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隊長,也真是很有想法的人啊。”
比林辰反應更快的是蘇鳳子。
角落裡傳來略帶嘲諷的聲音。
蘇鳳子眯着眼,像是在責怪刑從連太異想天開,但又或者他這句話,是純粹的欣賞。
林辰在思考,就像是先前刑從連所做的思考一樣。
現在的問題在於,無論他們怎麼處理這件事,都必須付出相應代價,公共安全也好、學生的健康也罷,這都是必須付出可他們又沒有資格用以交換的代價。
就好像解一道平面幾何題題一樣,無論怎樣破題,那些輔助線都是必須添加的。
“我們現在,好像走到了一條死路上?”林辰搖了搖頭,這樣問。
“你有什麼想法?”刑從連點燃了煙。
望着他靜默卻堅定的眸光,林辰竟忽然有種輕鬆感覺。
“生路,總是從死路而來。”
他轉過身,斜倚在櫃檯上,問刑從連:“你心目中,最理想的解決危機的方式是什麼?”
“當然希望他們主動走到我面前說,警察叔叔我錯了,然後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刑從連吸了口煙,說。
“我可以試試。”林辰這樣回答。
刑從連猛地一震,他很清楚,方纔自己的要求根本就是已經強人所難了,畢竟要在短時間內,扭轉一羣瘋子的意志談何容易。
可林辰卻認真思考,並且很認真地回答他,可以試試。
還真是驕傲得過分啊。
“我靠,反洗腦嗎?”王朝小同志忽然激動起來。
“理論依據是這樣的,羣體成員都喪失了自我人格,轉而以集體意志代替了個人意志,那麼這是一種缺乏認知能力的集體無意識狀態……既然是無意識狀態,那麼有一樣東西,就變得管用起來。”
“什麼東西?”
“暗示。”
“誒誒,集體催眠嗎,雖然聽上去很厲害的樣子,但是真的可行嗎?”甚至是王朝小同志,都很懷疑。
“沒這麼誇張。”林辰揉了揉少年柔軟的髮絲,淡淡道:“想讓他們冷靜下來,警告、威脅和理智的勸說都是沒有任何作用的,他們瘋狂而偏執,是幕後黑手讓他們變成現在這樣,那麼,如果幕後黑手能給他們洗一遍,我們爲什麼不能也洗一遍?”
“雖然一句也聽不懂但是卻覺得很有道理呢!”
“要怎麼做?”王朝話音未落,刑從連很果斷地開口。
“需要一步步來,首先我們要處理的是一羣充滿仇恨的復仇者們,你的目標是希望他們出現在你的面前,而不是出現在那些無辜學生面前,那麼唯一的方式是——拉仇恨。”
“拉仇恨?”
“就像打遊戲一樣,他砍了boss十血我砍了boss一百血,boss對我的仇恨值就高?”王朝問。
“對,你可以把那個羣體想象成一羣狼,如何讓野狼不去攻擊孱弱的羊羣,而轉而攻擊我們設定好的目標呢?”
“讓他們痛。”刑從連答。
林辰點了點頭。
可未等他接着說下去,王朝就說:“我覺得這個問題有點車軲轆,但問題不就在於這兒嗎,我們不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少人、又分別是誰、到底在哪,怎麼傷害他們呢?”
“不知道他們是誰,並不妨礙我們和他們做一些交流。”林辰擡起頭,望着對面那間店鋪裡閃爍着紅點的攝像頭,說:“你猜,那個攝像頭背後,有多少人在看着呢?”
“阿辰你腦洞真不比老大小誒!你想用一個監控攝像頭給他們反洗腦,但是會有那麼多人在看嗎?”
“有多少人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在看。”林辰頓了頓,說:“這有兩個推論。第一,如果那個羣體有100人,他們中不可能所有人每天都來這裡看一遍訊息,所以我們假定他們有內部自有的信息傳遞手段;第二,你看,就算他們撤離這裡,整個店鋪內乾淨整潔,沒有一絲雜亂,假設這家店對每個羣體成員來說都非常重要,就算不是他們心目中的聖地也是他們精神和情感來源之一,那麼如果在這家店裡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你猜他們會不會很難受麼?”
“怎麼讓他們不爽?”王朝很激動地說,一副放着我來全靠我的樣子。
“既然失去了人性,那麼就是動物性,對於任何羣居性動物,最難受的事情,莫過於自己的地盤被他人佔領、踐踏……”林辰歪了歪頭,嘴角甚至有若有若無的笑容,“想象一下,如果有人走近你的房間,把你最心愛的手辦放在地上踩。”
“日他全家好嗎!”
“那如果,踩你手辦的人,還是他們最厭惡的對象呢?”
王朝猛然扭頭,看着刑從連:“老大如果黑傑克這麼幹了,你借我點錢好嗎?”
“你想幹嘛?”
“搞點僱傭兵弄死他啊!”少年怒道。
刑從連啞然失笑,嘴上卻說:“好啊。”
林辰有些無語,但還是繼續着剛纔的話題:“所以,如果你們同意這個計劃的話,我們就需要找一個拉仇恨的對象。”說完,他先開了眼刑警隊長,道:“警方顯然不行。”
刑從連舉起雙手,說:“我知道,但你和警方一起行動,所以你也不行吧。”
“我當然不行,個人力量是有限的。”林辰環視屋內,輕輕說道,“所以我們還是需要一個羣體,一個令他們萬分憎惡的羣體。”林辰目光環視四周,語氣非常鎮定,“雖然這麼說,可能太偏頗,但試想一下,如果你是那個羣體的成員,你最討厭什麼樣的人?”
