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瞳這次回到住處,突然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她打開家門,門後的房間空曠冷清,就好像一個從未來過的無人之境。
“Hi,江法醫。”江瞳在門口猶豫未進的期間,身後傳來羅逸晨的問號聲。
“Hi。”江瞳回頭禮貌性地回禮一聲。
“我今天做火鍋,一起嗎?有啤酒。”羅逸晨把手裡購物袋拎起來晃了兩下,說。
江瞳略有遲疑,思量過後,她拉上了門,轉身走向了身後家宅。
進了羅逸晨家,開始爲火鍋做準備,江瞳順便環顧了一下羅逸晨房間,說:“難得你一個男人把家裡弄的這麼整潔。”
“哈,原處拿原處放唄。”羅逸晨說,不一會已經熟練地把購物袋裡的蔬菜肉類都放進了洗菜盆。
“你倒是挺會挑時候,今天才傳消息說要提前降溫,你就火鍋招呼了。”江瞳玩笑。
“哈哈,也是靈光一現的事兒。”羅逸晨隨口迴應。
“你本來就計劃跟別人一起吃火鍋麼?”江瞳看到羅逸晨的食材量,問。
“也不是,一開始只是想買一人份隨便吃吃,但是後來想着說不準能碰上你,就又加了一些東西。”羅逸晨邊洗邊說,而話說完以後,廚房裡氣氛忽然好像凝結一般安靜了,他這才停下手裡忙碌的事情,扭臉看旁邊打副手的江瞳,問,“呃……怎麼了?”
“你怎麼會知道?”江瞳嚴肅發問,頗有種在審訊犯人的感覺。
“這怎麼解釋呢……”羅逸晨小心翼翼地組織語言,說,“前幾天院裡接到了一個精神病司法鑑定的活,押人過來的是上次在醫院裡跟你一起的那名年輕警官,鑑定之後他跟我說起了被鑑定人的案件因由,其中提起了你,所以我覺得,你應該已經出差回來了,而且又加上這幾天的網絡新聞都宣傳,稱由於大範圍進行清網行動打擊犯罪,全省各類犯罪案件都有明顯降低,尤其是命案發生率在近一週裡也是趨於0起,所以我判斷至少你是人在市內的,而且即便是先前的案件需要寫各種彙報,你應該也會有機會準時下班,剛好今天我也照下班點出發,所以……呃……江醫生,我是學心理學的,不是偵查學,您如果一定要讓我把全部推理思路演繹一遍,我只能達到這個水平了。要不然等咱們吃飽喝足了您再審我也不遲。”
江瞳看羅逸晨爲了向自己解釋而憋紅臉的樣子,一時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饒他道:“行,等吃完再審。”
“得嘞。”羅逸晨歡喜答應,加快了清洗食材的速度,不一會就底料下鍋,食材裝盤,在餐桌上擺得滿滿當當。
“來。”鍋已燒熱,水溫近沸,羅逸晨拉開兩罐啤酒,把其中一罐遞給江瞳說,“爲了慶祝咱倆的首次火鍋晚餐。”
江瞳忍俊不禁,接過羅逸晨的啤酒,卻沒有跟他乾杯,只是把啤酒隨手放在了一邊,平白晾着已經舉起酒杯打算痛
飲的羅逸晨。叫對方好不難堪,無奈開解道:“上次在這裡催眠都放的下心,還怕喝了酒我會酒後亂性?其實我酒品很好的,基本喝兩聽就迷糊了,絕對安全。”
“我可沒想這些。”江瞳饒有調笑地說,“我只是單純不想空腹喝酒,對胃不好。”
“哦。是我想多了。”羅逸晨表示出一副誇張的慚愧模樣,說,“來來,下菜下菜。”兩人一人一筷子,往開鍋的鍋底中放下了一些青菜和肉卷。
“江法醫平常跟同事除了工作,不常在一起活動吧?”第一輪菜下鍋,等鍋開的時候,羅逸晨跟江瞳閒聊起一些生活習性的事。
“你今天怎麼這麼愛打聽我的事。”江瞳不答反問。
“哈哈,都已經算是做了一個多月的老鄰居了,關心一下總是應該的,而且咱倆認識時間比這還長,我又是你的心理輔導醫生。”羅逸晨笑道。
“這又不是在做治療,我要是不願意被你關心呢。”江瞳巧辯道。
“哈哈,隨你。我閉嘴。”羅逸晨爽朗一笑,看鍋裡已經翻滾起來,順勢招呼說,“開鍋了,開吃開吃。”
火鍋吃到一半,酒也過了三巡,江瞳和羅逸晨的面頰上都已泛起了微微的醉意,羅逸晨清了清被酒精薰陶得不夠靈敏的嗓子,口齒略帶含糊地問:“既然你不願意我打聽你的私事,那咱們就說說我吧。江法醫,我誠摯地邀請您,對我做一箇中肯的評價。”
江瞳迷離着雙眼,透過不斷蒸騰而起的水蒸汽看了羅逸晨片刻,說:“你是國外海歸,留學生雖然在早年很吃香,但隨着國內改革開放深度推進,國人出國熱潮興盛一時,海歸的受各行各業追捧熱度已經大大滑落,又加上你學的是國內醫學界最爆冷門的學科,所以在國內主流的醫學環境下,註定得不到足夠的重視。所以你回到國內,尤其是進入的還是一家以藥品和療效著稱的醫院,無疑就是去做冷板凳。我猜你心裡的感受也是相當的懷才不遇吧,不然也不會整天這麼準點上班,準點下班,時不時還陪朋友出去旅遊,這麼遊手好閒。”
“得得。江法醫,我再不挑頭談這種人生哲學了好嗎?”羅逸晨面露窘迫,道,“我們一定要這樣互相傷害嗎?”
