是,自從皇兄那次被你從鞦韆架上摔下來砸中,他就着了魔,處處留意你的行蹤,在假山後偷看你逗螞蟻不死心,還偷看你學鳥叫,最後打聽到你要去遊湖居然又一意孤行跟過去了,”他似乎又在憋笑。
“啊,你們真是無聊,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原來你們以前就喜歡跟蹤人啊?我看還很擅長。”
“別那麼說,皇兄也是心愛於你才做出那一系列在我們看來不可思議的事情,後來那次在太原你遇險一事還記得嗎?本來我們在那一帶偵查地形,時間緊迫,結果皇兄救了你以後不肯離開,他擔心你的安危,非要再送你一程,結果延誤了軍機,當時我心急如焚,但是他一意孤行,那次我們損失慘重,失去一個大好機會。”
“原來如此,原來你們暗中爲了我做了這麼多,犧牲了這麼多,你今天是特意來找我的嗎?”
“被你看出來了?”
“是的,他讓你來當說客的嗎?”
“不,是我自己來的,我看到這段時間皇兄老是心不在焉,鬱鬱寡歡,我就猜到了七八分,”他繼續說道,“今日中秋夜宴,他又一個人在上面自斟自飲,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就自作主張來當個說客,我想除了你沒人能把他惹成這個樣子,我剛從那裡邊出來,打算去清輝殿,沒想到在這裡碰到你獨自賞月。”
“你說的我都知道了。”
“你們明明在意彼此,又何必互相折磨呢?就說那次你元宵獻舞,我坐在下面一眼就認出了你,我當時看皇兄的神情,應該也認出了你,後來你暈倒了,你是沒有看到皇兄着急忙慌衝出大殿的樣子,即便在戰場上最危機的關頭,我也沒見過他如此失態。”
“他是在乎我不假,可是他也不信任我,不是嗎?”
“郡主,你知道如今朝中的局勢吧?或許你不知道,皇兄也不會讓你知道這些,他在朝中艱難維持還險些被那些人架空,可以說每走一步都險象環生,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粉身碎骨,”他頓了頓,“現在你看到的表面的平靜可能底下早已暗潮涌涌,大臣們暗中結黨營私已經讓他疲憊不堪,我想如果你能在他處理完朝政以後能稍微放鬆一下緊繃的神經那就再好不過了,而且這些只有你能做到。”
“多謝你來告訴我這些,來這宮中一年有餘,我卻沒有看清局勢,一味躲在清輝殿,也不清楚他的處境,不知道他竟然這樣艱難,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謝謝你,”我又福了一福,告別他獨自在湖邊晃盪。
原來這些年他爲了我做了這麼多,而我對他的好遠不及他對我的半分,如今他的處境這麼艱難,而我卻還和他賭氣。。
不知怎麼的,不知不覺我走到了明輝樓下,明輝樓是這一代最高的建築,我便爬上去看看這腳下的京都吧。
樓頂的風吹的人清醒了不少,腳下的王宮燈火輝煌,是這麼的璀璨,遠處的絲竹管絃之聲從風中飄來,果然熱鬧非凡。
我掏出羌笛輕輕地吹奏起來,往事也一幕幕略過腦海,從前王府的繁花,從前党項王宮前汩汩流淌的河水,從前騎馬逐鷹的少年,從前我鬢角的海棠木簪……
羌笛悠悠,思緒紛繁,那個站在高坡上等待情郎從戰場歸來的姑娘彷彿就在我的眼前……
打馬路過的姑娘啊
你的身上沾滿了花香
天上翱翔的雄鷹啊
他總是注視着你的臉龐
放羊路過的姑娘啊
爲什麼總是站在那高坡上
眼瞧着遠方
天上的雄鷹啊
月亮它爬上你的眉梢
美麗的姑娘啊
