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娘娘側眼看着皇上手裡的繡圖,看着皇上始終只盯着一處,皇太后娘娘便也看了過去。細看之下,是在龍與鳳之間有個略略凸顯出的簪子的模樣。
皇太后心裡一驚,這簪子的形狀太熟悉了不是嗎?
本能的,皇太后往臺下望去,尋找剛剛看見的那個身影。
錦瑟正好笑着對上皇太后的視線,天真無邪的笑容,和與那人有些神似的面龐。
皇太后的身子不由得輕輕顫抖了一下,不過還是很快的穩住了心神。
“把那繡圖給我看看吧。”
趁着其他的壽禮呈上來的時候,皇太后對皇上說道。
皇上愣了愣,視線在繡圖上停留了一會兒後,才讓吳公公遞給了皇太后。
壽禮一件接一件的呈上來,而皇太后卻只是捧着繡圖細細的看,過了會兒,許是發覺她看得太久,便又把繡圖擱到一邊。
吳公公本想拿走,卻被皇太后用眼神給制止了。
“先放那兒吧。”皇上看到後,出聲道。
吳公公恭敬的退到一邊。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後,壽禮才堪堪送完。
誰也不敢說話,只因皇上面上的神色隨着壽禮一件件的呈上來而愈加的凝重。
“看來衆位愛卿手下都很富足啊,爲朕準備了這麼多貴重的壽禮。”皇上威嚴的聲音響起,臺下的人皆是大氣都不敢出。
偶爾幾位大臣們互相交換着眼神,臉上都有稍許緊張。
錦瑟也微微搓起了手裡的繡帕,這次大臣們肯定都是費了心思的,看得出來都是從各地搜刮來而來的貴重東西。
“只有傅宰相一人是送的一副字畫,還是他親手所寫。其餘的所有人……”皇上掃視臺下的衆臣,“都是送的如此貴重的禮物。”
沒有一個人敢說話,雁月宮裡霎時安靜得連空氣的流動聲都能聽到。
“前段時日,有幾個鎮縣遭災,你們都推說沒有太多空餘的銀兩,那這會兒送給真的壽禮莫非都是地裡長出來的?”皇上說話間的語氣已然開始帶上了情緒,“此次撥了國庫裡的銀兩給那些鎮縣賑災,若是你們真是如此的富裕,那每人都上繳一定數量的銀兩以充國庫,待會兒結束後,我便讓吳公公去列一個冊子出來。”
皇上的話對於臺下的人無疑都是一記重創,雖然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的有自己的資產,但真真說到要拿出來,放到國庫裡,大部分人都是不願意的。
“皇上請先息怒,還是保重龍體要緊。”在這個沉寂的時候還敢說話的人,必然就是剛剛皇上唯一稱讚的那個人——傅宰相。
傅宰相對着皇上微一拱手,勸道:“大臣們也是因爲重視皇上的生辰,所以才費心思的準備壽禮,但臣以爲,皇上的意思也是不容忽視的,一國之所以爲國,都是因爲國之下有千千萬萬的百姓,如今百姓遭災,而宮裡若還是歌舞昇平的話,只怕難讓衆人心服口服。”
皇上聽了傅宰相的話,面上微微有些動容,雙手覆在雙膝之上,微抿嘴脣。
雖然皇上沒有說話,但亦是沒有反駁他的話,傅宰相知道他今天送禮送對了,剛剛說的話也說對了。
皇上之所以不對他的話有所迴應只是因爲,皇上仍然對他在戒備當中。
這時不少大臣都站了出來,皆是呼應着傅宰相的話。
皇上放在雙膝上的手動了動,面上依舊沉冷的說道:“那傅宰相這是在指責朕?雖然朕剛剛說你對壽禮的事做得極好,但也只是這一點。其餘的,還沒有輪到你說話的時候。朕的話還未說完,你就來打斷,是不是有些按耐不住?”
