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千里之行
所謂次生林,是原始林地被破壞後,重新形成的森林系統。!假如有足夠長的時間,次生林又會重新恢復到原始林地的狀態,達到一種新的平衡。但如果外界的干擾始終存在,那麼次生林的特徵會很明顯。
原始森林系統被破壞可能是自然原因,如說火災,但更多的是因爲人爲的採伐。今天他們經過的這一片林地顯然和前些天不太一樣,並沒有多少茂盛的大樹,較大的植株稀疏分佈,間夾雜着很多灌木和大片的草叢。
在丁齊說話的時候,衆人看見了一個樹樁,平整的斷口顯然不是因爲天然原因倒伏,是被人鋸斷的。這說明此地經常有人活動,來此砍柴伐木或採摘各種山貨。
他們這些天一直沿着那條地表涇流行走,山也有其他的支流不斷匯入,但溪流的水勢都不算太大,總能找到合適的地方趟過去。到了這片山谷,他們身邊已經是一條水勢不小的河流了,儘管河牀開闊,很多地方並不深,但不會游泳的話,已經很難趟過去。
既然發現了原住民活動的痕跡,丁齊又看了看周圍,手指前方道:“我們爬那座山頂試試,或許遠處已經能看見村落。”
在水邊吃完了午飯,下午爬了那座山,他們終於看見了人煙痕跡。山脈這邊是個緩坡,高大的樹木不多,分佈着大片的灌木叢和綠毯般的草地,開着各種不知名的野花。
山坡下是一片平原,平原還分佈着一些丘陵,丘陵間顯然有一片片人工開墾的田地。那條河流進入平原後如扇面狀撒開,又在田地和丘陵間形成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湖泊,有些河道和溝渠顯然是沿着地勢人工開挖的。
平原的盡頭又是連綿的山脈,山勢好像並沒有這邊高,接近山脈的地方有村莊,能看見成片的房屋。這裡的村莊共有四個,離遠方山脈最近、他們所在位置最遠的村莊最大,另外三個村莊呈品字形環繞周圍,它們離央村莊的距離都差不多。
湖泊有綠色的植物以及開放的花朵,遠處的看不清,看近處的應該是蓮花。有較大的湖泊還停着小船,現在這個時間照說也不太晚,可是能看清的地方,田地卻沒有人。
畢學成好地問道:“有田地,有水塘,爲什麼沒有人在幹活?”
丁齊搖頭道:“不是沒有人,而是你們看不見。你們能看清的地方都是山腳下,這裡離村莊還遠,離村莊較近的田地裡現在還是有人的。別忘了這裡的黑夜,村民應該都要在黑夜降臨之前趕回村子,而現在的時間已經不早了,他們不會還待在遠離村莊的地方。”
葉言行:“師父,我們現在往村莊裡趕嗎?”
丁齊搖頭道:“不着急,已經到了有人煙的地方好辦。我們先找宿營地,洗個澡換身衣服,先把自己收拾得乾淨整齊點,明天再去找當地人打聽情況。”
他們在山裡差不多走了一個月,還好一直有丁齊手持砍刀於前方帶路,而且行走的速度並不快,纔沒有變成叫花子模樣。來之前他們穿的都是高幫山地靴,質量很好很結實的那種,另外還備了一雙鞋輕便的休閒鞋。
路他們也洗過澡、洗過衣服,有孟蕙語這個女生在稍微麻煩一些,但也好辦。找到安全合適的地方,三名男士在周圍警戒不偷看是了,只是孟蕙語覺得頗有些不好意思。可她也挺愛乾淨的,還好氣候不錯,假如是冬天沒這個條件了。
趁着時間還早,幾人轉身往山下走,先找到合適的宿營地,然後再到溪流邊找到合適的洗浴之地。忙完之後天快黑了,趕緊生火做晚飯,帶來的最後一盒牛肉罐頭終於吃掉了。
吃飯的時候,孟蕙語問道:“我們已經走了多遠的路了?”
葉言行:“繞來繞去記不清了,但我感覺幾百裡是有了吧,這輩子從來沒走過這麼長的路!”
畢學成:“你纔多大呀,還這輩子?”
葉言行反問道:“你徒步走過這麼遠的路嗎?”
