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覺的話讓我感悟頗深,有些事情我們明知道會發生,曾經試着去改變,但是到了最後你會發現,還是一無所獲,結果依然還是原先的結果。
我一直以爲自己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清楚,但是突然間我才恍悟過來,其實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不清楚。你若問我以後該怎麼辦,我想很長一段時間,回答你的依然只有沉默。
江冰被帝辛抓走成爲把柄,帝辛想要拯救地獄道內的妲己,我想要救江冰的同時也要阻止帝辛救出妲己。看似同時在進行的事情,其實我心裡一直都很明白。我不過是在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然後有足夠的實力去拯救江冰。
歸根結底,我依然沒法邁過那一步,我依然很是自私,依然只想着江冰一人。
“我能看出來。”道覺突然意味深長的一笑。
我微微一怔,不解的問:“你能看出來什麼?”
道覺沒有去回答我的話,而是轉身走進了屋子,再次出來的時候道覺手中多了一個茶杯。
道覺將茶杯放在護欄上,然後用手指沾了一下茶杯的水,在護欄的石臺上書了一個情字。
“道覺能夠看出地藏淡泊名利,不喜錢財,不求權利,卻偏偏爲情所困。”道覺擡手將茶杯的杯蓋蓋上,微笑着說:“倘若地藏能看透這個情字,到最後步入佛道便是輕而易舉。”
“看透情字?談何容易?”我苦笑着搖頭,雙手撐在護欄上,擡頭看着明月道:“紅顏佳人擁在懷,試問,能否坐懷不亂?”
道覺雙手合十,謙和的說:“道覺自幼便是跟隨師傅數讀佛經,對紅塵俗世已然看盡。”
“看盡?你看盡了什麼?”我扭頭看着道覺笑着問。
道覺不慌不忙的開口說:“袈裟在身,相思放下。”
“……”我舔了舔嘴脣,有些不瞭解道盡的話,說到底我是不願意去了解他說的話。
說我是因情不成佛也好,說我六根不淨也罷,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只想將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完。畢竟我現在並不是地藏,我還是準正。
我不知道梓依到最後是怎麼說服趙繼佑的,那天晚上之後梓依和趙繼佑就消失在了我們面前。秦白明告訴我說,梓依有塵世未了,而趙繼佑則是陪着梓依走完剩下的路。
我問秦白明,接下來要怎麼做。
秦白明簡言的回答我說:“開啓幽冥之路需要莫大的法力,我尚還是天下玄門道教掌教,我可號令天下玄門之人前來輔助。”
“在什麼地方開啓幽冥之門?”我皺着眉問。
秦白明淡淡的道:“崑崙山,地獄之門!”
“好!”
我毫無猶豫的答應了下來,開啓幽冥之門需要陰氣旺盛之地,不僅如此還需要了無人煙之處,崑崙山之中的地獄之門赫赫有名,但是裡面真正的秘密卻無人得知,秦白明將開啓幽冥之門的地方安排在那裡,應該有着他的準備。
“到時我該怎麼做?”我繼續問道。
秦白明淡笑着回答我:“開啓幽冥之門需要設下道家生死結陣,生死結陣爲道家巔峰陣法,沒有仙術傍身完全無法施展設陣,放眼天下,或許只有帝辛一人有此能力。”
“我雖有些不敵帝辛,但是想來設下生死結陣還是綽綽有餘的。我想沒有必要號令天下玄門之人,有我一人便可。”我平淡的道。
秦白明微笑着說:“你的法力之高,放下天下沒有幾人是你的對手,但你可知帝辛的仙術從而演化而來?”
我茫然的搖了搖頭。
“帝辛的仙術有道家五術中的山術演變而來,而生死結陣則是道家陣法,你是佛教之人習得是佛學法力,生死結陣你不能設,更沒有辦法去設。”秦白明不慌不忙的解釋道。
我皺着眉問:“你若號令天下玄門衆教,設下此陣,有幾成把握?”