她永遠在你的心上
打馬路過的姑娘阿
你不要悲傷
情郎他戰死在沙場上
天上翱翔的雄鷹啊
它永遠陪伴在你的身旁
…………
一曲終了,不知爲何我已淚流滿面,身後有人輕輕地擁住了我,耳邊傳來李曇低沉的聲音:“熙兒,我們不要再互相折磨了好不好,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也是,”我轉身靠在他的懷裡,淚如雨下,這些天我受夠了折磨,心裡就像有千百隻螞蟻在啃咬,此時此刻心裡的陰霾煙消雲散。
我們互相依偎着看着腳下燈火闌珊的王宮,月色朦朧照在欄杆上,他脫下外衫披在我的身上,我想以後他的安寧由我來給。
從那以後,我下定決心要在這個危機四伏的深宮裡給李曇一個安寧的避風港灣。每每他處理完政事來落月閣,我們都想辦法讓他開心。
在落月閣只要他來,我就讓琴音姑姑帶着一羣小丫頭一起湊熱鬧,有時候我們不分貴賤拋開煩瑣的規矩禮儀擊鼓傳花,有時候在海棠樹下烤肉喝酒,有時候投壺踢毽子,有時候擊鼓跳舞,有時候一起扎風箏畫花燈,零零總總,總之那時候我們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歲月。
有道是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果不其然。
一日,我們正在落月閣前的空地上投壺玩,忽然有人通報皇后來了,然而來的還不止皇后,一羣人烏壓壓站了一院子,不知是誰一聲令下,一羣人衝進落月閣翻箱倒櫃,將落月閣翻了個底朝天,末了一個宮女拿出了一個人偶出來,這人偶正是党項巫師們常常祭祀時拜的巫偶人,是用信徒的頭髮繡出五官,用浸了牲畜鮮血的白布做身體,據說有求必應,我卻從來不覺得一個巫偶能幹什麼,不過都是哄人的把戲罷了。
“你可有話說?”皇后坐在正中。
“這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它從哪裡來的?”我莫名其妙,我是真的不知道。
“哦~從你屋裡找到的,你卻說不知,這倒難以讓人信服,”她緩緩地撫弄着自己的雙手。
“怪不得單婕妤這幾天天天喊頭疼,從昨天開始就病得起不來牀了,原來都是貴妃害的!”說話的女子正是和我謀面不多的胡昭儀。
我瞪了她一眼,這女子榮長臉面,娥媚倒蹙,一臉得意,我立刻明白這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
“你說是我的就是我的嗎?你有何證據證明是我的?”
“從你屋裡翻出來的你還狡辯。”
“皇后娘娘,請您明察,我和單婕妤往日無仇近日無冤,我爲什麼要害她?”
“皇后娘娘,定是前段時間她看到單婕妤得寵,所以心生妒忌,纔來想出用詛咒的辦法除了單婕妤,況且這是党項獨有的詛咒用的巫偶人。”
“你怎麼認得這是党項獨有的,而且還是詛咒用的?我看你對這巫偶好像特別熟悉,頗有研究,”我反脣相譏,我看到胡昭儀一時語塞,臉上陰晴不定,我明白這也是個牆頭草,膚淺得厲害。
就在這時,李曇也來了,我頓時有了底氣,說道:
“望陛下和娘娘明察,此物並非我的,我也不知它爲何在我的寢室,”我望着李曇。
“來人,拉上來,”皇后胸有成竹。
一個宮女被連拉帶扯帶進院來,剛進院子就撲到我身上拉扯:
“求貴妃娘娘救救奴婢吧,奴婢也是爲娘娘辦事,娘娘您不能不顧我的死活呀。”
“你不要信口雌黃,我都不認識你,讓我如何救你?”
