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康的“麻煩”

在這次救援不久後的一天,當大康正準備出任務的時候,在大廳遇上了一位姑娘。這姑娘一看見大康就迎了上來,看樣子堵在這裡就是爲了他而來。還不等大康反應過來,那姑娘便從包裡掏出了一支錄音筆懟到了他的嘴前問道:“大康醫生您好,我能借用您一些時間嗎?”

大康看了看這位扎着馬尾的姑娘,在心裡嘀咕着這小妮子長得還算有些姿色,就這一雙好似彎月的眼睛看着就挺喜氣。可就剛剛這奔他而來的氣勢,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哪個精神不好的跑來索他的命呢!而且,她那個嫵媚的笑怎麼總感覺不像是個好人呢?想着,大康嘬了下牙花子,推開了嘴前的錄音筆,繞過她,自顧自地走開了。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濱海晚報的記者,我叫旖旎。”旖旎追了上來說道。

“記者?”大康一聽對方的介紹,不禁冷笑道,“你們這種隨便動動手指就能改變輿論風向的大人物來找我這種平民百姓做嘛?”

“我想採訪您……”

“我沒有什麼新聞價值的!”大康瞥了她一眼說道,“即便是有,我也無可奉告!離我遠點!”

“我不明白您爲什麼會對我是這樣的態度,畢竟我們初次見面,我與您之間也並無過節。我只是單純的想採訪您而已,您何必這樣呢?”

“何必這樣?”大康在救護車邊站定,看着旖旎說道,“那我應該怎樣?和你們一樣嗎?和你們一樣把沖洗液愣說是給患者輸的液,把葡萄球菌性燙傷樣皮膚綜合徵硬說成是保溫箱給燙的?這不符合我的職業素養,這種玩弄大衆智商的事情我也做不來!外加一句,現在醫患關係變成這個狗樣子還真是託你們的鴻福啊!我他媽是不是應該好好謝謝你們?”

“那只是……”

“躲遠點!一會兒車再壓了你腳!我可不想明天新聞上看見“無良救護車肇事逃逸”的新聞!”說完,大康就上了車,狠狠地把尾門關上,隨車出任務了。然而,大康的小“麻煩”還遠沒有結束。

幾天之後,大康又收到了順子的邀約,美其名曰是報答上一次他去授課恩情並撫慰內心的創傷。可實際上,倆人到了餐桌上,沒嘮上幾句,順子這話鋒就跑偏了:“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讓人無情的拒絕了是個什麼心情?”

“去你大爺的!”大康罵道。

“誒,不是說你,就算是爲了勸人,也不用把自己也搭進去吧?”

“都那個情況了,還顧得了那麼多啊?”

“話雖這麼說,不過——”順子意味深長地看着大康說道,“你倒是勾起了我很多的回憶。那年暑假之後,你好像變了許多,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問這個幹嘛?”

“只是好奇吧,這麼多年了,雁子之前也有問過你,可你什麼都沒說過。你真的是自己想開了嗎?心裡是真的就那麼放下了?”

“這有嘛呀。”大康喝了口酒說,“既然你好奇,我就告訴你吧。那年暑假,的確是有些事情發生。其實小敏那個暑假的時候有找過我。”

那年暑假,天津的溫度格外的高,但心若寒冰的大康卻不覺得有多暖。他和在學校時沒什麼兩樣,躲在家裡,閉門不出,將自己牢牢地鎖在自我的世界裡。

忽然間,那個專屬於小敏的手機鈴聲響起。大康從牀上一躍而下,奪起手機,接通了電話。電話那一端的小敏約他中午在永樂橋旁的海河景觀帶見面。放下電話,大康連滾帶爬地跑去了衛生間洗漱,留下身後那一陣陣物件摔落在地上的聲音。

永樂橋距離大康家的位置很遠,他需要乘公交跨過半個天津,下了車也有將近一公里的路程要靠兩條腿去走過。即便是運氣爆棚,一路暢通無阻,他趕到永樂橋也是兩個小時後的事情了。更何況在這裡堵車是家常便飯的事情。所以,大康更不敢浪費一分一秒。

可惜造化弄人,眼看着離永樂橋也就三、四公里了,大康乘坐的公交車卻被堵得是紋絲不動。大康看着手錶上的時間分秒流逝,已然是過了約定的時間。可他又下不去車,真是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好容易挪到了最近的一個站點,大康也顧不得距離目的地還有多遠了,跳下車就跑向了永樂橋。

烈日之下,城巷之間,車水馬龍,人海浮沉,不耐炎熱的大康已經顧忌不得浹背的汗水,拼命地奔向他自以爲的幸福。終於,他依稀看見了站在遠處的那個熟悉的身影。也許是因爲心中的巨石落了地,他這鬆口氣的功夫,腳下一個拌蒜,便摔了一個大馬趴。等他爬起來時,卻看到一輛帕拉梅拉緩緩地停到了小敏的身邊。小敏彎下身看向駕駛室,向着那裡面的人捋了下鬢角的頭髮,露出了靦腆的笑容,似乎在和那人說着什麼。緊接着,她便拉開車門坐進了車裡。

看到這一幕的大康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向着那輛已經啓動的帕拉梅拉拼命衝刺。他伸出的右手多想抓住那個曾經屬於他的夢,可眼前的一切卻在告訴他,那份渴望的美好終是一場夢。

“別走!別走!不要走!別走!”大康邊跑邊呼喊着,奈何體力不支,再度摔倒在地上。這一次的他再沒了爬起來的力氣。望着遠處烈日下的柏油路上翻出滾滾的熱浪,大康多希望眼前的一切只是這氣浪中的蜃景。可心臟傳來的刺痛和渾身的冰冷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大康這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

那一天,大康獨自一個人去坐了天津之眼摩天輪。靠在車廂的玻璃上,看着漸漸遠去的地面,他突然明白,在這座城市裡就如同螻蟻一般渺小的自己,在大自然的法則中更不值一提。在求偶的殘酷決鬥中,失敗者是永遠都不會得到同情的,一味地自怨自艾是沒有意義的。

“原來……還有這麼一段故事呢。”順子感慨道。

“這就是整個事情的經過了。行啦,別光說我啦!說說你吧!”大康話題一轉道,“之前和你有幾次工作上的交集基本都是車禍救個人。這一回我算是真的領會到了你們這一行的危險性。看着你們索降的隊員,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真擔心會出什麼意外的狀況!”

