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師爺去了……。”平安從洞府中出來,看到站在花櫻樹下的鄭海妹,心頭硬嚥。
鄭海妹閉閉眼睛,掩不住的心酸,短短兩個月,她生命中,無比重要的兩個人,就那麼去了,生命的真諦到底是什麼呢,她從一個小修士起,盼着築基能活二百年,然後又苦修不墜,衝進結丹,以爲終生止步於那裡時,卻又因爲藍雲送得機緣,生生跨進元嬰。當初想也不敢想的化神,自己也早進階幾百年了,爲什麼,還要面對生死輪迴時的無力,師父和藍雲的結局,將來也會是她的嗎?
“……你師爺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平安垂首,“師爺說,師父捨不得離開水月宗,我卻要離開,承神丹門傳承。”
鄭海妹微微蹙眉,對垂首站在那裡的平安,心緒頗爲複雜,藍雲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見他一見吧,可惜,卻在師父和她的聯手下,一直到她死,也沒見着一面。可是藍雲卻是死在平安的父親之手,只要一想起平安的出身,她就沒辦法對平安假以好色,“你師爺說讓你越早離開水月宗,越好……是也不是?”
“是!”平安有些疑惑,師爺的原話是,水月宗不是善地,又隕落了才晉的大能修士,一翻洗牌,只怕再所難免,師父身爲夕顏峰人,她自要出她的力,可他卻是神丹門唯一的傳了,無論如何,也不能淌這混水。
“那就走吧……,”平安再呆下去,等成寶兒從東部回來看到,肯定跟她一樣,也許會在一怒之下,乾脆殺了乾淨,“你師爺疼你一場。他的東西,你全拿着吧,以後,無事不要再到水月宗。神丹門的弟子,雖然每一代只有一個傳人,卻也不是仰別人鼻息的。”
“師父,您前段時間不是還說,要出門好好看看靈界的大好河山嗎?”
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是她早就嚮往的,卻一次又一次的在一些人若有若無的干擾之下,化爲烏有,現在。水月仙子明晃晃地把她排斥在外,夕顏峰的幾位師姐,終於不再阻止,可她現在一時,卻不想離開了。
說到底。心若不自由,到哪都一樣,她心中有惦記,如何能放心離開,也許,這是藍雲最後選擇那一條路的根本原因,她是煩了。煩了別人,也煩了她自己。
“……我會在應該離開的時候離開,你把你師爺的骨灰帶着,撒到他喜歡的漠河。”
什麼叫應該離開的時候離開,平安不解,“是!師父。聽說靈界不少宗門的人,都去東部親自祭拜藍師叔了,我想在去漠河之前,先去東部一趟,丁怡師姐她們。一向待我甚好。”
夕顏峰的衆位師伯師叔,甚至丁怡師姐她們,只是因爲自己是師父的弟子,從來沒把他看外,藍師叔隕落,於情於理,自己都要過去祭拜,“師父您也隨我一起吧,師爺說,我們神丹門的人,死就死了,一把灰而已,我們可不以計較這些俗事,可丁怡師姐她們卻不,師父與藍師叔向來交好,若是不去,不太好。”
“祭拜?”鄭海妹冷笑,“祭拜誰?她死得連一把灰都沒留下,往哪祭拜去?那些去的人,根本是買他們自己的一個心安。”
“可是師父……”
“不要再說了,”鄭海妹嚴厲起來,那些人,有幾個真正去祭拜的,分明是朝着藍雲死後遺寶去的,雖然大頭被丁怡收在手上,可她相信,還有更好的,被遺落了,這一點,只憑自己手上的天地無量乾坤屋,就可以知道,“你藍師叔,也向來不在乎那些虛名,若是你丁怡師姐她們因此而遠了你,正好,解了你師爺的後顧之憂。”
丹神一直到死,都不放心平安將來跟鄭海妹一般,最後成爲水月宗的專職丹師。
平安“……”
又兩個月,夏語一回宗門,就聽執事弟子來報,說是鄭師伯請見,忙忙迎出,“弟子見過鄭師伯,原本我還說,一會去給您請安呢。”
鄭海妹擡擡手,免了她的禮,“宗內就你們回來了?”
“呃!不是,”夏語瞄了她一眼,從她收集的資料來看,鄭師伯把夕顏峰的人看得很重,這次丹神與藍師伯身隕,她的氣色,倒是比她師父水靈兒還要好,“那邊留下的,是林師伯和夕顏峰幾位師伯,還有丁怡師姐她們。”
鄭海妹微微點頭,“那顆情種帶回來了嗎?”