畢學成搖頭道:“當然沒有了,感覺,差不多有一千里了吧!古人云‘千里之行,始於足下’,這都快趕進京趕考了。”
丁齊此時閉了眼睛,神情又似在凝望什麼,突然開口道:“如果算直線距離,我們其實只走了十幾公里,差不多十二公里到十三公里之間吧。”
畢學成驚呼道:“這麼短!怎麼可能?”
孟蕙語小聲提醒道:“師父說的是直線距離。”然後又問道,“師父,我們真的走了這麼遠嗎,那麼曲線距離又是多少呢?”
丁齊:“三百多裡吧,也是一百六十多公里。我們順着水流走,在這片山地裡來回繞了好幾個大s形。”
葉言行:“走了這麼多彎路?”
丁齊:“這是個笨辦法,也是個聰明的辦法,因爲我們根本不瞭解這裡的地形,也不知道水會流向何處。崇山峻嶺很不好走,這可平原走直線慢多了,而且我們還耽誤了七、八天,並不是每天都是在趕路。”
他們在路確實耽誤了,因爲山下雨,雖然揹包裡帶了雨披,但在雨翻山越嶺可不是個明智的決定,說不定腳下一滑會摔傷,甚至跌落深谷,所以白天干脆也待在宿營地練功。
丁齊覺得很幸運,至少這一路走來誰都沒生病或受傷,而且山總能找到合適的宿營地。他們第一天在山丘半坡找到的那種地方,是挑空的山崖下如一間房屋大小半開放的石窟,這片山地裡雖不是隨處可見,但只要路走得足夠遠,幾乎每天都能發現。
這一帶的山也有很深的山洞以及複雜的孔隙,但丁齊不會找這種地方宿營,有天下午他們倒是進了一個很大的山洞,曲曲折折走到一個很大的洞廳,隨即退了出來。那裡面的氣味很難聞,地糞便成堆,不用擡頭看,知道洞壁掛滿了那種夜間活動的白翼龍。
這裡的黑夜是如此深沉,想必很多動物也是躲在洞穴,所以宿營地最好還是選擇在一眼能看清楚的地方,以避開未知的危險。還好總能找到這樣的地方,這不得不說是幸運。
夜間宿營的時候,丁齊於定坐也曾與這些山岩下的石窟“溝通”。山洞又不會說話,怎麼能與人交流呢?這用語言不太好解釋,是一種感覺。
如說冊門入微術,想入門要將手的東西看成是活的。而修煉方外秘法,便講究與天地共情,哪怕不用“心靈感應”這個詞,這也是種心理現象。
當方外秘法修爲到達興神境,這種感覺更是明顯。感受天地的意志,首先要感受周圍環境的氣息,山洞不會說話,但感覺彷彿卻能告訴你什麼。
這是純粹的精神體驗,丁齊彷彿穿越時空看到了很久之前。如果當年真有五萬太平軍進入了琴高臺,那麼也會散落在這個方外世界不同的地方,恐怕到處都有。在這樣的環境下,首要的生存任務是尋找合適的宿營地,並做好長期堅守的準備。
但天然的宿營地哪有那麼好找的,成建制的軍民可以快速集結,然後根據地勢自己建造一些適合臨時宿營的地方,如在山坡的岩層下挖出一個個這樣的空間來。他們爲什麼不去尋找平原或村莊?因爲那時候根本沒有村莊啊,山的人也不知平原在何處。
今天在高坡看見的田地和村莊,應該是那些太平軍殘部走出崇山峻嶺之後對環境進行改造的結果。而在他們來之前,平原應該也是原始叢林吧。
像四不像這種擅於奔跑的大型食草動物,其實平原更適合它們生存,如今卻只能在深山裡見到,還不是因爲適合開墾與居住的平原都讓人類給佔據了。丁齊坐在石龕與石壁共情,可能是一種感應也可能是一種猜測,他認爲山這些宿營地是前人留下的。
丁齊正在閉目沉思,又聽孟蕙語問道:“一百六十公里,師父怎麼能記得這麼清楚?”