“這有嘛的?這還算輕鬆的任務呢!”

“這還輕鬆?那你可得多加註意啊!別哪天讓我來救你!”

“那你放心吧!我還不至於讓你來救我!”

“我跟你說正經的呢!以前我還沒什麼感覺,可這一回我真的是有些怕了。我可不希望哪天看到你出什麼問題!要那些身後名有什麼用?活着纔是硬道理!”

“誰不知道活着好?可是真的當你看到受難羣衆那求助的神情,又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呢?你的命是命,那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穿上這身軍裝,你不上,誰上!?你是軍人!你就要守護好百姓的安危!那是你的職責和使命!”

“看看,看看這覺悟,要不怎麼你是指導員呢!”

“這不是覺悟,這是我們的根!我們的本!”順子指着大康又問道,“我問你,如果你看到有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你會不會去救他?”

“那當然得救了!咱是幹嘛的?!”

“所以說,幹我們這一行當的都是一樣的。我們心裡都清楚生命的珍貴,我們都格外地珍視生命。只不過我們把別人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更重要,所以我們才勇於向前,無畏犧牲。”

“對對對,你說的對。”大康嘆了口氣說,“我跟一指導員耍嘴皮子幹嘛啊!”

“這不是耍嘴皮子,而是是烙刻在你我內心最深處的根性。”

“那我問你,”大康頓了頓,顯然是對是否要問下去很猶豫,可他最終還是開了口,“你說……你出任務之前,有沒有想過,去了……可能就回不來了?”

“實活實說,去之前從沒想過死,但進去之後就沒再想過活。我們每一個人都有思想準備的。”順子很平淡的說道,“這些話,你千萬別告訴雁子。之前,她因爲一些事情已經很擔心我了,別去給她徒增煩憂了。”

“我答應你,但你也得答應我,”大康舉起酒杯對順子說道,“任何時候都把自己完好無損的帶回來!”

“好!我答應你!”順子拿起手邊的水杯和大康碰杯道,“老規矩,喝水了!”

就在兄弟倆陷入這種沉痛、悲壯的氛圍中時,大康身後的那桌客人起身離開了。當她走到大康面前的時候,忽然停下腳步,轉身看着大康說道:“誒!大康醫生原來你也在這裡啊!真是好巧啊!”

大康擡頭一看,眼前的不是別人,正是之前的那個“麻煩”——旖旎。他驚訝地看着她說道:“巧——嗎?”

“這位是……”順子看着大康問道。

“您好,我是濱海晚報的記者,我叫旖旎,”旖旎向順子伸出手掌說道,“如果沒記錯,您是那天救援的指揮員吧?”

“濱海消防五中隊指導員順子。”順子起身和她握手,自我介紹道。

“那我不打擾二位了,我們有緣再見。”說着旖旎向大康宛然一笑,意味悠長地說道,“再見嘍,大康醫生。”

大康看着遠去的旖旎,想到她剛纔別有意味的笑容和話語,不禁抖了個寒顫。他心想着,他和順子剛纔說的話該不會是都被這小妮子聽見了吧?正想着,順子那邊開口輕聲說道:“旖旎,香臉半開嬌旖旎。果然人如其名啊!”

“你擱那兒嘀咕什麼呢?”大康問道。

“我猜你連她的名字怎麼寫都不知道吧?”順子用手指沾了點水,在桌面上把旖旎的名字寫了出來。

“這是字兒嘛?”大康看着桌面上的字說道,“這要考試,你名沒寫完,人卷子都答完了!”

“這姑娘怎麼找上你的?”

“我哪兒知道去啊!就說要採訪我!”

“採訪?”順子拿起手機擺弄了一會兒,看着大康不懷好意地笑道,“我從她的身上可看到了不一般的東西。保不齊你們會常見面的。”

“還見面?!”大康不痛快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討厭她們這個行當!”

“那我覺得,你需要對她改變一下想法了。”順子把手機遞給大康說道,“看看,我在網上搜索了一下她的報道,一字一句都是讚美之詞啊!”

大康看着手機裡有關於他的報道。的確是如順子所說,旖旎對於他在救援中的行爲大加讚揚,毫不吝嗇地使用“醫者仁心”、“機智果敢”、“勇於擔當”之類的詞語。

“怎麼樣?”順子看着大康說。

“就這水平還能當記者呢?”大康把手機還給順子說道。

“我覺得這姑娘挺好的,別老給人冷臉。起碼人家和你所認爲的那羣害羣之馬是不一樣的。哪個行業沒有敗類啊?難不成這每個醫生的手都是乾淨的?老鼠屎壞一鍋湯的事兒多了,我們要客觀的看待這些問題。”

“唉,不說了不說了!愛怎樣怎樣吧!想想都晦氣!”

“你呀,以後有的忙嘍!”

如順子所說,往後的日子裡,旖旎經常往大康這裡跑。雖然大康很反感,但也不知道這小妮子哪兒來的路子,做通了領導的工作。他也只能全力配合她的工作了。至於以後怎樣,誰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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