臺下的人都是倒抽了一口冷氣,皇上這是公然的在說起本不該說的事情。
傅宰相笑着再次軀身,“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微臣擅自揣測皇上的意思,還望皇上恕罪。”
伏下的身子雖然恭謙,但面上卻是毫無表情,只在皇上示意他起身後,面上才迅速換上了一副笑臉。
皇上之所以會對傅宰相不滿其實明眼人一看便知,傅宰相的呼聲實在是太高了,這就是爲何皇上對傅宰相的防備會比對輔君王爺的防備要高的緣故。近在眼前的危險消除不了,皇上就總是無法安心。
傅宰相有時候和輔君王爺是很像的,但相比之下,傅宰相更要危險些,因爲他是個笑面虎。常常帶着善意微笑的人,暗地裡卻總做些見不得人的事。
大部分事,皇上都是知道的,可他卻無法說什麼。
而現在,傅宰相在朝中所佔的比重,皇上是愈來愈擔心,可他卻連個商量的人都快沒有了,之前他還能找輔君王爺這個叔叔來商量,可之後他發現,輔君王爺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相比之下,皇上更信賴福國公和順恩侯兩家人,可偏巧福國公現在有告老還鄉的意願,而順恩侯則是被他派去邊關救急。
皇上不由得輕嘆口氣,他現在真真有些孤立無援的感覺了,不過幸好福國公只是提出過一次要隱退的意願,而在福國公提出的同時,也引薦了宋家的三公子宋溫言。
皇上第一眼見宋溫言就覺得不錯,但畢竟太年輕,做什麼事都還沒有經驗,皇上也不敢輕易的就用人,一切還等福國公正式遞上辭貼再說。
這麼多事攪纏在一起,讓皇上有些心力交瘁。好不容易結束了宴會,皇上誰也沒留就遣散了衆人,起身離去的時候,皇上在經過蘇家那邊時停頓了一下,擡眼往錦瑟坐着的方向看去。
所有的人都是低着頭,福着身子恭送皇上,所以臺下的人都沒有看到皇上在看誰,但是大家還是知道皇上停下了腳步。
皇上怔怔的看着錦瑟,錦瑟也察覺到了異樣,不自覺的想擡起頭時才忽而反應過來,身子往下福得更低。
“皇上。”覺得皇上停下腳步的時間有些過長,吳公公在後邊出聲提醒着。
皇上回過神,點了下頭,便離去了。
皇太后、皇后和月貴妃都在皇上離開後,起了身,皇太后招手把身邊的宮女叫來,耳語了幾句後便先行離去。
那宮女在衆人紛紛散去的時候找到了錦瑟。
“敢問可是蘇侍郎家的七小姐?”宮女福禮的動作十分的有禮。
錦瑟愣了一下,和大太太、大老爺對視了一眼纔對着宮女輕點下頭。
“皇太后娘娘有請。”宮女又道。
這下換成了大太太和大老爺兩人身形一頓,怎麼每次來宮裡,皇太后都要找七兒呢?
若說是七兒出色的話,還是太牽強了,再出色的人,也不是宮裡的人,難不成皇太后娘娘想把七兒培養成親信?
大老爺和大太太心裡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在她們徵神的時候,錦瑟已經隨着那宮女離去了。
等到大老爺和大太太回過神來時,才發覺錦瑟已經走遠了。
“皇后娘娘。”
剛好錦華路過大太太和大老爺的身邊,大太太忙叫住了她。
錦華十分優雅的回身一望,正好大太太和大老爺在給她福禮。
“平身罷。”錦華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看了眼大太太的神色,錦華便十分了然的與大太太走到稍遠一點的地方。
“你去託人跟着七兒,我瞧皇太后娘娘有些奇怪,動不動就叫七兒去說話。”大太太小聲的說着。
錦華皺起了眉頭,“皇太后娘娘又把七妹妹找過去了嗎?”
大太太連連點頭,面上露出擔憂的神色,不是說她有多擔心錦瑟的安危,說白了,她只是在懷疑是不是錦瑟身上有什麼事兒是皇太后所在意的。
如果不是的話,那便無所謂,如果是的話,那七兒一出事,連累的可是整個蘇府。
不過還好現在有錦華在宮裡撐腰,錦華當上皇后的這幾個月,一直風平浪靜的,沒有出過什麼事兒。想來應該是錦華現在爲人處世要利索許多的緣故,大太太看了眼錦華的肚子,已經隆起了很多,算一算日子,沒一兩個月就到產期了。
“對了,你自己小心一下身子,如果有什麼很委屈的地方,實在憋不住了就告訴母親。”大太太在錦華離去前,沉聲囑咐道。
錦華感激的轉頭微微一笑,提起裙襬離去了,身邊一左一右的兩個宮女都是小心翼翼的扶着錦華。
她們可不敢出什麼差錯,這皇后娘娘肚子裡懷的無論是公主也好龍種也罷,這都是皇上第一個孩子,若是真出什麼事兒的話,頭一個遭殃的就是她們這些沒身份沒地位的宮女。
錦華似是感覺到了身邊兩個宮女的緊張,笑着柔聲與她們說了幾句話。
坐上了步輦,錦華也覺得有些累,今兒若不是皇上的生辰,她是萬萬不會出現的,隨着自己的產期越來越近,她也越來越艱辛,說實在的,懷孩子的辛苦遠遠比不上那些暗箭。
錦瑟早就隨着皇太后娘娘到了寢宮裡,皇太后一路被人攙扶着走入,錦瑟則是很小心的在後邊跟着。
“進來罷。”皇太后見錦瑟站在寢宮門口那侷促的模樣,不覺一笑。
錦瑟走了進來,給皇太后福了禮。
“哀家上次見你是幾個月前的事兒了罷?”皇太后一臉慈祥的笑容,笑意直達眼底。
錦瑟點了點頭,“回皇太后娘娘,是前幾個月的事了,期間蘇府裡出了些事,錦瑟才一直未能來陪伴皇太后娘娘。”
皇太后卻是愣了愣,錦瑟這麼快就堵住了她的話,本來還想拿着她幾個月裡都沒進宮看望她來說事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