“比我強的人?”刑從連說。
“比我美的?”王朝道。
“比我聰明的?”葉教授說。
“不僅實力強大還顏值超高、不僅成績優秀更聰慧過人,總之是那些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抵消常人百倍努力的天之驕子們。”蘇鳳子微笑着,蓋棺定論。
“靠,我們這是要把大學城裡所有校花校草拉下水?”王朝搓着手掌很興奮地說道,“好像很有意思啊。”
林辰的目光,落在刑從連身上。
刑警隊長依舊在思考,突然,林辰見他擡起頭,很果決地問:“時間來得及嗎?”
“有些緊張,主要是佈局需要時間……”
他還要繼續闡述,刑從連卻用鋒銳的眼神制止了他。
“放手做吧。”
刑警隊長這樣說。
刑從連是個很乾脆的人。
林辰從他那簡單的四個字中,體會到了其中的意味,他大致是說,決定我做,責任我擔,你只需要放開手腳。
林辰沒有再說別的什麼話,他衝刑從連點了點頭,看了眼牆上的時鐘,現在已經到是夜裡十一點四十分,時間遠比想象中的還要緊張。
他的語氣也隨之肅然起來:“需要麻煩葉教授了。”
———
葉延是個很怕麻煩的人。
畢竟大部分搞數學的人,只喜歡窩在自己的地盤裡,想一些自己感興趣的問題。
而這些感興趣的問題裡,顯然不包括如何做一個好演員。
他望着面前的一排紅色筆刷和油漆筒,非常非常鬱悶。
“真要我上嗎?”他很煩躁地揉了揉頭髮,剋制住踢翻眼前油漆桶的願望。
“是的,時間緊迫,時間並不允許由您寫下演算過程,再由我們找學生背下默寫出來。”林辰解釋道。
葉延一直以爲自己很瘋,卻沒想到有人比他瘋狂多了。
就在數分鐘前,警方送來了兩桶紅油漆和一排筆刷,而他的任務,就是用這兩件道具,把解開密碼的全過程用血字刷滿整個咖吧,最後留下一句□□裸的挑釁。
到底多喪心病狂的人,纔會想出這種主意!
“您放心,您可以全程背對攝像頭,他們看不到您的臉。”
“那我爲什麼要穿他的衣服!”葉延扯了扯並不算合身的菸灰色西裝,只覺得渾身難受。
“因爲……在場所有人裡,只有我的衣服,看上去很貴啊。”西裝的主人伸出手,替他輕輕整理這襯衫領口。
“你不許把我的衣服弄髒!”葉延看着蘇鳳子身上穿着的自己全套行頭,更加生氣,爲什麼同樣的衣服穿在蘇鳳子身上就顯得人模狗樣。
“好。”蘇鳳子說着,替他繫上領帶,“請注意安全。”
葉延難得聽他這麼鄭重,忽然有些莫名的感動。
“不要把我的衣服弄髒,真的很貴。”
蘇鳳子很認真地說。
空蕩蕩的咖啡吧,安靜佇立在地下世界一隅。
榔頭已經準備完畢,王朝事先計算過同款攝像頭的監控畫面範圍,所有人都站在畫面之外。
葉延光着腳,扯了扯領帶,提起榔頭,向前跨了一步。
他舉起榔頭,用盡全力掄起。
哐地一聲巨響,玻璃炸裂,榔頭重重飛入店內。
數學家踩着滿地玻璃碴,走入那間陰暗的咖啡吧內。
地板是清純的原木顏色,此刻卻沾染着滿地破碎,走入店內的男人瀟灑地扔下油漆桶,幾滴鮮紅的油漆濺射開來,彷彿血液般落在地上。
像所有瘋狂的人物設定一樣,一旦站立在自己所引以爲傲的領域裡,葉延根本不需要任何演技,就可以將天才對凡人的蔑視演繹得淋漓盡致。
他單手插兜,另一隻手握着筆桿,微微仰頭,開始隨意而瀟灑地書寫起來,彷彿有激昂的音樂響起,葉延的筆觸越來越快。
燈光昏暗,數學家的背影桀驁灑脫。
如同天神寫下符文又又或是畫家肆意潑墨。
一個個數字,一道道公式,以驚人的速度在雪白的牆壁上生長蔓延開來。
而更多的紅色油漆,順着牆壁緩緩滴落,畫出一道道細小的紋路,宛如血紅藤蔓。
望着店鋪內那些不斷擴散的血紅字跡,刑從連說:“像我這樣的正常人,都想衝進去打他一頓。”
“靠,我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王朝揉着胳膊說。
“這還不夠。”林辰負手而立,靜靜開口。
“什麼意思?”
“還是那句話,個人的力量永遠是有限的,一個偉大的羣體是不可能因爲個人的反抗而調轉矛頭,能吸引羣體的,只有羣體。”
“我們要讓他們以爲,葉教授並不是一個人,他身後站着很多人?”
“是的,我們要讓他們以爲,葉教授身後站的是那些他們內心恨到發瘋的人,是那些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羞辱他們、碾壓他們讓他們一輩子都望塵莫及的天之驕子,我們要讓他們以爲,是那些人,在向他們發出挑釁。”
“可是要怎麼做?”
“羣體只接受暗示,所以,我們可以編故事。”林辰微微側頭,看着蘇鳳子,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