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陳府遞了拜帖過來。”面對着四姐兒的恭謹態度,老太太卻不鹹不淡的來了句。
錦禾心裡一驚,但還是繼續恭敬的道:“今兒拜帖確實很多,四兒猜想都是因爲大姐要升爲皇后的緣故。”
大太太面上露出有些慌亂的神色,老太太突然在衆人面前提及陳府的拜帖,這個意思也未必太過明顯,拜帖少說也有十來份,誰的不提,偏生要提陳府的拜帖……
大太太抿了口茶,對着老太太道:“可不是麼,這纔剛到上元節,咱們蘇府的門欄就快要被踏破了,大姐兒這回可是爭了口氣。”
錦禾和大太太這母女倆都在極力的想岔開老太太的話,都想着把話題往大姐兒要做皇后這個事兒上邊引。
這個老太太是一眼就看破了,她也不拆穿,能讓大太太和四姐兒慌亂一下也挺好的,至於陳府那邊的事,她也是該做個決斷了。
又擡眼看向站在一起的三姐兒和七兒,三姐兒今日穿得及其溫婉又不失貴氣,一身月牙兒白的襖裙,外罩一件淡粉色的鴛織錦對襟斗篷,腳蹬一雙絨底加厚毛邊拈花鞋。手裡則是捧着剛剛歆堯給遞過去的紅鸞秀金手爐。身上最主要的顏色是淡粉,在這個寒冷的冬日裡雖然看上去是清麗脫俗,但整個人看上去還是稍嫌冷了些,畢竟淡粉色在冬日裡遠不及顏色鮮亮一點的衣裳看上去暖和。
而今日這七兒穿的衣裳就尤爲得體,身着淺金桃紅二色撒花褙子,桃紅馬面裙,外披着大紅對襟羽緞斗篷。整體的顏色是桃紅,七兒又本來年紀最小,整個人被這桃紅色承得看上去粉粉嫩嫩的。以前沒注意,七兒竟是愈長愈美,等她再長大些,定是個美人兒。
而且這些日子來的接觸讓老太太愈發的明白,七兒是個心善的好孩子,可惜了三姨太那般早的就離去。
老太太心裡是越想越難過……
三姐兒十分敏銳的注意到了老太太的目光,看着老太太眼神幾般變化,心知今兒身上的衣裳穿得太過小心,都怪她平日裡刻意隱藏自己太過才導致今日如此重大的日子裡沒挑些入得別人眼的衣裳。
七妹妹倒是個聰明的,知道什麼時候穿什麼衣裳合適,什麼時候說什麼話才妥帖。也甚少見她在這些方面出過錯,不……其實可以說是從未出過錯。
這倒是個好事情,到時候等她與侯府的親事落定後,順道再把錦瑟的親事也與老太太說上幾句,能帶個聰明人過去也好。
錦年這人該記得的就一輩子也不會忘掉,不該記得的立馬就能忽視。
看着這侯府次子倒是和錦瑟挺合得來,兩人小打小鬧,這感情麼一下就出來了,只是七妹妹這庶女的身份有點難辦。
現在兩人年歲都不大,尤其是七妹妹,還才十二歲,是個對情事懵懵懂懂的年紀,但恰巧也是最易情竇初開的時機,照今日七妹妹和侯府次子說話的態度來看,兩人大概之前就說過話的,而且好似還有點兒小誤會。
錦年在不知不覺中彷彿已經認定了自己能在不久後嫁給侯府長子,不過擋在她面前的還有一座大山似的人物,那就是輔君親王的三女兒,詩蓉郡主。
這個詩蓉郡主錦年是沒有見過的,可傳聞裡的她可是文武皆通,再加上她是輔君親王的嫡親三女兒,與顧青風侯府嫡親長子的身份是再般配不過。
錦年想到這兒有些心酸,那日的廟會裡和顧青風再次相遇,雖然他的態度是不清不楚,但錦年就在重新看見他的那一瞬間淪陷,若說是何事使得她如此死心塌地。
錦年微眯起眼,想起五歲時那惡夢般的場景。
一股強力衝向她的背部,湖水一下子將她迅速的淹沒,速度之快竟是連呼救的時間都沒有。
而承載着自家親人的那艘大船竟然是越來越遠,當時年僅五歲的錦年心裡充滿了恐懼,被湖水嗆得極其厲害,拼了命的把小手伸出,眼見着馬上就要無法呼吸的時候,一隻溫暖的手把她拉起。
錦年緊緊的捉住那隻手再也不敢放開,而身子也因爲本能纏住那個救她的人。
救她的那個人水性極好,抱着她快速的往岸邊游去。
游上去後把錦年輕放到岸上,使力的按着她的胸。
雖然是在這般緊急關頭,但錦年的臉還是紅了,因爲就在剛剛那個救她的人的手觸及到她身子的那一刻,錦年條的一下因爲本能反應而把眼睛睜開了一道縫,從這眯成一條縫的間隙間她見到了救她的人。