“衆教學識尚淺,不曾參悟山術精華習得仙術。但若是多人聯手的話,設下生死結陣的把握便有七成!”秦白明肯定的回答道。
我沉吟一番說:“孰重孰輕您自己心裡清楚,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您說我能加封道覺和梓依二人爲幽冥使者和幽冥鬼差,不知道我該怎麼去做?”深吸一口氣,我繼續問道。
秦白明將目光放在我胸前的令牌上。
我下意識的用手微微撫摸了一下,令牌彷彿受到了共鳴一般,竟然發出了嗡嗡的響聲。
“這令牌是檀陀地藏手中的扼殺令,能更抹殺十方幽冥中一切亡魂。此令一出,幽冥孤魂,不得放肆。生死結陣大成之時,陰氣濃郁,而你則是檀陀地藏轉世,等到時你變持此令上前以地藏之名封將。”
我將令牌緊握與手中,重重的點了點頭。
秦白明號令天下玄門之中的修道高人需要一段時間,而且梓依和趙繼佑二人還遲遲未歸,前往崑崙山的時間暫且被暫緩了幾日。
我是個天生閒不下的人,呆在秦白明的別墅不到一天的時間就有些坐不住。我找到了道覺問他有沒有俗世未了。
道覺猶豫了很長一段時間,有些艱難的衝我點頭道:“道覺的確有一事……不,是數事未了。”
我很好奇道覺這樣一個六根清淨的人會有什麼讓他放不下,我答應道覺跟他走一遭,了卻道覺俗世。
一天之後我和道覺來到了二十二局駐紮城市的一所孤兒院,到那個時候我才明白,其實道覺並沒有什麼放不下的,他只是想來看看這些孤兒。
孤兒院的孩子們似乎都已經認識了道覺,道覺一來便是嘰嘰喳喳的將道覺圍成了一個圈,然後三言兩語的說着最近孤兒院內發生的事情,我聽到最多的就是孩子們叫道覺爲,和尚叔叔。
道覺似乎很喜歡和這些孩子玩耍,他總是能將身上的禮數拋得一乾二淨,然後和這些孩子玩個痛快。
我依靠在孤兒院的門外,看着道覺和孩子們耍成一團,由心而發的笑出了聲。
道覺的目光突然看向了我,我不知道道覺和其中一位孩子說了些什麼,那孩子輕輕的點了點頭,然後快步的跑回了教室,只是卻沒有在出來。
我沒有在意,繼續看着道覺和那羣孩子玩耍。只是沒有多長時間,先前那位進屋的孩子便是跑了出來,不同的是手中多了一張畫。
那孩子跑到我身邊,然後將那幅畫遞給我,稚聲稚氣的說:“叔叔,這是送給你的,希望你能喜歡。”
我微微一怔,接過畫看了一眼。
畫並非很出色,但是我卻能感覺到裡面存在的童真。畫中我依靠着門框,而不遠處則是道覺和那些孩子玩耍的場景。
我笑着將畫收了下來,然後摸了摸那孩子的額頭,告訴他讓他回去繼續玩。
道覺很童真的陪着這些孩子玩了接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孤兒院裡的老師都對道覺熟悉,閒暇時我隨意的問了一句,才知道道覺幾乎每個月都來和這些孩子玩耍。
孤兒院的老師笑着對我說:“他是個好人,雖然每次來都不帶東西,但是孩子們卻都喜歡他。可比喜歡那些每次來都拿東西,卻不陪他們玩的人喜歡的多。我們也都知道他是出家人,身無財物。他能每次來陪孩子們玩,讓孩子們開心,就是我們最想要看到的結果。”
我默不作聲的點頭,情緒有些低落。
他們不知道,但是我卻知道,這一次或許是道覺最後一次來這裡。
離開孤兒院的時候道覺滿頭大汗,我拿出紙巾遞給道覺,道覺憨厚的接過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接下來兩天的時間裡,我陪者道覺走遍了一個省的孤兒院,讓我驚訝的是這些地方道覺卻都來過,而且按照孤兒院裡老師的話來說,道覺每個月必須來一次,雷打不動。
因爲道覺是一位和尚,孤兒院老師對他的印象是格外的深。
