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儀龍坐在榻上,專心地研究自己腳上和手裡拴着的鐵鏈子,凝神看了半響,嘴角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他走到牆壁的一側,就着鐵窗櫺,對着靠在牆邊的儉妃說道:“將你的髮簪,借我一用。”儉妃眼睛雖閉着,可是耳邊聽了這話,心中是半點不能相信!這聲音……來自獨孤儀龍!他不是一直厭惡她的麼?現在居然在和她說話!儉妃心中自是激動不已,她睜開了眼睛,怔怔地站起,走到這窗櫺邊,看着獨孤儀龍,說道:“皇上……你是在對臣妾說話麼?”獨孤儀龍聽了,並不看她,只是又重複了這句:“將你的髮簪取下,我有用處!”
儉妃聽了,忙不迭地便將頭髮散開,將頭上的那根銀色的髮簪取下,從窗櫺的空隙裡,遞了給獨孤儀龍,獨孤儀龍取了過來,便重又坐在榻上,將髮簪對準了鐵鏈子的一處縫隙,磨鑽了起來。儉妃心中已是好奇,她隔着窗櫺,對着牀榻上的獨孤儀龍說道:“皇上……這是要拿臣妾的銀簪子做什麼呢?”獨孤儀龍聽了,口中並不說話,還低着頭,用心地對着鐵鏈子,打鑽起來。
儉妃見他不語,心中傷身,便將手握着窗櫺,哀苦說道:“皇上!我知道心中恨着臣妾!恨臣妾對那東方茱萸所做的事情!可是……可臣妾之所以那樣做,全都是因爲臣妾的心中,只有皇上啊!皇上您也看見了,那東方茱萸果然不是個好東西!看來臣妾當初做得對!現在這賤人不是勾搭上了黑龍國的皇上,來報復陛下和虢國了麼?當初,臣妾就不該對她手下留情!她那孩子死的就是活該!”儉妃還在那頭,口中咬牙切齒道。
獨孤儀龍聽她口中不停地妄語,本不欲理她,無奈儉妃是一直說個不停,獨孤儀龍便忍住怒氣道:“住口!你當初有過手下留情麼?”說着,便不再理她了。儉妃得了獨孤儀龍這句,便也閉着嘴兒,不敢做聲了。這地牢裡,只聽得見燭火的噼啪爆燃聲和獨孤儀龍身上鐵鏈子的悉悉索索的響聲。大約一個時辰過去了,儉妃已是扛不住睡意,眼睛也是耷拉起來了,可是憑着她的敏感,她直覺今天晚上,獨孤儀龍要做件大事,是以她很困,可是又並不敢睡去,只得強撐着,聽着他的動靜。
過了一刻,只聽這地牢裡的鐵鏈子傳來了咔嚓的一聲響,倒是把儉妃給嚇了一跳。只聽得獨孤儀龍自言自語道:“我現在起,我就不呆在這裡了!”說着,便將撂下的鐵鏈子往榻上一甩,就要用銀簪子將鐵門打開,儉妃終於知道獨孤儀龍在做什麼了!她抓住窗櫺,對着他死死說道:“皇上!皇上!皇上要是能出去,請務必帶上臣妾罷!臣妾進了這地牢裡,願意就是來爲着陪皇上,和皇上一起受苦的!皇上可萬萬不能拋下臣妾啊!”儉妃看着獨孤儀龍,是哀哀說道。
獨孤儀龍正專心將地牢的鐵門撬開,聽着儉妃的話,只得低聲說道:“你要將話說得多響,讓這地牢裡的獄卒都給弄聽見麼?”儉妃聽了,方嚇得捂住了嘴,閉了口,
可是眼睛還是死死地盯着鐵門。終於只聽輕微的一聲響動,這地牢裡的鐵門,已是被獨孤儀龍打開了,儉妃見了,便捂着嘴便對着他道:“皇上……皇上您太了不起了!”獨孤儀龍聽了,只得轉過身,給了她一記不屑的目光。彼時的獨孤儀龍,見牢門已經被自己打開了,可是神情是一點兒也不喜悅,相反,更多的是落寞和哀傷。在這地牢裡,他呆了有數月,終日和泥土燭火爲伴,不曾看見半點陽光!他畫地爲牢,自我囚禁,自我折磨,只是爲了要讓一個女人知道,他對她,始終是有情的!他對她是情根深種了的!
可是,一瞬錯過,便就代表了一生的錯過,如今的她,已經走出了內心的陰霾,已經尋到了新的良人,就要往黑龍國而去了!他的心中自是劇痛,看來……自己將牢底坐穿,也是打動不了她了!他在內心深深嘆息着,這以後的路,如果真的失去了她,他自己該是有多痛徹心扉!他曾以爲她已經死去,他曾對自己說過,將對她的思念和追悔,在自己百年之後,全部帶到墳墓裡去訴說!他的陵寢,自然要在她的身邊,她和他,即便就是都死了,也要生生世世用在一起!
可是如今,她是那樣神采飛揚地死而復生了!她的重又出現,自是帶給他深深的震撼!他在有一刻,曾爲自己感到慶幸,慶幸老天眷顧她,將她又送回了他的身邊!可只是在須臾之後,他便就馬上否定了這一切,彼時的東方茱萸,既已重生歸來,自是來向他復仇的!他和她之間,疏離的只剩下的仇恨!好罷,如果惟有仇恨能喚起她對過去的回憶,那麼他願意畫地爲牢!可是,他還是錯了,還是晚了,他知道,當她黯然神傷滿心疲憊地走出他的宮門時,他就知道,不管他心裡信不信,一切都爲時已晚了!