一個與她年齡差不多大小的小男娃。
小男娃稚氣的臉上卻帶着與年齡不符的冷峻神色,只是那雙黝黑的眸子裡帶着幾分焦急,正十分認真的給她做着救助。
錦年突然覺得喉嚨處一陣陣的作嘔,不一會兒便吐出了幾口湖水。
那個小男娃見錦年湖水吐得差不多,想來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竟然就站起身子準備離去。
錦年明明極其虛弱,見着小男娃要走卻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擡起手扯住小男娃的褲腳。
小男娃一怔,低頭又看了眼錦年,想了想便從腰間拿出一條絹帕,看着錦年那虛弱的模樣便乾脆給錦年把面上的水珠擦了個乾淨。
“你受傷了,我去叫人。”
小男娃終於對錦年說出了第一句話。
錦年怎麼也想不到,小男娃說出那句話後便消失不見,但過不了一會兒,大太太和其餘的人便風風火火的趕來,大太太那假意痛哭的臉在錦年眼裡顯得特別刺眼,但因爲在湖水裡待的時間較長,至少對當時年僅五歲的她來說,已經足夠長了。
錦年眼一黑徹底昏了過去,但手裡卻一直緊緊地搓着小男娃留給她的絹帕。
…………
“今兒也不知爲何,順恩侯府的人也來了。”大太太突然道。
老太太笑着說:“是嗎?看我們一直匆匆忙忙的也不知道,若是順恩侯府的人真來了,那可該好好見見纔是。”
說完老太太看了眼三姐兒和錦瑟,三姐兒自是羞澀的低下了頭,直讓其他這些不明就裡的大太太、姨娘、小姐哥兒們一頭霧水,三小姐是在嬌羞什麼?
錦瑟倒是落落大方的笑笑,道:“是來了呢,剛剛七兒和三姐姐過來遲了就是因爲遇着了侯府長子和侯府二公子。”
“哦?可有說會兒話?”老太太熱切的問着,一副饒有興趣的模樣。
錦年笑着道:“說了呢,互相打了招呼,三兒和侯府長子隨意說了幾句,但依着三兒看……”錦年特意頓了頓,才道:“這七妹妹和侯府二公子倒是挺有話聊的。”
錦年見老太太剛好問起,便趁着這個時機說了出來,暗示着錦瑟和侯府二公子的事。
老太太自是明白了幾分,點頭笑道:“七兒和侯府二公子都是十幾歲的人兒,自是有話說些,像三兒你穩重一點,自當是會和侯府長子會聊得來。”
老太太此話一出,大太太和四姐兒心裡皆是一驚,老太太這話裡透出的意思……莫非?
錦禾本想忙着搭話,但大太太眼疾手快的狠狠拉了她一下,錦禾便只好忍住已經將要出口的話。
她不甘,真的不甘,老太太這話的意思明擺這是看好七妹妹和顧青離訂親,然後三姐姐和侯府長子訂親。
錦禾心裡不禁冷笑,說得可真輕鬆,老太太怕是老糊塗了,三姐兒和七妹妹都是庶女,論身份,論地位怎麼也輪不到她們嫁去侯府。現在說得這般輕巧,老太太當侯府與蘇府訂親是喝口茶那般輕鬆的事嗎?
而且再怎麼說,她蘇府嫡親四小姐的這個身份擺在這了,誰也不可否認,嫁人,娶妻講究的不是人品,相貌,而是門當戶對。
錦禾心裡越想越有底氣,想到門當戶對這四個字後更是挺直了胸脯站着。
“像四兒和陳府長子也挺不錯的,兩人都各是自家府裡嫡親的位份,陳府長子又如此中意四兒,這也算是四兒的福分了。”老太太笑呵呵的說道。
錦禾剛纔挺直了身子,聽到老太太這話便又似打了霜一樣蔫了下來。
她真的躲不過了嗎……
將將是個要及笄的年紀,竟然就要被送到陳府去送死。
錦禾這下子怎麼也打不起精神來了。
雖然母親百般的在維護她,可老太太橫在面前,母親亦不是管家的人,現在府裡小姐哥兒們娶親嫁人終歸還是管家的老太太說了算。
想起陳府長子那猥瑣至極的眼神,錦禾便打了個冷顫,心裡一陣惡寒。
“四姐姐可是覺得冷?”錦瑟故意問着。
錦禾本想瞪一下錦瑟,可這會兒老太太在說她的事,廂房裡大家都在看着她,便壓下心頭的火,勉強對錦瑟笑着道:“不冷,屋裡暖和着呢。”
“好了,不說這些了,歆堯你去問問看時辰可是到了?”老太太打斷了錦瑟和錦禾的對話,望着歆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