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涼的高原塞上,一個女子孑孑獨立,她神情憔悴不堪,衣衫也是破破爛爛,一頭亂蓬蓬的長髮一直披散到腳後跟。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乘亂,混在人羣當中,逃出宮後,便一路往北,風餐露宿,餓了,就吃點腳下的草皮野果,渴了,就在附近尋找水源。累了,就隨處找個地方歇一歇,避避腳兒。
這一路正是辛苦不堪提。越往北走,氣候就越是寒冷。她身上的衣衫根本就無法抵擋這嚴寒的天氣,尤其是晚上,北風呼嘯,不知有多少次,她又冷又餓,一頭栽倒在雪地裡。猛烈的西北風吹着她的臉龐,像利刃似的,一刀一刀地割在她的臉上。每次她都被這鑽心的痛給疼醒來。
她用手捧了一口雪水,對着自己說道:“東方茱萸,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必須要好好兒的活着!你千辛萬苦地活了下來,難道這點風霜雪雨還能夠將你打倒麼?”這番想着,她便又有了無垠的勇氣和力量!她堅持着站了起來,不讓自己地身子再搖搖欲墜!可是眼前是一片白雪皚皚,這大雪該有足足三尺深!不走,四肢會漸漸僵硬,會在這裡凍死!走罷,可是眼前根本就沒有什麼果腹的食物!就在她茫然四顧這荒原之時,只見前方不遠處,忽地有隻渾身雪白的白狼,眼中閃着綠光,用利爪,在被這大雪掩蓋的草地下,搜尋着食物!
這個大傢伙越往前走,鼻子就聳動得越發厲害。應該……它是聞到了某種特殊的氣味……人的氣味,肉香的氣味。白狼不由興奮起來,口中嗷嗷了一陣,腳步也走得越發快了!東方茱萸見着這白狼果真是朝着自己快速走來!心裡自是大駭!這隻餓狼,應該自下雪後就沒有搜尋到食物了罷!她看見它眼中貪婪的綠光,心中不由一陣戰慄!難道自己,真的要在這裡被這隻餓狼給生吃了麼?不,不,不管前方是老虎還是餓狼,我總不能……束手待斃……我……只要有一線生機,就不能放棄活的希望!
想到此,她趁餓狼還沒有走進,便猛地撒腿往前衝!在這厚厚的雪地裡,逃跑該是如何的艱難!可是東方茱萸不管,她連撲帶爬地拼命往前衝!那白狼見她想逃跑,更是聳起身子飛快地在後頭追,爪下掀起一陣一陣的雪浪!在荒原的另一側,一個身穿大氅的男子騎在馬上,對着身後一個男子說道:“真想不到,今年竟下了這麼厚的大雪!倒是勾起了朕的狩獵之慾了!”身後的男子說道:“皇上自滅了酈國以來,一直悶在龍翔宮裡!臣還只當皇上要在那宮裡就此終老了呢!豈料,皇上還是改了性子,出了宮了!”
獨孤儀龍聽了,搖搖頭,看着這漫天的大雪,長長嘆息道:“陶光!你錯了!朕沒有改什麼心思!朕這一生也不會再在後宮立後了!斯人已逝,朕便將之留在心裡!”陶光騎着馬兒,跟着說道:“皇上既然這樣情深,爲何當初不久表白了呢?如今陰陽兩隔,心中不是徒留遺憾?”獨孤儀龍聽了,調轉馬頭對着陶
光,重重囑咐道:“陶光,朕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妄自揣測聖意!你若不聽,總有一天會爲這個掉腦袋!”
陶光聽,便曬笑了一下,轉過話題道:“皇上,那東方老兒,倒是很儘儘力,養的這幾匹馬兒還真是肥壯!臣想,他之前在酈國做皇帝,每日裡上朝,可是沒有比餵養這些馬兒盡心!”獨孤儀龍聽了,只是不言,他的目光在這荒原之上沉沉搜尋着什麼。陶光倒是自顧自地說道:“莫非皇上心中愧對着湘貴妃,所以趁酈國祆教之亂,將他的父親接了來宮中養老不成?”獨孤儀龍卻是快速調轉馬頭,口中低喚道:“陶光!”
陶光還當他又要譴責自己了,只得騎馬追上他,待看獨孤儀龍時,卻發現他的眼神看着前方,甚是專注!陶光百年循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見遠處的雪地上,一隻肥大的白狼正飛快地往前奔跑!眼光在看遠些,便發現那隻白狼正奮力地追趕着前面一個衣衫襤褸的人!因離得甚遠,倒是看不出這被狼追趕的人是男是女!
但見那遠處便是一個被截斷的山崖,只是如今被雪覆蓋,所以這人自是不知道!陶光心裡暗想:如果此人爲了躲避餓狼,而拼命往前逃命,不就也會掉入這沉沉的山崖!這真是退後一步是死,可往前一步也是沒有活路啊!陶光的心裡頓時緊張起來,看那遠處狂奔之人,不論是跌倒了幾次,還都又快速地爬起來,繼續往前奔跑!陶光的眼中不禁流露出欽佩之意!