“是娘娘您私下問我單婕妤的生辰八字的呀,皇上,皇后娘娘,是奴婢一時貪財鬼迷心竅才收了貴妃的財物,貴妃說這是党項巫師獨有的詛咒巫偶,只要在巫偶上放被詛咒人的生辰八字肯定靈驗無比,還說事成之後給我更多的好處,”我看着那婢女巧舌如簧言之鑿鑿地說黑道白就氣不打一出來。
“你胡說!我什麼時候給你財物了?我什麼時候和你問過單婕妤的生辰八字?況且這巫偶我從來沒有見過,更別說去詛咒誰了?”我是氣不打一出來,只看着李曇,他似乎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皇上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可以搜一下我的屋子,就在我的箱子裡,貴妃給我的銀錢和髮簪還在那裡。”
一羣人又匆匆跑去搜那個宮女的住所,我明白了這件事她們已經做的天衣無縫,就等着甕中捉鱉,連這巫偶都是党項獨有。
我真是百口莫辯,沒想到躲來躲去還是無處可躲,我真的什麼也不想說了,我只望着李曇。
“皇上,此事證據確鑿,就算這個東西不是貴妃的,但從她的寢室裡搜出來的,她也難逃干係,況且這種巫偶我朝並不多見,看着應該是出自蠻邦之物,不論是不是貴妃的她都和此事脫不了干係,詛咒本就是本朝的大忌,還請皇上定奪。”
“這是後宮之事,就有皇后定奪罷,”李曇面無表情。
我震驚了,猶如五雷轟頂般怔住了,是不是我的耳朵出了毛病?剛纔是李曇說的話嗎?我擡頭看着他,他依然面無表情,不打算插手此事,不願意爲我辯駁一句。
他居然相信是我用詛咒術害的單婕妤,這一刻我心灰意冷,巫偶,這麼拙劣的手段,他也信?我素知道巫蠱是宮廷大忌,古往今來有多少人折在裡頭,但是往往越是這樣低劣的手段還偏偏牽連甚廣,屢試不爽。她們這是要置我於死地,他問都不問一聲,原來他從來就沒有相信過我,自始至終從來都不信任我。
我望着他冷笑一聲,在那一瞬我恍惚間看到了他眼中的一絲慌亂掙扎,但終究只是那一瞬,轉瞬即逝,他依然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或許那一瞬只是我的幻覺。
後來傳下聖旨,我被剝奪貴妃封號,貶爲了庶人,幽禁期間每日在明輝樓下跪兩個時辰。
我不知道,命運爲何將我推到這一步,或許從來都是錯的,是的,踏入這宮門的那一刻就錯了,徹底錯了,此時此刻我心如死灰,跪在明輝樓下,懺悔所謂的罪過。
“姐姐你瞧,還以爲陛下會偏袒她呢,原來在陛下心中她也不過如此,我看還不如姐姐呢,”兩個女子從樓後走來。
不是單婕妤和胡昭儀還有誰?