回西南市的途中,我問起道覺這個原因。
道覺謙和的回答我說:“道覺本身便是一名孤兒,之所以這麼做,或許也是出於對身世的可憐。”
我突然想起了那位孩子送給我的畫,我將畫拿出來當着道覺的面一分爲二,將我的畫遞給了道覺,而道覺隨着那羣孩子玩耍的畫則是被我收了起來。
“你師傅雖然讓你輔助我造就大業,但不管怎麼說終究是我欠你的。這份情這輩子準正恐怕無力償還,倘若有緣,下輩子準正定當將這份情還清。”
道覺將畫放進袈裟懷中,微笑着說:“地藏言重,道覺還是那句話,能成爲幽冥使者對道覺來說已是三世之修所帶來的福分。”
回到秦白明的別墅,道覺開始潛心念佛,閉門不出。而趙繼佑和梓依二人卻還遲遲未歸,我實在是受不了那種顧忌,趁着這個時間,我決定回到西山市去看看。
臨行前我通知了蔣雪,到了西山市的時候正好是碰到蔣雪。蔣雪依舊是尋常的打扮,只不過一言一行中的沉穩卻是愈發濃重。
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蔣雪一無所知,我也沒有打算將這些事情坦白的告訴她。
看我坦然從容,蔣雪以爲我並沒有什麼事兒,還是和以往一樣豪爽的要請我吃飯。
“把局裡面的人都叫出來聚聚吧,這一頓我請。”我拒絕了蔣雪,輕輕的開口道。
蔣雪微微一怔,瞥了我一眼嬉笑道:“行啊你準正,幾天沒見變得那麼大方啦?行,既然你決定那我就將其餘的人都叫上,不過吃完飯後沒錢結賬可千萬別來找我。”
我不以爲然的微微一笑。
當天晚上西山市警局的人幾乎全部都聚在了一起,就連局長都親臨,他們都以爲這只不過是一頓尋常的便飯,但是誰都沒有想過這可能是我與他們吃的最好一頓飯。
十方幽冥一行,是死是活尚是未知。我不想撒手人寰時,空留遺憾,趁着現在尚還在,將能做的事情,全部做了。
我沒有刻意的去法力逼出酒氣,那一晚我們所有人都喝得盡興,我更是喝的伶仃大醉。
醉到是怎麼回到家的都不清楚。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有些頭疼欲裂,我強忍着頭痛感將家裡打掃了一遍,然後又到了師傅家裡,將師傅家同樣清掃乾淨。
最後我來到了師傅以及準前輩的墓地。
其實,我心裡更喜歡稱準前輩爲爺爺。無論如何,養育之情不可忘。
靜靜的在墓碑前站了很久,直到面前的六根香燃盡,我方纔轉身離開。
離開西山市的時候我誰也沒有通知,悄悄的消失。
我並沒有着急回到秦白明那裡,而是孤寂的來到了西南市的臥龍孤兒院。
孤兒院中的孩子童心未泯,想要讓我陪着他們玩,我也沒有拒絕,和他們玩耍起來淋淋盡致,彷彿又一次回到了辦案的時光。
現在想來,那時雖然每日都焦頭爛額,但最起碼我們有着目標,而不像是現在,前途渺茫。
孤兒院的孩子回到教室上課,我靜靜的站在那顆許願樹下看了很長一段時間。
我終歸還是沒有忍住搬起梯子上了許願樹,坐在樹枝上,我將許願樹上所有人的願望都看了一遍。
直到那時才停。
我的手停留在那根有些嶄新的紅繩上,手指輕輕一點,系在枝幹上的紅繩輕飄飄的落下。我隨手一招,將紅繩握與手中。
江冰的字跡我無法忘記,紅繩上漆黑的筆墨讓我變得有些恍惚起來。
她的願望讓我意想不到,我苦笑着重新將紅繩繫到枝幹上,然後從許願樹上一躍而下。
我揹負着雙手站在許願樹下繼續看着滿是紅繩的許願樹,微風吹過的時候許願樹上的紅繩微微飄動起來。
背後響起的腳步聲讓我回過神來,沒等我轉身便是聽到趙繼佑那有些久違的聲音。
“塵事以了,是時候前往崑崙山,開啓幽冥之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