“哈哈,這可是你自己請我說的,又不是我非要戳穿你。”江瞳大笑。
“好吧,是我錯了。”羅逸晨一臉追悔莫及。
“呵呵。”江瞳佔得上風,心滿意足,憨憨發笑時,又拿起了手邊的啤酒喝了兩口。
“我說你啊……”羅逸晨忽發感嘆,眼光同時落在江瞳的臉上凝視片刻,看得江瞳心裡頓時有些沒底,他這才悠悠然地說道,“關於你父親,我想你應該是知道的,有時候你以爲真切見到的,或許並不是你現實所存在的……”
這些話是個分界嶺,當羅逸晨說出第一段話的時候,江瞳已經臉瞬間由酣暢,變成了嚴肅而又具有極強的
戒備,她默默放下手裡握着的啤酒,嗓音低沉,打斷羅逸晨,道:“我知道。”隨後她又提起了自己的包,鬱鬱不樂地離開了,把那個總是自作聰明的羅逸晨冷冷拋在原地。
從羅逸晨家出來,江瞳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她打開房門,徑直走去了原本是江爸住着的房間,滿目鬱傷地看着房間裡仍然一成不變的陳設,牀上的被褥和牀單,都被鋪得平平整整,這時候她終於可以正視,這些整齊的東西上面,都落下了一層薄薄的灰塵,這是一種塵封的徵象。看到這裡江瞳忍痛轉身,打開了房間裡的櫃子抽屜,在裡面扣着一個木製的臺式相框,她輕輕一翻開,上面顯示出的,是一張九十年代的肖像照,照片裡是一個男人,穿着警服,英姿颯爽的模樣,他的眉宇間顯露的英氣和脣鼻的俊俏,與江瞳幾乎一模一樣。
“啪嗒……”突然之間,一滴豆大的水珠碎落在相框的隔片上,江瞳還沒來得及用手去擦,接着又是好幾滴摔落其上,而江瞳的目光也由此變得模糊起來——江瞳這時才願意正視一個不爭的事實,江爸已經離開她與她的母親許多年了。
情到此處,江瞳從包裡取出手機,將母親的未接電話回撥過去,聽筒裡很快傳來了江媽慈愛的應答聲:“喂,瞳瞳,下班了?”
“媽……”江瞳喊出第一個字音的時候,嗓子被一陣急涌的氣流哽住,她努力調整氣息,說:“我想您了,更想爸爸……”
“那我去看你吧,今天局裡剛批了我的退休申請。”江媽溫和穩重地說道。
“嗯……”江瞳的淚水控制不住,滴溜溜地從眼裡大滴滾落,但答應的字音剛出,她的眼前卻猛然出現了一張寫有奇怪號碼的快遞單畫面,急忙又反悔道,“不,媽,您就呆在家裡吧,別過來。這段時間廳裡比較清閒,我把手上的事物安排好,就回去看您。”
“瞳瞳……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知女莫若母,江瞳的突然變卦,引起江媽的警覺,道。
“沒事,就是覺得您過來太折騰了,您年紀也大了,還是我回去吧。”江瞳狡辯。
“那你照顧好自己,儘快跟領導請假回家休息幾天吧,你一個人在外面,太辛苦了。”江媽當然清楚江瞳說沒事只是想叫自己放心,但是對於女兒的矢口否認,她只能選擇不戳穿。
“嗯,我會的。”江瞳答應,“媽,時間晚了,您早點休息吧。”
“你也是。”
母女相互道完晚安,各自掛機歇息。此時的天色已經墨染雲暗,沒有月亮,鬱鬱寡歡地夜幕映襯着江瞳滿懷被重新揭開的痛傷,她情緒壓抑地完成了睡前洗漱,躺上自己的牀鋪嘗試睡眠,她本以爲這會是一個輾轉反側的不眠之夜,可卻出人意料地在她頭碰觸到枕頭的瞬間,順利滑入了夢鄉,整個過程一氣呵成,以至於她只能把這一切的功勞,歸功於她在羅逸晨家裡咕咚下肚的那三聽量度的啤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