“單婕妤昨天還起不來牀,怎麼今天就下來遊園?真是好興致啊,”我看了一眼單婕妤,哪裡像臥病在牀的樣子,氣色紅潤,精神的不能再精神了。
“那是自然,我看到害我的罪魁禍首已經認罪伏法所以這興致就格外好,”單婕妤笑語盈盈,巧笑嫣然,果然是美人一個。
“妹妹,我記得你彈的一手好琵琶,倘若今夜你也到這明輝樓頂彈上一曲,你說陛下會不會來?”單婕妤向胡昭儀笑道。
“姐姐你就別笑我了,我哪裡會這等專門蠱惑人心的狐媚功夫。”
“你不會,可以跟某人學呀,好好學學人家是怎麼把陛下給迷的七葷八素的。”
“這等子狐媚霸道的下作功夫我可學不來,或許我也該去弄個巫偶試試,看看陛下會不會回心轉意呢,”她們互相擠眉弄眼冷嘲熱諷,是這樣的厚顏無恥。
我不再言語,就靜靜地聽着她們的奚落,果然,落架的鳳凰不如雞,全是真的。
跪到第三天,我已渾身不自在,打不起精神,昏昏欲睡,最後我暈倒在了明輝樓下。
醒來的時候已是晚上,燭光下李曇和皇后都坐在地下,我扭頭轉過去不想再看到他們的嘴臉。
“你要好好修養,怎麼自己有孕在身也不知道,還這麼不注意?”李曇說道。
我已有身孕三月有餘,我一清二楚,只是沒有對外宣揚。
“你好好養着,罰跪的事情就免了吧,如今你即懷了皇嗣就不便再嚴懲了,一應衣食住行照舊,但懲罰也不能全免,禁足到月末吧,”皇后大度的宣佈。
我還是個庶人,依然是一個有罪之人,我靜靜地聽着,看着眼前這個人,他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少年郎嗎。
李曇跟着皇后走了,我想他大概是對我失望至極,他不願意留下來聽我的解釋,看着他決然離去的背影我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就在我禁足不久的一個晚上,李曇偷偷溜進了落月閣。
我不打算理他,便扭頭看着窗外,他也不做解釋,從懷裡掏出一把石子放在我的面前,那些石子各個圓潤飽滿,我不知他拿一把石頭給我是何意,便盯着他。
“你瞧這是什麼?”他說着從懷裡掏出一把彈弓遞給我。
“這是做什麼?”我望着他。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也知道她們的伎倆,你跟我來,”說着拉起我就往外走。
“去哪裡?”
“悄悄地別出聲,到了就知道了。”
一頓七拐八繞後他拉着我藏在了一面牆後,“看到沒?”他指了指亭子裡的人。
“那不是單婕妤?”
“她不是愛裝頭疼嗎?那就讓她的頭疼上幾天再說,”說着把彈弓和石子塞給我,然後繞到了去涼亭的那條石子路上。
果然,單婕妤看到他就撲上去連連撒嬌撒癡,怨他來的遲了,還說什麼再不來就辜負瞭如此好的月光。
我放上石子拉開彈弓,瞄準了那個依偎在李曇懷裡看月亮的腦袋,一石子過去,果然我聽到了一聲慘叫。
“啊!”那單婕妤吃痛立馬抱着腦袋蹲在了地上。
慌亂中我不知道該從哪裡逃跑時,一個人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就在我嚇了一跳剛要喊出聲時,那人連忙捂住我的嘴巴“噓”了一聲,“娘娘別叫,是我!”
我掙開他的胳膊在黑暗中藉着月光終於看清了那人的臉,原來是李曇的隨身內侍鹿童。
黑暗中他拉着我在夾道里七拐八繞,我聽到背後已經鬧了很大的動靜,但拐了幾個彎,他已經將我送到了清輝殿,“娘娘快回去吧,今晚我沒見過您,您也沒出過門,”說完他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進了落月閣我的心還在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她們問我去了哪裡?我卻擺手笑了笑,這事還真不能說,且不論隔牆有耳沒?上次巫偶事件已經說明這裡並不完全安全。
我越想越覺得李曇這傢伙缺德,他明明知道我被冤枉,卻不插手,看着我被禁足,現在又背後懲治單婕妤讓我出氣,顯然那單婕妤是被他哄騙到了涼亭裡賞月,這種事也只有他做得出來。
真是又好笑又好氣。