儉妃看着獨孤儀龍就要往外走去,她是什麼都不顧了,口中不禁直直說道:“皇上,你莫非真的要拋下臣妾一人在這裡麼?皇上……”口中更是哀哀不絕,獨孤儀龍回過神來,並不看儉妃,只是說道:“你忘了前面還有獄卒了麼?你真要讓他們聽見?”儉妃聽了這話,只得死死住了口。獨孤儀龍悄悄地出了鐵門,儉妃看着他的目光,非常複雜,是替他歡喜,也是替自己難過。即便此刻他真的出去了,她心中也是不恨的。
獨孤儀龍到了鐵門之外,憑着戚蕭何給他看的地牢簡圖,他已經摸清了大概。這個白屋,白天有十人看守,到了晚上會多加五人!上了石階,白屋前後有兩門進出!一爲正門,一爲偏門!獨孤儀龍想着,得有個暗度陳倉之事,將他們都一一引開了爲好!他到了臺階上,見準了一個落單的獄卒,從後頭將他擊昏,將他放在一處閣樓,快速地將獄卒的衣服換上,他摸了摸這獄卒的衣服裡,還有個打火石,獨孤儀龍心中不由一動,到了正門前,取出那打火石,對着一株老槐樹的枯根,便燃了火。
此時時節,已是快要臨近初冬了!這株老槐樹,根已經枯朽,哪裡禁得
火燃,只見這火苗是一下子就竄了起來,火光衝上整個樹梢,並快速向周圍蔓去!獨孤儀龍便捏着嗓子,大聲說道:“走火了,走火了!”那些巡邏的獄卒們聽了,忙忙趕來了白屋前頭,果然看見好些樹上,已是熊熊的火光蔓延!那獄卒的頭領,看了自是嚇了一跳,忙命所有的獄卒和看守,都去旁邊的井裡提水,趕去將火澆滅!獨孤儀龍趁着亂,便重又快步走到石階下,想起了自己藏在牢裡草榻裡的那塊黑玉決,便趕緊又往地牢去走去。
現在這地牢外,是在無一個看守的了!他打開門,走到草榻跟前,將稻草都翻開,從裡頭取出那塊黑玉決,小心翼翼地又掛在脖子上!儉妃見獨孤儀龍又回了來,只當是引開了那些獄卒,來接她出去的!她便對着獨孤儀龍,哀求道:“皇上,如今你已然能夠出去,還請將臣妾也一同帶走了罷!”獨孤儀龍聽了她這話,心中自是厭惡,本想擡腳就出去,可是想起了自己,對公孫白駒所做的承諾,便回了頭,冷漠地說道:“這不是我要救你,而是我曾答應過你的哥哥!你的罪孽你自己承受!”說着,便將雙手運足氣力,剎那之間,這土牆就應聲而倒了!儉妃從這倒下的牆壁旁,快速地跑了出來,她奔到獨孤儀龍身旁,一隻手就要抓住他的袖子。
獨孤儀龍心生厭惡,冷冷道:“你上了臺階後,便從後門出去罷,後門沒有人!”儉妃聽了,心中驚喜,不免又多了住嘴,說道:“那麼皇上,你從哪裡出去呢?”獨孤儀龍聽了,只是悶聲將地牢裡的燭火熄滅,地牢頓時陷入黑暗之中。好在這臺階兩旁的壁上,還有着不熄的長明燈,儉妃小心翼翼地,跟在獨孤儀龍身後,到了臺階上一瞧,獄卒們都提着水,在前頭忙着滅火,無人看見他們。獨孤儀龍見狀,便往後拐了個彎兒,從白屋後頭的小門輕鬆走出去了。
儉妃沒想到此番是如此順利,待走出了小門後,對着前頭的獨孤儀龍笑道:“皇上……皇上……等等我!”獨孤儀龍便停下身子,取出懷中一直放着的那隻壎,低低嗚咽吹了幾聲,過了不久,奇蹟般的,遠處就奔來了一匹黑馬,騎着馬的人,手中還牽引着另一匹白馬,此人正是公孫白駒!公孫白駒見了獄卒裝扮的獨孤儀龍,下馬就行行禮道:“臣拜見皇上!”儉妃見了是自己的哥哥,心中更是高興萬分,獨孤儀龍看了看儉妃,對着公孫白駒道:“白駒,青蘿你帶回去罷!讓她在家中思過就是!她如今就不算是我的妃子了!我和她已是一刀兩斷,斷無干系的了!”
公孫白駒見了自己妹妹,心知她罪有應得,便沉聲對獨孤儀龍道:“臣知道!”他看着獨孤儀龍已經跨上馬兒,不由問道:“皇上,夜已深,不如也去了臣的家中歇息,這是要往哪裡去?”獨孤儀龍聽了,並不說話,他騎上馬兒,只是對着他道:“明日午後,你和王前在黑水潭邊等我,我要圖謀復國!其餘不必多問!”公孫白駒聽了,只得點頭道:“是,皇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