夏語一怔,沒想到她又轉到藥上去了,不是應該問藍師伯的一些後事嗎?“帶回來了,我已經把它放在丙庫三號房,師伯要是需要,我這就讓人卻取來。”
“不必,我正好要去丙庫,拿些藥草,試驗丹方。”鄭海妹原本微蹙的眉頭舒展開來,放在丙庫就好,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不去好好試一下,無論如何,也不安心。
“師伯,霧兒和青寶隨我們回來了,它們現在去紫竹林後山,跟祈九月辦所有事情的交接,成師伯說,藍師伯還在的時候,就做主,讓它們以後跟着您。”
才進宗門範圍,成師伯就問了巡山的執事弟子一些事情,尤其是有關平安離開一事,做爲水月宗的宗主,她實不希望鄭海妹離開,更不希望霧兒和青寶也隨她走,只是師父水靈兒私底下,警告她,哪怕藍師伯身隕,她說過的話,也一定是算數的,要她不能打任何主意。
鄭海妹就要走的腳步一頓,重新回過頭來,“霧兒和青寶,上次我就問過,它們不願意隨我。”
最後一次,在紫竹林說話,藍雲就說讓霧兒和青寶以後跟着她,她回去,正好它們倆個還沒走,當場問話,兩人都不太願意的。
不願意?怎麼可能,夏語想到這次回宗,兩個小傢伙,可是主動過來尋她,說是要回宗,以後就跟着鄭師伯的,“那時候,藍師伯應該還活着,它們不願意很正常,這一次,是它們主動跟我說的。”
青寶和霧兒不是那種忘恩負義之人,藍雲才死,一年未到,它們就算願意跟着她,現在也應該不會就答應纔對,“行,你告訴它們,有事去我洞府找。”
從水月大殿一出來,鄭海妹就忙着往丙庫三號房去,那裡面的東西,都是解各種特殊毒物的藥草,情種放在一個小靈玉盒中。
她在三號房中,呆了很久,若不是看庫的執事弟子,知道這位化神期的鄭師祖,是靈界首屈一指的神丹師,早就過來查看催她出去了。
一連六天,青寶和霧兒在她洞府外,幫她收拾幾畝小藥田,可人家只發了一個傳音符出來,說是閉小關,正在緊要的時候,一切讓它們自便。
“霧兒,你說鄭師伯,會不會因爲那天我們沒答應,就要給我們一個下馬威啊?”青寶憂心不已,“鄭師伯都沒去東部祭拜一下我們師父,是不是師父死了,她們的情份就不在了,就像姝師姐說得那樣,人走茶涼啊。”
霧兒也搞不清楚,鄭海妹如何會這樣,在紫竹林這些年,雖然不自由,可丁怡把外面的一切紛擾,幾乎都幫它們擋住了,動腦子的活,它也好久沒幹了,“師父千叮萬囑,讓我們跟着鄭師伯的,就算她因爲那天的事,對我們有些芥蒂,也不會晾我們太久。”
鄭海妹探出去的一抹神識,聽到兩人的對答,嘴角微微一翹,卻是沒動,眼睛一直盯着一個小小的鏡光陣,沒有一絲懈怠。她希望自己猜對了,雖然這幾天,那丙字三號房,一直沒動靜。
算算時間,若是藍雲沒有身隕的話,她給的那些冰清丸,也應該吃得差不多了。
放在鎮庭堂的魂燈,那天確實滅了,那個無名谷的事,她也相信,就算夏語她們都弄錯了,華如她們親去,也不可能再弄錯。
可是要讓她相信,藍雲真得身隕,只這些,遠遠不夠,一個那樣怕冷的人,爲了面子,生生的在冰封崖呆了七天。
幾次見面,她也沒在藍雲身上看到一丁點的頹廢,那天她說,要從根子上了斷因果,根子在哪呢,只在她的命上,只在她是七情的轉世身上,若她不是七情的轉世身,那所有一切因果,就真得了斷了。
那麼,她用寂滅禁法對付她自己,應該是早就想好的,可如果她一早就算好這一切,又如何沒在面上表現出一點點來,又何必苦苦修到渡劫期。
給自己倒一杯靈茶,夜晚相比白天,她還要認真些,白天,丙字庫,人來人往,難保有人不進三號房,可晚上,正常情況下,不是真的有人,中什麼奇毒,奇淫之物,不會有人進去的,那裡面的藥草都是有特殊用途的,跟情種一般,一兩年,都未必開一次房。
夜半三分,輕輕放下手中的玉杯,好像生怕驚動鏡光陣中,那個模糊的影子一般,鄭海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那影子,看她果然站在放置情種的玉盒前,心下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