果不其然,第二天安定和安平公主就跑來我這裡八卦起來,深怕我在禁足期間不知道單婕妤出事的新聞。
“頭上這麼大一個包,”安定公主用手比劃了一個比饅頭還大的包,“可惜呀你被禁足了根本出不去,否則你就能看到她那個鬼樣子了,實在好笑的很。”
大家都被她的誇張動作逗笑了,她們實在單純,也確實是好心好意告訴我,想讓我開心開心。阿羌阿昌和琴音姑姑也立馬心領神會,明白了我昨夜出去都幹了什麼好事,她們都掩嘴偷笑。
但在那之後李曇也再沒有出現在過落月閣裡,似乎又將這裡完全遺忘了。
我在牀上躺了好多天,我實在懶得動,整天吃了就昏昏欲睡,連眼皮也不想擡。
到了七個月的時候我被琴音姑姑死拉活拽弄到院子裡散步,非說我需要鍛鍊,阿羌阿昌也跟琴音姑姑一個鼻孔出氣,每天聽了她的話臘月寒天非要把我拽到院子裡轉圈,美其名曰呼吸新鮮空氣。
這一日我又瑟瑟縮縮的在院子裡轉着圈,儘管她們給我一遍遍換手爐,我還是冷,最後我又躺在牀上。
“妹妹,可覺得好些了?”賢妃許久不來,這次卻帶了許多東西。
“我好得很,就是整日疲乏,所以懶待動,”我朝她笑笑。
“妹妹,你看這小衣可喜歡?都是我自己一針一線做的,”她拿出了好幾件嬰孩的衣物。
“我自己也做了些,只是不如姐姐的精巧,”我拿過身邊繡了一半的小衣給她看。
“你呀,這針腳這麼粗,也不知道你怎麼繡的?”她笑道。
“娘娘不知道,我們公主從前最不愛做針線活,繡一朵花還要人哄上三五日,若要她做一個荷包,那半年也不得,如今能做這一個,已經是哦彌陀佛了,”阿羌跑過來湊趣。
一屋子人都笑了,這屋裡許久都沒有人這樣笑過了。
“阿羌,從前我不是也給你繡過手帕嗎?我有你說的這樣不堪嗎?”
“啊~公主說的那帕子啊,我記得公主給我的時候我和阿昌還研究了好幾天也沒看出來公主繡的什麼圖案,後來一問公主才知原來是個蝴蝶,我們幾個都以爲是螞蚱呢,”這個阿羌,老是給我拆臺。
屋裡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大家臉上都有了笑意。
“妹妹也要時常這樣笑笑纔好,”賢妃摩挲着我的手說道。
“姐姐放心,我不是那心窄的人,只要孩子能平安落地我什麼也不奢求。”
“有了這個孩子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妹妹你要記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瞧就說這懷孕的運氣宮裡就你獨一份。”
“以前沒有妃嬪生育過孩子嗎?”
“從前是有過懷孕的妃嬪,但是都沒能順利誕下龍嗣,就說皇后娘娘吧,她是連懷孕也沒有過一次,”她看着我的肚子感慨良多。
“這我明白,原是我見着陛下的次數多一點,所以纔有了這樣的運氣,以後姐姐也會有。”
“我倒是無所謂,沒有子嗣對我而言倒也清淨,不過從前宮中有孕的妃嬪大都早早小產了,說到底宮中的孩子向來難將養,你這七個月還能安然無恙說明陛下對清輝殿這裡已經做了嚴格的防範。”
“誰知道呢?”我苦笑了一下,我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見過他了?
“即便如此,你也要處處留心,畢竟這深宮之中防不勝防。”
“嗯,我知道了,多謝你提醒着我,我會多留意。姐姐也不要在這裡逗留久了,我如今還是罪人,只怕會給姐姐招來麻煩。”
“沒事,我不怕,你也不要在乎那些閒言碎語,就讓她們去說吧,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姐姐相信我?”
“我若不信你,今日就不會來看你,宮裡的把戲過來過去就那些,明眼人一眼就看透了,只是我沒想到陛下竟然也相信她們的鬼話。”
“陛下未必相信是我做的,也未必就信了她們,但是他卻袖手旁觀,也不下令嚴加細查,任憑皇后草草定罪於我,不論處於什麼目的,都讓人覺得寒心至極,”我苦笑着對她說道。
“妹妹,在這個深宮裡,差不多的人都冷酷無情,我們只能學着自己保護自己,”她感慨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