他看了看獨孤儀龍,只見獨孤儀龍也已留意,他皺着眉,手中已是擺好了弩箭,似乎要找個最佳的目標,便一箭將這白狼射中!陶光便也拔出利箭,在獨孤儀龍身側,與他配合。獨孤儀龍看着遠處那不停奔跑的人兒,眸子似乎沉了沉,那個遠處的身影,怎麼覺得好生的熟悉?他的心中轉過說不出的惆悵,心神兒也恍惚了一下。說時遲,那時快,二人誰都沒有預料到,那個沒命奔跑的人,已是來到了那沉沉被大雪覆蓋的山崖邊了!白狼更是兇猛,似乎就要跳躍着來到她的身邊!
只見那人腳下一個打滑,似乎他自己都沒有預料到,連一絲驚訝的叫喊也沒有,便就像秋天的樹葉一樣,無聲無息地飄落到這深不見底的山崖下去。白狼停下了腳步,將大腿蹲坐着,張着紅色的舌頭,不停地喘着氣兒,似乎不甘心已到了眼前的獵物,就這樣不明不白地丟了!獨孤儀龍見了那人竟然已掉落了懸崖去!自是說不出的揪心,從這麼高的崖壁摔下去,看來此人應是必死無疑的了!他對着陶光,命令道:“放箭!”
陶光便將利箭對準了白狼的心臟,嗖地一聲,白狼猝不及防,應聲倒下!獨孤儀龍騎着馬兒飛奔到白狼腳下,並不下馬,彎腰俯身,一手便將這隻白狼的屍體提起,橫跨在馬上!他駕着馬兒,迎着着巨雪,朝前走了幾步,看着前方深深的雪白山崖,凝望了幾步!似乎要將方纔那人看個究竟!陶光在這情不自禁喚道:“皇上!小心!”
獨孤儀龍像是未有聽見似的,仍然留在馬上,呆呆地看着遠處。陶光便駕着馬兒,奔到獨孤儀龍的身邊,也呆呆看着前方!
陶光便上前說道:“皇上!臣看這風雪一時半會停不下來!反正已經狩獵到了一隻肥狼!倒也是不虛此行!前方就是那羌人建立的黑龍國了!要是不慎走過了這邊界,可也是說不清的!”
陶光的心中忽地想起了被俘在黑龍國的獨孤夷青,心裡也正悲哀的難受,可是又不敢再向獨孤儀龍提起!(因爲他擅自提起幾次,請求獨孤儀龍派人將獨孤夷青贖回,都遭到獨孤儀龍的無情訓斥)獨孤儀龍惆悵地看了看着山崖,將馬上的肥狼,丟到陶光的坐騎上,大聲對着陶光道:“和朕回宮罷!”說着,便揚起手中的長鞭,那馬兒像是得了激勵似的,撒開蹄子大步往東奔騰!一時將腳下的雪泥濺的是如浪似土,他似乎要藉着這無垠的空曠,飛身疾奔,來忘記這內心深處揮之不去的抑鬱和眷戀!陶光緊緊跟在他身後,如影隨形。
大雪還在不停地下,只是一霎時之間,就將這馬兒踐踏踩下的坑窪,給填的滿滿當當。從遠處看,這厚厚的雪就像一塊巨大的毛毯似的,那般的晶瑩,那般的靜謐。似乎這裡從沒有人來過一般。
萬丈的深崖下,也自是覆蓋的厚厚的雪。深崖之下,其實就是一處空曠的平地。平地之上,尚長着許多高大的棗樹!因着氣候反差的緣故,如今雖是嚴冬天氣,可這些棗樹上居然還掛滿了紅豔豔的果兒!大雪終於在颳了一晝夜之間停歇!此時,這空曠的平地上,到處都是從樹杈裡飛出來覓食的鳥兒。它們的小爪印在雪地上,嘴裡還發出嘰嘰咕咕的聲音。
這些鳥兒將爪子都停在這空地之上的一個柔軟的身軀上!
似乎停在這上面,可比這在這雪地上舒坦!東方茱萸覺得自己的臉上和身上,都像是爬滿了什麼密密匝匝的東西!她僵硬的還停留在深沉夢境裡的意識,似乎被這些癢癢的小玩意給撥弄的甦醒了來。東方茱萸終於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她茫然地看着這雪白的空曠的平地!腦中漸漸恢復了意識!自己不是在那山崖上,被一隻肥大的餓狼緊緊追趕的麼?後來……後來自己就掉落了這崖下了!只是,自己從這萬丈深崖下掉了下來,難道竟沒有死麼?她下意識地動了動自己的身軀和手腳,似乎還都動的自如!她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莫非上天真有好生之德,不讓自己就此死去?
東方茱萸便摸了摸自己的身下,自是幾尺深厚厚的雪,她不禁用手將這些雪都一一扒開,將眼一瞧,下面自是悉悉率率軟綿綿的東西!她心中不由狠狠感慨了一下,自己是不幸之中的萬幸!從那高高的崖上摔了下來,竟然不偏不倚地墜了這枯葉茅草堆上來!東方茱萸終於撿到了一條命,她一個人看着這空曠,看着在她地上不停尋食的鳥兒,口中大叫道:“多謝老天!茱萸定不辜負上天好生之德!”
(本章完)