丁齊睜開眼睛答了兩個字:“心盤。”
方外秘法以觀身境入門,而觀身境的修煉首先從“心冊”開始,由“心冊”到“心界”,其實借鑑的是丁齊所學的心理學技巧以及風門心盤術入手功夫。身心是一個世界,與身處的世界共情,才能去體會與感應另一個世界,然後寄託心神祭煉手之物,以突破入微境。
景石相當於一把開門的鑰匙,能夠感應到方外世界之後,在平常時刻保持這種狀態,將景石視做那個世界,這是寄託心神祭煉的過程。只要做到了,接下來的事情變得簡單,拿着景石走進去是了。
修煉到隱峨境,其實是鍛鍊了清晰的自我意識,同時伴隨着那妙不可言的神識出現。景石已不必拿在手,它與身心一體,是屬於“我”的一部分。
進一步修煉到興神境,是真正的與世界共情了,相當於自我意識的延伸與再發現。方外秘法與世間流傳的其他秘術不同,伴隨着修煉丁齊能感覺到所謂法力的增長,但它本身並不追求什麼神通法力,只爲探尋與發現方外未知。
其實每一層境界的修煉都可以是無窮無盡的,如觀身境、如入微境,算沒有突破下一層境界,也可以繼續修煉下去,掌握得越來越純熟。
琴高臺是如此之廣大,丁齊眼下尚無法影響與感受整個世界的意志,但並不意味着他沒有突破興神境,也不妨礙他繼續探索更高的境界。
那麼方外秘法修煉到興神境之後,下一個境界是什麼?丁齊已經給它起了個名字,還是借用江湖八大門的秘術,稱之心盤境。他甚至隱約有一種感覺,在琴高臺找到出去的門戶,恐怕關鍵在於能否將興神境修煉圓滿,並突破到下一層境界。
這二十多天的路途,丁齊其實一直在修煉,他在凝鍊心盤。雖不知整個琴高臺的景象,但只要走過的地方,都會在元神清晰的呈現,像一個正在展開的世界,又像一幅立體的時空圖景。
等到走出崇山峻嶺,丁齊才發現他們兜了這麼大的圈子。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知道水流會在山拐多少個彎,他們也不能在山野漫無目的地亂闖。找一個方向走直線更是不可能,很多地方根本無法攀援和翻越。
這些天丁齊的速度一直不快,一方面是因爲道路難行,而他還要保護好身後的三名弟子,另一方面也是因爲他在凝鍊心盤。正因爲元神有這樣一個心盤,所以他才知道如今究竟走了多遠,如此地形假如按直線距離大致是多少公里。
方外秘法凝鍊心盤的原理並不複雜,而且幾名弟子都已修煉過入門功夫,趁此機會丁齊對他們詳細講解了一番,也算讓他們對將來的修煉軌跡有個清晰的認識。
次日天明後,他們收拾好裝備揹包,儘量打扮得乾淨整齊些,至少顯得不是那麼狼狽,而且精力體力都調節到最佳狀態。誰也不清楚此地的原住民好不好打交道,保持最佳的狀態也能防範意外,總之儘量不要引起誤、避免起衝突。
天亮不久,近處的田地裡沒有人,但遠處的村莊裡已升起了炊煙。他們從山坡往下走的時候,已能看見有人從村莊裡出來了,雖看不清人形輪廓,但也能看見一個個小點移動着往外走,有不少人是迎着這個方向來的。
“師父,這裡居然有向日葵,是野生的嗎?”
丁齊:“純野生的可能性不太大,最早應該是有人帶進來種的,後來在野外生長了。”
山坡有向日葵生長,無規律的成片散落分佈,像是野生的。向日葵是明代引進國的,成爲一種重要油料作物,葵花籽也迅速取代了西瓜子與南瓜子的地位,成爲一種最常見的休閒零食,生吃亦可,炒熟了更香。
如果當年的太平軍有人帶進了葵花籽,然後在此地播種,也是完全有可能的情況。這裡是方外世界,可能最早有向日葵,但這種可能性不大。因爲他們在山這麼多天都沒見過,只在接近人煙的山坡看見了,可見不是此地的原生物種。
山坡下的平原水系縱橫,田地間有明顯的道路,他們找了最大的那條路,這條路有很多座小橋,而且基本都是磚橋,以大塊的方磚砌成。他們揹着包大約走了一個小時,終於和一羣人在道路迎面相遇。
丁齊正準備打招呼呢,那幫人也看見他們了,趕緊小跑着衝了過來。這是想幹什麼?丁齊下意識地握緊了棍子,不料那些人來到身前幾米遠的地方,一起跪下叩首道:“恭迎幾位天兄!得諭之後,我等日夜守候,終於也有天兄降臨我們東大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